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监总管杜童双手恭敬叠加放于身前,弯腰低眉急匆匆行入垂政殿。
“王上,四殿下瑾正在门外候着呢。”
玄王苏允文正在低头看着一份密函,不知是什么内容竟使得这位从来不表露喜怒的王者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伺候这位王多时的杜公公都有些好奇了。
“让他进来吧。”
杜公公行礼退下。
“儿臣,拜见王上,儿臣有罪请王上责罚。”
苏瑾见玄王第一眼便立即行跪拜大礼,玄王转过身,没有第一时间去理会而是缓步走到火盆前,里面正燃烧着炙热之火。
苏瑾稍微抬头。
“孤让你动了吗?”
他连忙将头低下,一动不再动。
玄王将密信放入火盆中,不过片刻便化作飞灰。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久到苏瑾已经有些昏厥,一直保持跪拜姿势浑身酸麻不说,大脑一直缺少血液供给难免头昏眼花。
这时,终于传来玄王声,“何罪之有?”
苏瑾强打精神道:“大意轻敌,使太子落入敌手。”
“大意轻敌?”玄王轻蔑一笑,“孤看是顺水人情吧。”
苏瑾惶恐,“儿臣岂敢!”
玄王又道:“皆传孤四子虽为最幼却是天资聪颖,天下诸国君王皆是羡慕不已。”
苏瑾只感有一目光紧紧盯住他,如芒在背。
剧烈喘息几口,“那不过是寻风捉影王上不可轻信。”
“哦?寻风捉影。”
“孤时常教导你,自以为对你知根知底。”
“我儿其姿非凡,能文能武!”
“却不成想在你口中皆是妄言,呵呵。”
声音不大,在苏瑾耳中却为天雷滚滚,天威难测。
“儿臣……儿臣绝无此意,还望王上明察。”
玄王眯着双眸不怒自威。
“你没错!”
“身为王族子弟可以去抢!可以争!但一定要懂得规则,你……懂吗?”
“懂。”苏瑾身子放的更低。
“你不懂!”一声呵斥,令苏瑾猛然一惊。
“孤给了你机会,明明胜券在握非耍小孩子性子!”
“你若是安分守己,经此一役,朝中声望定将如日中天!”
“可你居心不良,利用淮候暗害太子只为落其声威助长己方气焰,如此儿戏你说你懂?”
“儿臣,儿臣……”苏瑾冷汗直流。
“老四,莫要以为没有尾巴,孤,就奈你不得。”玄王苏允文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揪心的冷光,他这是动了杀心。
整颗心都凉了一截。
苏瑾落到这般田地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错就错在他低估了天下群雄!
苏瑾伏跪在地悉听发落,他……在赌!
仅仅几息,对他而言如同在生死轮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苏允文杀心渐息,刚才苏瑾若再言一语定必死无疑!愚子不知分寸即便在聪颖又能如何?
留之无用!
苏允文看着这个让他大玄王室在诸国间长足面子的幼麟发出一声长叹,“天资聪颖?哈哈哈……孤看是愚不可及,当真愚不可及……”
望向苏瑾满眼的失望。
“你可知,今日所作所为是将王室长久积累的威严放在脚下让人践踏!你可知,这中原内外又有多少在暗地里偷笑!”
“老四。”
“孤问你……王,为何为王?”
苏瑾脑海中想过千万种答案可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时语塞。
“因为敬畏!”苏允文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旦笑话看多了就失去了敬畏,先人日积月累筑起的高台将在瞬间分崩离析,他们就会像饥饿的狼群将你撕碎,咽下你的血肉取而代之!”
“你懂吗!”
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叱喝,四王子瑾脑袋像是轰的一声炸开般,脸色憋得通红,双眼布满血丝,身子低的不能再低。
嘶声竭力。
“儿臣~!”
“知~错~!”
