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们这就下山了?”主仆二人走在积雪覆盖的石阶上,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滑倒摔跤。自小习武的关卿云此刻也是万分仔细,不敢一丝怠慢。旨容这个鬼地方倒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此刻不下山,只怕黄昏暮雪降至,彼时更加难行。“关卿云手握纸伞,白衣胜雪,袖口的暗纹明灭可见,忽隐互现。细雪落在他的发间,停留许久也不曾融化,这样的人或许早已冷淡了许久许久,久到可以不问世事,与世隔绝,做一名垂钓的隐士,赢来世人的赞颂。
胡川儿紧跟在少爷身后,望着少爷落寞的背影,内心泛起阵阵同情。胡川儿不知何为隐士,只是可惜自家少爷年纪轻轻就如此老气横秋了,真是暴殄天物。胡川儿一个雪打的茄子,蔫儿蔫儿的紧紧跟随。
回到“福来客栈”,已是暮色四合,明月上弦,星辰如许。
沐浴后,关卿云着一身月白色娟袍独坐窗前,直与明月争辉。
藏书阁的那几卷书为何没有编撰,没有姓名。儒家不外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书上阐释的至理却极为叛逆。譬如臣子之责并非尊君命,而是守黎明,安天下。忠君之道,非为愚忠。臣诛一独夫,视君如仇寇.……这是多么离经叛道之人才能口出妄言。
关卿云脑子一片混乱。剪不断,理还乱。索性全然不想了。春意阑珊,倒春寒丝毫不解风情,在暖意中混入冬的气息。房间内炉火烧得正旺,他端起一盏香茗,水汽氤氲,迷蒙了驿外抽芽的新绿。烟雨又落起来了,一幅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早春之景又沉醉了多少寻春之人。
鸟倦归林,此时的山中万籁俱寂,无人打扰,甚好!
二人之间隔着一张木桌,木桌上一盏油灯半昏半黄,闪闪烁烁,正在看一本医书的苍灿眼睛都看花了,揉了揉眼睛,小阿井在一旁钻研她的“千机”,自言自语道:“再给我一时辰,我就可以破解了。瞧着复杂,以前我家也有一个,只是我父亲藏得深,只见过一回。”小阿井扭着边边角角,毫无章法,似乎又有迹可循。
“这是掌门给我的,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年前,那日我十三岁生辰。此后再也没见到他老人家。“小阿井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一年前你十三岁?”
“是啊,我现在……你可知今日是……”
“三月七日。“
“没……没记错?”
“我日日想着下山,扳着指头算日子,怎么会记错。“
苍灿一脸遗憾,顿时泄了气,手肘撑在木桌上,小手捏着脸颊,委屈极了。
“今日又是我生辰,朱颜辞镜,我要迟暮了。“
“迟暮也要看是不是美人啊,美人迟暮实乃惋惜,如果是丑丫头的话,那就是人老珠黄咯!是吧,姐姐。”
“你你……“
苍灿气的拍了拍桌子,无济于事,指端颤抖着,指着小阿井。这个臭小子居然比我还小,还嘲讽我丑陋,你这塌鼻子我都还没嘲笑,我好歹是江南花魁之首沈思雪的女儿,好坏都称不上丑吧。
苍灿一脸的羞愧,肤如凝脂的脸上泛着微红,好像春日里绽放的桃花,小阿井顿时怔住了,呆呆地坐着,手上“千机“掉在桌子上。苍灿一把抢过“千机”,不假思索的丢向小阿井,木头阿井怎么能反应的过来,“千机”直冲额头,被砸的晕晕乎乎,“咝,你这……”
“睡觉!再见。“
待小阿井反应过来,苍灿已经走进里间了,声音从里面传来,“屋子只有一间,床只有一张。为了本姑娘的声誉,还请长青门少主移步庭院。”
小阿井失笑,“姐姐,我错了成吗?”
然而里面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回应,“姐姐让我打个地铺吧!“
里面的人像是睡着了,“姐姐,那我去院子里了。“
“进来!”
