早有几个莽汉冲上来,挥舞着巨大的手,仿佛要把马如相撕碎。
马如相哪是坐以待毙的人,早早使出凌云渡的轻功闪到了另一处。
眼见那几个大汉扑了个空,侠客们群情激愤,场面顿时乱做了一锅粥。
又有更多的人加入战斗,无奈这马如相轻功实在精妙,左突右冲,众人愣是拿他没有办法。
众人在追捕马如相的过程中,免不了你推我我挤,乱做一团,踩踏到自己人,误伤了自己人的也不再少数。
“哎哟”,“小子,你踩到我了”,“我去你码的,你抓他,却打我作甚”“你没长眼,不会自己躲开啊”此类声音此起彼伏,眼看马如相没抓到,自己人先动起了手。
陈去疾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一溜烟跑回了喜来客栈。
李一风正挡在楼梯口,问道:“有这么多人拜你为师,人前人后听你使唤不是挺好的吗,你躲什么?”
“李叔别取笑我了,我哪有能力指挥别人啊。”陈去疾堆着笑脸道。
“这恐怕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李一风追问。
陈去疾自知李叔在考自己,耐心解释道:“这些是什么人?都是些没有靠山的江湖游侠,在我这,不过是想借您的势力,想寻个依托而已。
内心中又怎会真把我当师傅。一旦我不能再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将像历史上许多人一般,卖主求荣,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李一风听到这个回答,似是满意的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在这世上你要明白一句话,只有你自己才最值得信任,旁人只会锦上添花还好,有谁会雪中送炭。
所谓‘穷在闹事无兄弟,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是这个道理。”
陈去疾见李一风脸色沉重,并且无缘无故讲起这些厚黑学,似乎急于让自己学会什么,心下甚是不解。
表现出一脸灿烂的笑,天真无邪的说道:“我不信,我觉得李叔,还有老顾是我可以永远依靠和信任的。”
李一风脸色一凛道:“在有些事面前,父子兄弟都可以反目,你在京城,看到的门生为权力背叛老师的事还少么?”
陈去疾依然天真的说道:“那自是不同,那些老师只不过是当了那些举子的考官而已。
便一个个舔着脸自称别人的老师,而那些举子初入仕途,没有根基,才会急于抱住一个大腿,厚着脸皮,称一个从前毫无关系的人为恩师。”
李一风道:“互相利用,站队抱团,这是生存之道,没什么可耻,不过卖主求荣终究不对。”
他摆了摆手,似乎要结束这个阴郁的话题。
然后换上了以往那副和蔼可亲,幽默的表情道:“话说回来,我和顾顺要是可以永远依靠,不是成了老不死的吗,难道我俩是老妖精不成。”
看着李一风恢复了那张熟悉的表情,陈去疾大抒了一口气。
然后道:“李叔,我们走吧,趁外面那帮人还没反应过来。”
是时候了,回京吧。
江南一行告一段落,李一风携着陈去疾踏往了回京的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陈去疾见到什么美景,遇到什么趣事,他都要停下来看看,极力拖延。
虽然他知道在江南惹了这么多事,不得不面对父亲的责罚,却还是期望那可怕的时刻可以晚一天到来便。
话说就在离京城不远处的官道上,李一风一行正在走着,忽然他将手向上一抬命令停下来。
陈去疾有些奇怪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只见远处出现了一对人马,那群人手拿马刀。
骑着马在路上逡巡,衣服却各色各样,没有统一制式,也无铠甲护身,想来是打家劫舍的马贼。
当时有的百姓失去了土地,变为流民,不得已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偏僻山路。像这般在这官道上大摇大摆的却实在罕见。
他吃了一惊道:“附近有不少卫所拱卫京师,怎由得这些马贼兴风作浪。”
随后又莞尔一笑道:“不过李叔在此,量那些小毛贼也翻不了多大的风浪。”
但李一风却冷冷道:“要是寻常的毛贼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们是正规的军队。”
他的一番话惊掉了陈去疾的下巴,奇怪的问道:“李叔你怎么看出来的,他们目的又是什么,我可没招惹过他们。”
“你看看他们,虽然衣服各式各样,但列队整齐。而马在等候过程中既没有嘶鸣,也没有显得烦躁,这是经过长期训练。
熟悉战场环境的军马才能做到的,而那队人所使用的马刀也不是寻常工匠打造的,乃是军刀,坚韧程度不是一般钢刀可以比拟的,你看那刀迎着太阳寒光闪闪。”
李一风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何时招惹他们。
朝廷上有时说错一句话便会招来杀生之祸,在这世上,杀人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