玄王无奈的闭上双目,希望吧。
“起来。”
苏瑾还想将功折罪,僵硬的身体缓缓站起,“王上,儿臣可以将太……”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全过程,玄王苏允文不动声色,未露出过一丝一毫父亲对儿子的那种担忧,幽幽望了一眼道:“等你来救,恐怕尸骨已寒。”
“杜公公。”
听闻动静,杜童慌忙走进殿内,看到趴倒在地上的四王子瑾,脸色由红转白在由白转红,尖叫出声:“啊!这这这!”
玄王苏允文烦躁的摆摆手,“无需惊慌,血脉运行不畅而已,抬回去好生安置。”
“诺。”杜公公连忙收敛自己失态之举,恭敬一礼,命人将四王子瑾带下。
偌大宫殿中只剩玄王苏允文一人,背对正堂王座,玄王空叹,神色何其哀凉,“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转身,满是帝王威势。
坐回王座,他依旧是大玄之王!
眼中闪过寒芒,“传令,告诉缉查司,孤的耐心是有限。”
寿延街道,天边云彩已经染上一抹红霞。
整条街道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六道身影纷至沓来,“让开。”
守卫士兵回头,“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被人家打的灰头土脸的缉查司啊。”
“怎么,跑过来将功折罪?”
“哈哈哈。”
周围传出一阵哄笑声。
缉查司中顿时有数道目光盯在那名士兵身上冰冷嗜杀,嘲声一哽,转瞬却又是羞恼。
妈的,老子怕他个鸟!
“怎么?”
“比人多?”
许许多多不善的目光望向缉查司,手中兵刃慢慢横举对准了缉查司。
“你!”
“四号!”
缉查司中有人气急却被拦下,领头人拿出一块令牌,“遵令行事还请放行。”
守卫瞥了一眼。
“切。”
“放行。”
士兵集体拜下包括那名出言讥讽的士兵也是不情愿地让开道路。
“哼。”缉查司一行迅速掠过。
待其走后。“神气什么,一帮败犬而已也就嚣张这一时罢了。”
寿延街。
两道身影不断变换交手下之余震荡虚空,在街道、墙沿、屋脊各处缠斗。流云气息吞吐,全身劲力股荡,落掌,虚空中震颤不止凝成异象横扫!
冲象!
卦虎!
顶犀!
冲面而来的压迫,使【承霜】在清秋手中灵活变换挥出数道残影一瞬间密布四面八方,两人一慢一快,交手时一道道波动蔓延何等震撼!
可流云越打越惊心。
“好恐怖的力道!”
“好浑厚的劲!”
无论他使出多大的暗劲都能神态自若的将其接下丝毫看不到极限,这让流云感到无语,这小丫头拥有一身怪力而且论劲的浑厚程度竟然比他这九品都要强出一大截。
宗师弟子都是这般变态的吗?
“该死的给我败啊!”
从原来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惊心动魄,流云的神经几近崩溃,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局势居然被硬生生拖到现在,而且他也算手段尽出了。
“已经交手快二十回合了,那姑娘一直被动防守,流云也一直久攻不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艾影一双妩媚眼眸紧盯清秋愈发看不透这个小丫头,同时也不禁感叹卫疏林的眼力,不说其他,就这仅凭下三品境界就与九品打到这种地步,这份天资就足以让人艳羡。
战斗仍在继续。
倔强的二人依旧以攻对攻!
【承霜】点出重而准直接架在对方攻来之掌,如同针尖对麦芒,两道劲力相互纠缠,一时间飞沙走石竟不分胜负!
流云羞恼,五指微曲。
劈空掌·愤鳄!
原本还算柔和的劲力徒然变得狂暴,一股无法抗衡的吸力将清秋笼罩,回过神时已经出现在流云身前而两侧虚空如鳄齿般聚拢!
庞大压力令清秋走投无路,运用【承霜】发动自承其重,感受着手中恐怖重量,咬紧牙关挥动剑身直接搅乱了愤鳄产生的气流,压力消失,猛提一口气身形急退。
“竟然挣脱了!”
“该死,你跑不掉的!”
流云贴地而行快如疾风,掐准在其落地前一瞬间拍掌而出。
冲象!
