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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众里寻他情为因缘锁,千金一掷戏结鸳鸯佩

却说那位自称通晓英国话的中国通事马贵洋,原本不过是外国商船上的一个负责餐点的伙计。因他头脑聪慧,跟着洋船跑了几年,倒把英国话学会了几句,便脱离了航海的职业,在番船浦一带安了家,专给往来商船上的洋人做些翻译。说是什么通事,其实只会说些最为简单的语句,不过引个路,谈个价罢了。那些洋水手常去的地方也只有两处,一处是专做洋人生意的小酒馆子,依着洋人的口味做些炖洋芋、炖牛肉之类简单的菜肴,酒也是白干一类能为洋人所接受的品种,虽不如上海和广州租界里的番菜馆子口味正宗,倒还能勾引起他们的思乡之情。另一处便是隐匿在上下杭一带民居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所在,俗称「下处」。若问何以洋人专爱那举止带着浓厚的风尘之气,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一概不会的女子,却不光顾那些红姑娘们,这其中倒也有些缘故。原来这些洋水手初登岸的时候,但凡在福州花界说得上名字的姑娘们,是谁也不肯做他们的生意,一则为了听说他们洋人手里个个都是携枪带炮的,隔着老远就能打死人,怕一时伺候不好送了性命。二来是觉得他们面容可怖,从未见过人长着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的,实在是不像人,倒是像鬼,怕被吸走了精魂。三来也是因为这些洋水手虽使的是洋钱,手中却并不怎么富余,用钱又小气。况且彼此之间语言不通,他们对中国人那一套花场中的陈规更是完全不理会。一个姑娘若是做了他们的生意,小牌自然是不打的,三节也做不到花头,只不过赚些盘子钱罢了,捞不到什么油水。若是这么来办,非是要让那些靠着客人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红姑娘们饿死不可。因此好一些的妓馆,一见洋人来了,早早地便关起门户。马贵洋见略有些身价的姑娘都不愿意接洋客人,那一厢洋人们催促得又甚急,无法,只好将他们带到自己平日所相好的私窠子那里去。没想到一去之后,两边竟是一拍即合,那姑娘又找了好些姐妹来,这生意便如细水长流一直做到现在,很让马贵洋发了笔小财。如此看来,马贵洋也不过做些拉皮条的生意罢了,原本是最下九流的职业,却因他会说两句外国话,拉的是洋皮条,在一些崇洋媚外的中国人看来,竟是不得了的本领,于是巴结他的人真不算少。那苏三小姐苏婉君的姐夫魏良新便是其中一个,因他也是上下杭一带风流场中的「同好」,与马贵洋又是近邻,因此两人格外要好一点。

那马贵洋方才跟在两个洋人之后,并未看见铺子里是什么人,只是远远地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声音,仿佛还说了几句英文。两个洋人里其中一个叫马杰成的,恰好听见了,驻足和那女子说了两句话,那女子又答了一句什么才匆匆走了。马贵洋正想着,在码头这样的地方,是谁家的女子会说洋文,又有这样的胆子?探头看了看,见是好友魏良新的小姨子苏婉君,不免点了点头,轻声嘟哝了一句,“原来是她!”马杰成听他的口气,像是认识这两个女子,待二人走后,便回头问他道,“你可认识方才这两个人小姐么?”马贵洋听问,心头便是一喜。却问他因何事而喜?原来今次他跟着的这两个洋人,却不是往常的那些洋水手一流的人物。那一位叫马杰成的,是怡和商行上海分号的董事,已来了中国有七、八年的光景了,竟是半个「中国通」。另一位名叫白朗的,听说是他的好友,近日才从英国来的,将来也要在上海任事。如此说来,正是两位有钱有势的洋老爷,若是伺候好了,银钱不必说,自是不会少,便是日后向旁人夸起口来,说自己认得上海租界里的洋大班,也是脸上增光的事,因而这马贵洋是极力地想巴结二人。