小阿井再也控制不住了,嘴角上扬,“我就知道姐姐菩萨心肠,慈悲为怀。“
“会不会说话,我又不是出了家的和尚,你可别咒我。“苍灿从木制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塞给小阿井。
阿井接过被子,被子散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姐姐,等我重振长青门,我给你介绍介绍我们江南的男子,我认识的可多了,比如知冷知热型的,英勇帅气型的,有钱多金的,学识渊博的.……”
小阿井一边说着,一边搬出手指头细细数着。苍灿一个枕头甩过来,怒喝道,“滚去睡觉。“
小阿井悻悻的寻了块木板,放在外间的地上,一挥衣袖,油灯熄灭,和衣就眠。
黑暗中苍灿还小声嘀咕着,“我才不要江南男子,不及我们北方男儿骁勇善战。我可不想娶个阴柔的小娘子回家养着……”
“睡吧,灿妹妹,会有人要的,明日还要下山呢。”
苍灿气的就差冲出去来个大战几百回合。奈何一身寝衣,真是又羞又恼。
“对了,生日快乐。”
那边没有回应,估计是在愤愤之中睡着了吧。
起了个早,苍井二人随意吃过早饭,苍灿收拾好了一切,锁了八年久居,和小阿井下山去了,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少年长成,不畏险恶。
好在山后竹林有捷径,二人到了集水镇,寻了处客栈。
“二位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苍灿一进门便迎来一个满面笑容的小二哥,略瘦,笑的时候颧骨突出,挺吓人的。苍灿立马躲在小阿井的背后,小阿井正要开口要一间客房。只听苍灿一声意料之外的惨叫
“啊!”
小阿井猛然回头,只见身长高大的关卿云双手扣住苍灿的双肩,苍灿被吓得一惊,花容失色,娇弱可人。小阿井以为是关卿云劫持了苍灿这个娇娇美人,感叹道,这人就是不能长的太好看,美丽也是一种罪过啊!
赤手空拳,小阿井出其不意,一掌全力拍在关卿云的背上,关卿云没有及时躲开,找到小棉的他欣喜若狂,怎么还会在意周围的人?关卿云一口鲜血吐出,将苍灿的衣领染红。苍灿是真的被吓傻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心想,我这是摊上了什么人,下山一会儿就打伤了人,瞅着人穿着不凡,定是个纨绔子弟。苍灿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完了完了。
没想到关卿云意念如此坚强,被小阿井打的口吐鲜血,还捉着不放。
关卿云脸上还噙着笑意,含糊不清的喊道:“小棉,小棉,我找到你了。”说完一头栽地。苍灿双手按着胸口,吓得不轻,小阿井上前,低头问道:“没事儿吧!”
苍灿发觉有点站不稳,拉扯着小阿井的衣袖,“这江湖也不是什么好闯的,陆泊然,要不咱们赶紧逃吧!”
小阿井都不带怕的,只是低声说:“在外面,别喊我的名字。”
“哎呀,少爷,少爷啊!您这是怎么了,少爷怎么会被恶人所害啊!少爷。”胡川儿看见自家少爷躺在地上,鲜血淋漓,好不可怕。一番鬼哭狼嚎之后,一股脑儿的冲向小阿井和苍灿。“你们二人与我家少爷有何怨仇,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行凶。麻子哥,快去报官啊!”
这小二哥绰号麻子,也是吓破了胆,旁边另一个小二哥赶忙说着“你快去拦住那二人,我去报官,快去啊!”急匆匆的说完就夺门而出,报官去了。
苍灿只觉自己完蛋了,闯个江湖就没命了,急得手心里全是汗。刚刚那个麻子哥,哆哆嗦嗦的上前来,准备拦住二人,哪知一到跟前腿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在苍灿和小阿井跟前,颇有一副“好汉饶命”的架势。
“二……二位客官,不不不,二位爷,别……别走,要走记的回来啊!”
原本紧张焦灼的苍灿被这麻子哥给逗笑了,“咯咯”的笑出了声。小阿井低头看了一眼,“这人是不是认识你?”
“不会,我怎么认识这小二哥呢。”
小阿井扶额,有点伤脑筋,“我说的是吐血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