极近的距离下看似软绵无力的掌劲,徒然炸开,化作蛮荒巨象踏碎虚空冲撞而来,强横的力道将周围树枝吹得吱吱作响,落叶纷飞。
脸上挂起残忍的笑容,虐杀美人这种体验是可遇不可求,“在空中,看你怎么躲!”
面带得意时。
突感一股渗透皮肤的寒芒,下一息,周遭秋叶纷纷被斩成两半,毫无任何征兆。
眼眶震颤。
冰凉的剑光刺来。
巨象一分为二。
“什么!”
突然的攻势让流云没反应过来,直至临身慌忙推动双手,随着他的动作周遭似乎都发生了一些其妙的变化,一张无形的气墙挡在身。
劈空掌·甲龟。
清秋,剑以出鞘,岂能无功而返。
本就以少敌多,再拖下去太被动了。
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
劲力全开,剑动寒霜连带周遭气温都有所降低,哧啦哧啦的撕裂声,气墙受影响变得愈发脆弱终是被恐怖的力道蛮横破开,一道口子顺着流云手背一直蔓延到臂弯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流云顾不得反击,一个健步向身后飞跃三四尺的距离,可惜一条手臂已是血淋淋的滴滴鲜血缓慢的顺着指尖流下,隐隐有霜冻!
远处艾影皱眉,虽然小丫头劲属阴寒,可只凭下三品就能做到虚空凝冰?
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没有完全冻住,但可见雏形,这一点在艾影的认知里怕是只有劲属阴寒的宗师强者才能做到!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借助了外力,不由望向那把雪白长剑。
“原来如此。”
不仅仅是小丫头自身,没想到就连手中剑器也不平凡。
流云迎面,秋叶已落地,混白色的身影踩在上面咔吱咔吱的作响,其人蓬头垢面可手中剑依旧雪亮,双眸中的杀机更是愈发浓郁,“劈空掌,通过借调空气,来完成攻击与防御。攻则,压缩空气以高强度的劲力射出,看似柔绵的掌法,却蕴含超过千斤的力道。守则,抽离空气影响或偏转攻势……杂耍般的手段。”
流云越听越是心惊,不仅是他在分析清秋,清秋同样在分析他!交手不足三十回合就已经率先摸透了他的套路,好可怕的观察力。
同时他的左手一直在微颤,显然已经被冻伤。
噌~
剑尖指地,“今日,爷教你一招。”
攻其要害,事半功倍!
不闪不避,身形朝流云爆射而去,原本飘落的秋叶随着身形再次飞扬起来,顺劲流动依附剑身,一层霜白剑刃扩展,飘飘洒洒,秋叶随剑在空中画出一抹好看的长线。
流云面色阴沉竟此明目张胆!
不顾伤势含怒再度拍出一掌,不在似之前那般先柔后刚,掌力霸道无双直接掀起无边气浪!
劈空掌·怒狮!
清秋已经将流云此人摸透了,他的掌力向四周扩散,五指更是苍劲有力时间越久威力越盛,可偏偏忽略了掌心。
临近,剑出。
如划破黑夜的流星,虽然短暂但其耀目程度无人可出其左右,力道全开气焰滔滔,白裙飘荡,手腕处猛然转动,剑身轻吟受其影响片片秋叶犹如那傲雪孤梅,轻轻一触,狮形掌力便不可阻地被四分五裂!
清秋剑锋之势愈发浓厚锋锐,势不停及身不止,秋叶随行在夕阳下散发粼粼光辉化锦龙萦绕伊人,这一剑世间少有,脱尘绝俗恍若惊仙。
流云爆退。
此时的他全身胀痛,这是过度调动劲经络承受不住引发的副作用,顾不得许多再度疯狂调动劲,双手做周天运转暗含四象轮转,南朱雀、北玄武、东青龙、西白虎!
四种异象分列四方由劲力调遣汇聚余掌间,一经碰撞就像是形成一个小型黑洞般将周遭空气掠夺,虚无的空洞令人生畏,若大成定然非凡,可惜清秋并不打算给他机会!