无奈这两位洋大人身边还带着个长随通事,看着倒像是管家一般的人物,对洋文是十分的精通,找了马贵洋来,也不过是为引一引路而已,因而到了此刻,竟是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这时见马杰成问他的话,马贵洋岂能不乐?赶忙点头哈腰地大声道,“是是。不知马大人问的是哪一个?”马杰成道,“自然是那一位会说英文的,穿绿衫子的姑娘。”马贵洋道,“是是。那位姑娘姓苏,因她排行老三,便都叫她苏三小姐,实际她的闺名却是婉君两个字。这苏三小姐今年才十六岁,就住在海关巷十八号。我和她姐夫认识,因而知道些她家的事。”马杰成点了一点头,又问道,“她为何会说英国话?”马贵洋道,“听说是从洋修女那里学的,其实不过会说几个词罢了,就在那里卖弄。马大人若再问她几句,一准她答不上来。”马杰成身边跟着的那一位长随通事,名叫常叹秦的,此时听那马贵洋几句话分明是在揶揄他自己,却可笑他浑然不自知,便是一声冷哼。偏是马杰成此时操着英国话,向马贵洋说道,“她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平时也不得语言的训练,能说上这样几句,已是不容易了。”那马贵洋肚子里不过几滴洋墨水,如何听得懂这样繁复的句子,忙看向常叹秦。常叹秦此时心里却想,你笑那位苏三小姐不过会说几个单字,其实你顶着这「通事」帽子,也未必能听得懂几句洋文。说得好听一点,你不过是个掮客罢了,说得难听一些,简直是个皮条客,竟也以「通事」自居,不仅败坏我们这些通事的名声,就连洋人对我们中国人之恶劣印象,十有八九也是为你们这样的人所累!因此心里对他很是厌恶,将脸转向一旁去,故意不理会他。马贵洋无法,只好低了头,装作那听懂了的样子,连连道了几个「是」字。心里暗想道,我听这位马大人谈起苏三小姐,语气并不坏,看来似乎对她青眼有加。究竟是有相取之意,还是只想做那蝴蝶儿采花一般的短暂流连,却有些看不分明。若只想流连花丛,苏家究竟是正经人家,怎好做这种事的,倘或他提了出来,自己倒是难做人。不若把那苏三小姐狠狠夸上几句,说得那马大人动了心,把她正经娶了做一房姨太太,到时候,既巴结上了洋老爷,又对老魏有了交代,自己这一番功劳便大了。打定主意,便涎着脸问道,“马大人还想知道些什么?别的姑娘我不敢说,苏家的这位三姑娘底细,我是全知道的。”常叹秦见马贵洋有几分说媒的样子,心里便想,这起子小人,最爱做这些个事,替洋人找小老婆,他们自己也乐得弄几个钱。我看那位苏三小姐,方才虽只照了一个面,却分明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子,还有些稚气未脱。这样的人,他却也忍心叫她跳到火坑里去,去做人家的姨太太,看人家的脸色么?于是忙沉了脸道,“马大班又不曾问你,谁要你这样多嘴多舌的?”马杰成听了,却向常叹秦笑道,“他既想说,常先生又何必一定阻拦着他?”说罢,又向马贵洋努了一努嘴。马贵洋见了,忙凑上前去,将那苏三小姐苏婉君的身家底细,一股脑说了。

原来这位苏三小姐的父亲本是华亭县人,二十岁上考中了监生,在华亭做过一任县丞,因有些功绩,又调往福州府任知府,官做到五品。苏三小姐的母亲却是苏州人,因家贫,父亲又得了重病,小小年纪,为了救她父亲的命,情愿卖了身子,流落风尘。先在山塘街上卖唱,后来又辗转到上海黄歇浦岸边的花船上去做生意。这苏老爷偶然随同僚在花船上喝过几次酒,两人便由此相识了。不久苏老爷接了去往福州的调任,不得不离开上海,临行前去看她,她得知苏老爷要走,只是坐在一旁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苏老爷见她楚楚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凑了些钱与她赎了身,将她一同带往福州。到了福州,虽然正房太太对苏老爷娶了一个烟花女子为二房,颇有些微词,奈何老爷在上,不好太过苛责她,这位苏姨太太总算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又生了三个女儿。没成想过了几年,苏老爷一病死了。分家时苏太太掌了权,对这位姨太太是百般地刁难,不过给了三百两银子,便将她和三个女儿赶出了家门。