况且在杭州得罪了诸多势力,他们此时清算也不奇怪。”
李一风说话时极为平静,仿佛等会的生死之争与自己无关。
而自己只是个看客。这是长期战场所磨砺的品质。
反观陈去疾,他有些焦急,迫不及待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李叔,我们有多少胜算。”
李一风淡淡道:“如果果真是我大明军队,就凭我们几个人,没有胜算。”
陈去疾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他摸了摸一直穿在身上的钨丝软甲,确保穿戴好了。
又为手上的机弩上好机关,里面装着喂了毒的箭。
此外他又去翻药囊里的药,将捆在脚上皮革剑鞘中的匕首拔出来,攥在手里。
手忙脚乱间,把石灰粉,泻药撒了一地。另外又混上了几种顾顺所赠的不知名的毒药。
李一风不再管手忙脚乱的陈去疾。
他挥了挥手,底下几个人早就冷静地拿出硬弩,上好了羽箭。
这硬弩可谓战胜来去如电的骑兵的大杀器,百步之外依然具有射穿厚厚盔甲的能力,不光能杀伤敌方,还能给敌人心理造成有效威慑。
李一风同时知会所有人散开,摆出一个弧形的攻势,线上各点都可对来犯之敌展开有效攻击。
布好阵后,他欣慰的点点头,等待着对方骑兵的攻击。
这次他所带来的人虽少,可个个是训练有素,饱经战火洗礼之辈,因此才能做到处变不惊,从容应敌。
对方一人骑马走出了马队,其余各骑开始调整身位准备冲锋。
李一风把手高高举过头顶,道:“硬弩满弦。”众侍卫听后,拉弓如满月。
忽然那当头的一骑,疾冲而来,如离弦之箭,余下各骑立马跟上。
就这样一群马浩浩荡荡冲过来,排山倒海,尘土飞扬。
骑手手中挥舞的马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来自地狱的白光。
走到百步以内,马队忽然分成了两半,改中部突破为两翼夹击,往李一风众人的两侧奔来。
马队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好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又像是偷跑出来的恶魔。
对此李一风早有准备,他大声命令道:“阵型变化,中部出击,两翼不变。”
如此李一风众人的阵型就从一个内凹圆弧,便成了一个利于两翼防守的外凸圆弧。
眼看马队越来越近,李一风却依然没有放箭的意思。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一点点走近。五十步时,李一风大声道:“发呀。”
看到这个场面,现代的读者可能会会心一笑,这与外国战争片种指挥官大喊FIRE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阵阵弦响,一个个“马贼”应声落马,那马贼首领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已如离弦之箭,没有选择的余地,这场战斗只会有一个胜利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望着一个个从自己眼前飞过的箭,眼睛充血,不断驱策马更快奔跑。
然而箭雨却没有随着第一轮攻击而停止,而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原来李一风安排每个位置有两名弓弩手,一人击发,一人装箭,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随后羽箭射完,然而马贼人数众多,还有大批人幸存。
李一风持刀在手,表示死战之意,众侍卫也纷纷抽刀在手,在可怕的沉默中等待马贼赶来。
众人明白,想从飞驰的战马的追捕中逃脱根本不可能,与其屈辱的死在逃跑路上,倒不如正面迎敌,向死而生。
陈去疾隔着帘幕看到,冰冷的马刀划破皮肤,随之而来的是喷薄而出的温暖血液。
他此时才明白,战场从来不是纸上谈兵,醉卧沙场,夜里挑灯看剑,而是血淋淋的刀与火,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搏斗。
李一风此时不再发号施令,因为根本没用。
眼下都是各自为阵,拼的是胆识和毅力。马贼们骑着飞驰的战马,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战斗,占尽了先机。
守候在陈去疾马车旁的侍卫一个接一个,被砍倒。
虽然他们个个训练有素,武道修为颇高,但却架不住多人围攻。冷酷的兵器刺破皮肤的声音回响在他耳畔。
他此时才明白了李一风告诉他的,关键时刻谁也依靠不了的真理。
他望向在一旁苦斗的李一风,只见他手持拐刀,先隔开了一马贼的军刀,然后顺势往后一挥,将那马贼拦腰截断。
官道上多了一具残肢。不过很快又有更多人围上他,纠缠在他身侧。
这位堂堂的八段高手,在面对多位五段上下的马贼围攻时,竟然一时脱不开身。
显然行动前马贼首领便吩咐过,以人数优势围住这个战力最强的人。
