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瑶瑶在人间,都是开在那僻静之地的树上,向来无人。
这几日的人间是格外的热闹。
夜间也是灯火通明。
正是这清浅河畔,来往都是提着灯笼的行人,还有一些吆喝的商贩。
瑶瑶回忆了一下,往日的清浅河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那清浅桥上,有卖糖葫芦的,瑶瑶以前总见有小孩拿着那串红球球,吃的很开心。瑶瑶舔舔嘴唇,对着那个大爷说:“我要一串儿。”
“好嘞,三个铜板儿。”
铜板?
瑶瑶接过糖葫芦,说:“我好像,没有铜板……”
“没铜板买什么糖葫芦,你还给我。”
那大爷一听瑶瑶没有钱,原本笑着的脸一下拉了下来,把瑶瑶手中的糖葫芦抢了过去,还“啐”了瑶瑶一口。
瑶瑶自然是不肯归还这糖葫芦,就与这大爷争抢上了。那大爷还用力抓着糖葫芦的棍子,瑶瑶不服气,就把脑袋凑近那个糖葫芦上一口咬了下去。
那大爷气得直呼气,另一只手推开瑶瑶的脑袋。
瑶瑶也不肯退让,用脑袋顶开大爷粗糙的手。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脑袋凑过来。
“我要吃糖葫芦!”
瑶瑶嘴里还嚼着那块抢来的糖葫芦,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她脑袋一转,对上了一个更大一点儿的脑袋,这脑袋有些熟悉?
江千枫!
想起两个人的初遇。
那是一年的三月二十八,阳光和煦,微风轻拂。
霜天阁的灵物们,用自己的独特的语言庆祝着春天。清浅河的河神笑的叮叮咚咚的,粼粼的波光里可以看见鲤鱼那红色的鱼鳞,那鱼鳞的闪光和水光相互映衬着。
地上的青草缀着露珠,兔子在桃树下蹦跳着。
麻雀将巢安在了桃树的枝杈上,叽叽喳喳的呼朋唤友,仿佛要迎来一场难得的盛宴。桃花儿知道,那可不是呼朋唤友,那是在和乌鸦吵架呢。
清风吹着桃花,漱漱的往下落,落在雪白的兔子身上,落在青青的草地上。将这方天地,都缀上那迷人的嫩粉色。
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将霜天阁的所有掉落的桃花都卷起到空中。只见万物在那一瞬间骤停,一朵桃花从那树上缓缓坠下,落在青草地上,慢慢地,变一个躺着的少女的模样。那被风卷起的桃花不断地被吸引到少女的身上,在触碰到少女雪白的肌肤的那一刻,化成了碎玉,迸溅出点点的灵气。
这时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少年拎着锄头来了霜天阁,他脚步轻快,哼着小曲儿。这人就是桃瑶遇见的江千枫。他衣冠不整,但脸上却有着十分的神气。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眼波流转,鼻子高挺,唇下一颗小痣。
走近这桃花树,他才见着这树下竟躺了一个光着身子少女,心里一惊,背过身思虑一下该如何是好。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什么坏事。而这个少女,就是刚刚化形的桃瑶了。
他的手遮住脸,指间又留了一道缝隙,想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光着身子的少女,又觉着不太好。随后脱下自己破烂的衣衫,给这个少女盖上。
桃瑶张开双目,似是不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眼珠子直转。她缓缓站起身,那树上的桃花瞬间裹住了少女,化作了桃红色的棉布和丝绸,成了一件好看的衣裳。江千枫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也掉到了地上。
他看呆了,手中的锄头应声落地。
桃瑶心想,这灵物化形,寻常人是不得见的,他是如何看得见她?转念一想,这厮刚才见了她未穿衣服的模样,脸登时一红,急匆匆的就转身逃了去。
后面看呆了的江千枫,擦擦口水,见她要走,急忙唤道:“在下还未知姑娘姓名!”
桃瑶也不兴理他,红袖一挥,就乘云而去,那方向,正是在九重天的千花宫。
他又接着唤道:“在下江千枫!”
“我在那城西郊外的寒山寺修行,有空来找我!”
他朝着天空大声的喊叫,那姑娘的身影早已远去,这霜天阁又像风未曾吹来过一样归于了平静。
江千枫的约定,兴许只有那枝头的麻雀儿,水里的红锦鲤,那摇摇晃晃坠落、好似在嘲笑他的桃花儿们听到了吧。
时间过了很久,早已经把这个约定渐渐的全部消磨,可如今这个人突然冒出来,当真是有些措不及防。而且现在的情况有些许的尴尬……
她心想着,算了,跑为上!