又说她出身卑贱,恐别人说三道四,便不许她与苏家任何人走动,也不许家里的人与她来往,竟是将两边绝断了关系。苏姨太太一个年轻媳妇子,在福州举目无亲,让她往何处安身?真是欲哭无泪,几次三番想投河随苏老爷去了。所幸身边还有三个女孩子,舐犊之情到底战胜了悲痛,总算振奋了精神,在海关巷赁了一所小房子,关起门来过清贫日子,含辛茹苦地把三个女儿养大。只可惜因为身份尴尬的缘故,两个女儿嫁得都不算好。大女儿虽嫁到一户豪富之家,却是第三房的姨太太,成了亲没多久,举家便迁到广州去了,自此母女、姊妹之间是再也未曾见面。只听她女儿写信来说,她那位姑爷后面陆续又娶了好些个,倒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只是上有主婆压制,后有新人争宠,自己夹在当中,日子也过得艰辛。苏姨太太有了大女儿的先例,剩下两个女儿是再也不肯嫁给人做小老婆了,可等二小姐到了嫁娶的年龄,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相看了好几个都不中意。后来到底还是招赘了一个姓魏名良新的年轻人,又拿出几十两银子来给他做买卖的本钱。这头婚事虽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却是正头夫妻,倒还罢了。可怜二女儿嫁了没两年,还没等三女儿长大成人,她们母亲又得了重病,百药难医。垂死之时,两位小姐守在病榻前,老太太想着一个小女儿终身大事还没着落,想叮嘱些什么,已是说不出话了,睁着眼睛,只是掉泪,到底眼睛没闭上就去了。这位三小姐从此就跟着她姐姐姐夫过活,直养到如今十六岁,眼看着也该有婆婆家相看了。却说这三小姐与她两个姐姐不同,自打一出生,她父亲苏老爷便对她疼爱有加。原本还未生下她的时候,那苏姨太太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因而这底下几个女孩子,都只让她们学些针线上的功夫。自从有了这位小女,苏老爷却是亲自教养,教她写字念书。这孩子却也聪慧,不仅能认得几个字,听说还跟着父亲学着作诗,很有几分灵气。只可惜他父亲在她十岁上就故去了,自此功课便彻底荒疏了。等长到十几岁,这位三小姐虽然不读正经书了,小说、传奇一类的故事,差不多的倒都看了个遍。她母亲和她姐姐都是不认得字的,问她看的是些什么书,她只笑而不答。后来她姐夫听人家说,小妹看的那些书里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女子是万万看不得的。她母亲这才问她,她却不肯认,反问“书便是书,凭什么男人家看得,女孩儿家就看不得?”后来到底打了一顿,把那些书都撕了。谁知这三小姐天生性子倔强,认定了什么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等她母亲死了之后,姐夫常出门做生意,姐姐持家辛苦,疏于看管,于是她还是照旧看这些杂书。闲了还爱给街坊四邻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讲那些《红楼》、《西厢》里的故事,气得那些姑娘的父亲兄长们只是骂,说她竟是一匹缺管少教的野马,到底没爹没娘的女孩子是要不得的。谁知那苏三小姐听了,却不以为意,反问他们说,“你们日日上戏馆子里听戏倒使得,女孩子偶尔看一眼闲书,便像天要塌了似的,可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若是人人都不懂情,不懂爱,成亲生子,难道只为了传宗接代么?那样一来,人又和禽兽有什么分别?”这一番话,虽问得那些人哑口无言,可她那不守妇道的名声,自此却流传了开来,因而她比起她先头那两位姐姐,更难说人家了。偏是那三小姐心气又高,因说由母亲到她大姐,全是给人家做姨太太的,二姐姐又是招赘的女婿,姐夫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什么事理也不懂,她姐姐配了这样一个人,也是受委屈。因而到了她要嫁人的时候,必要捡一个好人,堂堂正正地嫁过去,做正头夫妻。又要捡那读书认字的,品行又好,又要有些心气,样貌又要周正的,横七竖八,列了许多的条件,却问这世上,哪有这样样样都合意的人家?故此她虽也算出自大家,又生得这般好模样,到如今却还未有人家相中。