马贼们很快发现了陈去疾所乘坐马车的诡异。
大批侍卫不顾生死,也要保护车中之人。“看来目标就在其中了”马贼首领把手一挥,几匹马围了上去。
忽然马车帘幕被一把马刀挑开,探进来了一张常年饱经风霜,皮肤黝黑而平常无奇的脸。
陈去疾惊吓之余,手上速度却不减,扣动扳机,一支毒箭射出。
但由于那马贼早有防备,而且陈去疾才从顾顺处得来此物,操作并不娴熟。
那马贼一偏,箭并没有向预定的头颅方向射去,只是扎在马贼的手上。
那马贼有些轻蔑地一笑,拔出了羽箭,继续挥刀向陈去疾砍来。
他将刀高高举过头顶,挥将下来,这一刀掠过半空,却在最后那一刹那停了下了。
随着哐当一声,马刀落下,正好砍在马贼头上,流出涓涓的血流。
他有些不解,看着左手上,箭伤处紫黑的伤口,咽了气。
然而攻击并没有随着第一个马贼的消亡而停止,有几个马贼围上来,用刀劈开了车顶。
陈去疾经过刚才一役,略微调整了思绪,故技重施,连续射出几枚毒箭。
这次箭没有刺在马贼手臂上,而是直接穿过马贼的脑袋。
几个马贼随着哒哒几声羽箭击发的声音,坠马死亡,吭也不吭一声。
陈去疾仿佛受了极大的振动,这些素未谋面的人,跟自己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却上来就要取自己的性命。
没想到却死在自己的毒箭之下,有几个人,自己甚至面貌都没看清。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在驱使。
马贼首领可不给陈去疾慢慢思考的时间,挥着刀,带着几个人便冲了上来。
陈去疾想继续依样画瓢。可是手上的机弩中的毒箭却发射完了。
眼看着这凌空砍来的一刀,陈去疾纵然几次虎口脱险,也不禁慌了神。
可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胡乱抓住什么东西,往外一掷。
眼前忽然升起一道白色烟雾,那首领没有防备,只感到眼中一阵灼烧。
原来这阵白烟正是适才散落在车厢中的生石灰。生石灰遇水放热,灼烧者马贼首领的眼睛。
这般撒生石灰的招数,只有街头无赖打架斗殴会用,一般侠客都不屑于用。因而这马贼并没有防备。
不过在陈去疾看来,这招数只有好坏之分,却没有高低之分。
任凭这招数多么阴险,多么为人所不齿,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好招。
何况生死关头还在乎那么多繁文缛节,他早死十回八回了。他能活到现在,靠的便是随机应变,以及极好的运气。
可这一下,只是暂时拖延了马贼的进攻的势头。
很快马贼首领调整了姿态,眼中射出杀气,一刀无遮无拦向陈去疾直劈下来。
一声巨大的响声撕裂着空气,随后更多的响声轰鸣在空中闪过。
一道热浪将马贼首领掀翻在地,胸口的衣服碎裂,露出了里面的铠甲。
陈去疾心头一惊,心想李叔推断得果然不错,这些人竟然是职业军人。
他向远方望去,只见官道上多出来了一队人马,个个手持一个铁质圆筒般的细长铁杵东西,不同的是,圆筒开有三孔,向外吐露火舌。
随着爆裂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马贼应声落地,上面好像被灼烧过的伤口流出点滴的血液。
那些马贼个个脸露惶恐之色,全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肆无忌惮。
马贼首领最先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他立马收紧队伍,企图负隅顽抗。
一轮枪响过后,远方的那对骑兵奔驰过来,挥舞着手中的“铁杵”便重重砸在马贼们身上。
两队人马刚交锋时,马贼还拼命挥舞着马刀刺向对方。
第一轮拼杀过后,马贼便反应过来双方势力悬殊,勒紧缰绳,就向反方向逃跑。
可如何还来得及,只见远方那对骑兵,一提缰绳,一阵猛冲,追上后又奋力一击,马贼便坠落马下。
秋风扫落叶一般,刚才气势汹汹的一大队马贼,此时只剩下寥寥几个身手最好的向远方奔逃。
那队骑兵本来还要追击,李一风打了一个口哨,众骑兵退了回来。
只见骑兵中为首的向李一风一抱拳,恭敬的说道:“李大人,属下等来迟。请恕罪。”
李一风挥手道:“不碍事。”语气中甚是悲凉。
望着眼前这些侍卫冰冷的尸首,夹杂在数量庞大的马贼死尸中,李一风不禁有些潸然泪下。
这些人伴随了自己的江南一行,现在却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纵使李一风久经沙场,见惯了生离死别,也不禁黯然泪下。
这队人马便是李一风治下大名鼎鼎的神机营,所使的那铁杵自然是传说中战绩傲然的三眼火铳。
每支铁铳前端开有三孔,可进行三次击发,相比一回填充只能击发一次的火铳,优势明显,因此一向是上阵杀敌的利器。
并且三眼火铳兼具火器和冷兵器的长处,在远处可以击发,近处格斗又可以当做铁杵使用,在当时近乎是完美的存在。这样的利器,一向归李一风统领的军中精锐神机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