瑶瑶一溜烟儿的跑了,后面的江千枫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三个铜板给了这大爷。
这西市人多,没跑多远,瑶瑶也就淹没在了人海里。瑶瑶从未在人间见过这么热闹,这么明亮的夜晚。花灯缀满了街道的两边,花灯上面贴了各式各样的剪纸。
有提着篮子的妇人,有出来戏耍的小孩儿,有些小孩的脖子上挂了红绳子。
人们跑向那清浅河,灯笼的光映照着清浅河,夜里的清浅河水也是透亮的。河里浮着莲叶和莲花,夜风吹来,那花瓣和叶子一起摇动着。那河上,还飘着花灯呢,是一朵朵莲花形状的,上面点着蜡烛,一点一点向东流去。瑶瑶在人间了三千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这日,正是人间的乞巧节。
“今日乞巧节,是这里人多的时候。要是平日里,这里还会有萤火虫的。”旁边一个小孩子扯着瑶瑶的衣裳说着。
这小孩脖子里挂了一圈七个节的红绳子,长得倒是肉嘟嘟的,眼睛水灵灵的。
“姐姐,你真漂亮,你是仙女吗?”那孩子问。
“对呀,你是仙女吗?”
瑶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分明就是江千枫。
“你怎的又跟着我?”瑶瑶扭过头,不敢看江千枫的脸,偏偏每次江千枫都见她出糗的样子。
“你怎的能说我跟着你?我来此放花灯,哪知会碰上你!”
回头一看,江千枫果然是来放花灯的,他手里拿了两盏莲花灯。他仍旧穿着一身破烂衣服,腰间别了个酒葫芦。
瑶瑶的手心飘来一些落花,那些落花就化作了莲花灯的样子。那一旁的小孩瞪大了眼睛,直呼神了。
“你会变着仙法,又如何没有铜钱?”那江千枫诧异道。
“铜钱?”
瑶瑶心想,平时赤脚大仙给自己带吃的,也从来未曾问自己要过铜钱啊!
“就是这个。”江千枫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给瑶瑶看。
“这与那供奉神仙的钱有何不同?”
瑶瑶心里想了想,这神仙得的铜钱多了,仙法也会精进。那,人间的凡人也拿这铜钱修炼吗?
江千枫到觉着,这姑娘实在是天真的可爱,倒不如戏耍她一番。
“无甚不同,倒是这水里住了神仙,年年都有人来往水里丢铜钱呢。”
说着,江千枫就将手中的铜钱丢入了水中。那铜钱还未入水,只见忽然迸溅出了水花,一条鱼就从水中跃起,衔起了那块铜钱然后落入河中。
瑶瑶觉着好玩儿,又拈了地上的落花,那些落花又化作铜钱的样子。瑶瑶手一挥,铜钱全数洒在河里,竟引得鱼儿们都跃了出来,激起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儿。有些铜钱落入了莲花上,那鱼儿就从莲花上越过,惊得花儿微颤。
“你吃烤鱼吗?”江千枫舔舔嘴唇,皎洁一笑。
瑶瑶心想,这厮不是还用桃花酿酒?真可怕。
“吃!”不过有的吃还是要吃的。
江千枫脱下外面破烂的袍子,把裤腿卷了上来,下到了河里。那靠岸的水比较浅,就到江千枫的脚脖子处。瑶瑶又往水里扔了些铜钱,鱼群又跳跃了起来。江千枫向河的深处跳过去,脚轻轻点着莲花,手正要抓住那鱼的时候,一个大浪猛地翻了上来,将江千枫卷了下去。
这清浅河平日里是很平静的,不会翻出什么浪花的,怎的今日突然翻出大浪?那江千枫看着像是会功夫的,可半天湖面也未见响动,莫非水里有些什么东西?瑶瑶心下狐疑着,也就跳下了水里。
三个点着蜡烛的花灯放在了岸边,那小孩看着傻了眼,转身跑去寻娘亲去了。
清浅河水氤氲着莲花的香气。瑶瑶恍然觉得,自己在水里无法运用花的灵气,浑身没有力气。河中漂浮的花灯照着河水,在夜里泛着闪闪的光芒,在水中的瑶瑶借着那点光芒恍惚能看见水中的景象。水中隐约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纱布,随着波浪摇动着。
瑶瑶伸出手去触碰,却见那抹红色一卷,在水中翻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个漩涡的中心,困着的好像就是江千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