马杰成听了马贵洋这说书式的一大通话,却有些一知半解,便去问常叹秦。谁知常叹秦在一旁竟有些听得呆了,唤了他几声,他竟好似未曾听见似的。直喊到第四声,方才醒悟过来,脸上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忙将那马贵洋的一番话,向马杰成解释了,说罢,又不禁叹道,“这位苏三小姐,倒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胆气。只可惜命不好,淹迁住了。”谁料这一说,倒勾起了马杰成心里的旧事。原来这马杰成本姓马修斯,杰成是他的名字。谁知到了中国,经那些半吊子通事一翻译,竟将他的姓翻作了「马太提」。马杰成因嫌这几个字有些不好听,便索性取了一个中国名字,照了中国人的习惯,由姓氏里单拎出来一个「马」字,「杰成」两字的名字,从此便叫了马杰成。他本是苏格兰人,在怡和洋行做了一名律师。怡和洋行的生意到了十九世纪,是受苏格兰兰地路家族控制的,洋行的大班们不姓兰地路,也是兰地路家的姻亲,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谁也道不明白。马杰成本是贫苦人家出身,却心气极高,一心想着攀龙附凤,一朝翻了身,好不再受人家的白眼,因而费劲心思,想与兰地路家攀上姻亲。因他生得十分英俊,又专替那些豪门望族打遗产官司,因而在苏格兰贵族圈子里,渐渐有了些声名,倒真叫他攀上了高枝,娶了兰地路家族的一位小姐,名叫美玻。二人初结婚时,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可久而久之,这位美玻小姐便时不时地要将那颐指气使的样子显现出来。马杰成在未将美玻娶进门之先,对美玻是百依百顺,如今既到了手,渐渐的便不肯这样低声下气了。因此到后来,夫妻二人的感情总闹些嫌隙。这期间,马杰成与家中的一个名叫安娜的下女发生了感情。这位安娜本是当地一个富户的独生女儿,谁知父亲做生意破了产,母亲又忍受不了那些债主每日里上门逼债,于是竟撇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走了之。无奈之下,安娜只得到兰地路家做粗使的下女,慢慢攒钱替父亲清还债务。原本像安娜这样的下女,虽与马杰成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可见面的机会是很少的,连她们的名字,主人家的都未必能叫得上来。可巧一个因缘巧合的机会,两人竟照了个面,这一见之下,便迸发出浓烈的爱火。马杰成知道她身世可怜,本想替她还了债务,在远一些的地方租一处宅子,好让她在里面舒舒服服地住着,不必再做这些苦活,看别人的脸色。谁知这个安娜竟是个刚性的女儿,拒绝了马杰成的一番好意,又说爱情是纯洁的东西,若是沾染上金钱,就变得俗气了。因此她宁愿自己慢慢去还债,也不愿借助马杰成的力量。马杰成听了安娜这一番话,对她的情意是更深了。然而纸哪里能包得住火?终于一天,东窗事发,那美玻用不得说,自然是火冒三丈。恰好马杰成此时出门远行去了,要过上十天半个月,方可回家,美玻小姐不由分说,便命管家把那个下女辞了。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安娜本就染了肺病,正需要将养,此刻被女主人赶了出来,经风一吹,病势更沉了。且村子里的人,多少有些知道她的事,都不免对她指指点点。安娜心里又是羞,又是愧,一个人住在旅馆里,是愁病交加,偏偏又无人问津,没过上几天,竟一病死了。马杰成回到家,不见了自己的心上人,情知不好,便去问他的夫人。那美玻小姐却不肯说,去问下人也没个结果。直等过了好些天,马杰成才从旁人口中打听到安娜的下落,急忙奔去相见,可怜他那位意中人,这时早已入了土了。