剑以至,流云只得在匆忙间推出气旋与其正面交锋。
“这股力量!”
流云惊恐。
嗤!嗤!嗤!
气旋在一点点分裂。
“不行,仅仅这样无法撼动她的剑!”
发现这一点几乎让流云绝望,身形不断后撤丝毫不敢停下,同时经络带来的疼痛犹如万蚁噬心,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体内竟有如此股澎湃的力量!
“可恶!”
“今日怕是栽了。”
砰。
身形撞在墙壁上退无可退,剑锋再度深入二寸,看的流云心惊肉跳在也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艾影,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闻声,清秋打起十二分警惕。
眼珠转动。
忽。
清秋瞳孔震动,艾影那火辣身姿已经出现在侧身,对方挂着冷笑反手持刃朝着她腰间扎下,危机来临,若再不回防必定受伤。
艾影见识了小姑娘的真正实力,不想节外生枝,只要阻其攻势三人在伺机而逃就好,毕竟现在只要清秋收剑回防,双方都无损伤。
可惜她没有算清小姑娘的心境,在她看来那些人死就死了,只不过是些普通百姓罢了,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完全没想到现在的清秋可谓怒火中烧,而且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减弱反而是一直在隐忍不发犹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博一把!”
清秋心中发狠,两道刺破皮肤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出,秋叶霎时升空化满天星辉零零落落。
溅出血花。
流云双手死死夹住【承霜】剑身,由于太过锋利将手掌割破,要命的寒气更是疯狂涌入,双手被冻的颤抖,而剑尖已经深入其腹部,这还是他在最后一刻用全部内劲才使得剑尖偏移的成果,否则就是心脏了。
清秋腰身同样被匕首插入染红了裙装如浴血玫瑰娇艳欲滴,来不及感受痛感,迅速抽出【承霜】,流云痛呼一声跪倒在地,清秋迅速翻转手腕使剑锋刺向艾影,后者身法如烟轻而易举将其避开。
清秋并未追击,双脚接连点地同样飘逸,在地面滑行约五六尺的距离轻轻落下,顾不得伤口,一双眼眸紧盯身前二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暴起。
而在流云一旁,艾影再现,迷人的脸上也满是惊容,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这么拼,竟愿意以伤换伤。
“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对准……喉咙,这样……她……必……定……毙命。”
流云质问,说话声都是颤的,有气无力,但语气却十分阴冷。
艾影很讨厌一些自以为是的对自己指指点点,何况若不是流云又怎会有这般变故,流云的语气将她心中仅存的一丝愧疚也消磨殆尽,冷冷回道:“我做事何须你来指手画脚。”
看向清秋,示弱般用商量的口吻道:“小姑娘,你看你气也出了,不如这样你我双方各退一步,如何?”
“开什么玩笑。”
清秋直接否决。
艾影一愣。
就为了几个毫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这样的人多到数都数不过来,难道还都要去管吗?
艾影深吸一口气,她不理解,很不理解,“那就是没得谈了。”
【承霜】剑锋直指流云,寒芒四溢,“今日,他必须死!”
清秋已经摆好的了进攻的架势,紧了紧手中剑,眼前闪过很多副面孔,有熟悉,也有陌生的一面之缘,其中包括那两道呆呆的目光,一人来自都城府,一人来自刑部,似乎近在眼前……她确实管不了所有人,同样也不是圣母做不到博爱众生,就是单纯的看不惯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派。
你说,强者可以支配弱者。
那我说,强者同样可以保护弱者。
艾影可从不是什么善人,左手也从腰间掏出另外一把匕首,双匕架于身前,“小姑娘,你最好想清楚在回话,你只是一个人,除去这个受伤的混蛋不说,我们这边最强的没动手呢。”
“威胁我?”
清秋咧嘴一笑隐隐有一丝戾气,“那就来吧,谁怂谁混蛋。”
艾影弓起身子,“呼~那就别怪……”
“等等,谁说她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