马杰成事后才知晓,安娜是自己回来的那日没了气的,若是当天回来他夫人肯告知她的下落,自己赶来救治,说不定还救得回来。如此说来,他情人一条命,竟是他夫人害的了!这一下子,那马杰成是十二万分的痛,直痛到心里去,回去便和他夫人大吵了一架。那美玻小姐见他与下女痴缠不休,如今不说知错,反来向自己兴师问罪,哪里还有什么好话?劈头盖脸,便将马杰成骂了一通。马杰成此时心里,也有了些悔意。心想我是一个男子,娶了妻子来,不能对自己温柔,反要日日受她的气,岂不是自找苦吃?只为了妻子的身份地位,比自己高过几个头去,难道就可以将我的尊严丢在地里,任她去践踏么?如今我已攀上了这条船,也用不得她提携了,又何必再受她的气?如此一想,便打定了主意,自此再也不同他夫人说一句话。没过多久,听说洋行在上海的生意正需要人手,便自请来到了上海,做了上海商行的董事。这一呆便是七年。这七年里,他在上海是过着一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且是到处留情,家里现时已讨了两房姨太太了,且都是贫寒人家的姑娘。若问他为什么专爱娶那贫寒的姑娘,按他的自己的话,是为了纪念他那位不幸早亡的爱人,实则却是因为他本人是个鲤跃龙门的,在他那一位高贵的妻子面前,总觉抬不起头来,因而选起情人来,便爱寻那些身家清苦的,在自尊一方面,也可补救一二。然而对了别人,他是断然不肯说出心里话的,只说那两个姑娘,和自己昔日的爱人一样,身世可怜,他偶动了恻隐之心,才将她们讨了回来,也算是解救她们出了苦海。他那些朋友听了,只当他是个多情的种子,都说他有些浪漫的情怀,不像个商人,倒像个诗人了。马杰成见那些人夸赞自己,因觉得脸上有光,愈发肆意妄为。

方才这马杰成乍见了那位苏三小姐苏婉君,便觉有些动心,这时又听常叹秦转述了她的身世,心里便想道,我前头讨的那两个,虽与安娜一样,身世堪怜,可她们的样貌,却与安娜不怎样相像,终觉有些美中不足。如今这位苏小姐,那张小圆脸,顾盼生辉的神采,恰是与安娜有几分神似,且她又是做官人家的女儿,又会说几句我们的话,若将她带出去见人,想是他们都要欣羡我的。故此便有些动心,一时愣愣的,只顾在心里盘算。那马贵洋见他忽然不说话了,倒是唬了一跳,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开罪了洋人,苦着一张脸,直向常叹秦使眼色。常叹秦是马杰成在上海聘的人,哪里知道主人家从前的事,因此也是不知所以然。与马杰成同行的那一位洋人,名叫白朗的,却是他一位知根知底的朋友,此时脸上便现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将手拍着马杰成的肩膀,两人背过身去用英语说着话。马贵洋想凑上前去说些什么,却被常叹秦一把拦了,马贵洋只得垂着手立着,心里却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的。

却说白朗一转过身去,便向马杰成笑道,“我知道,他们这番话又勾起你心里那一个人影子来了。快收起脸上那种样子来吧,别叫那些中国人看着倒笑话起我们来了。”马杰成回过神来,方笑道,“你总是一副不乐意中国人的样子,言语里这一份看不起人更是很明显的了。不过你才来中国这些天,说到底,他们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我看你八成是受了罗丝的影响罢了。”白朗笑道,“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我一见他们那种狗摇尾巴的讨好样子,活像歌剧里的小丑,不知怎的心里就会生起气来。”马杰成道,“中国人也不都是这个样子,你看那位常叹秦先生,便是一副忠厚的绅士模样。”白朗道,“常先生到底是个西化了的中国人,受了我们西方教育的恩泽,才养成和我们一样的做派。那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不是把我们看作野蛮人,瞧不起我们,便是把我们当作鬼怪一般,看见了就躲开的,再不然,便是那个通事一样,做出那种万分巴结的样子,好像连我们放一个屁,他们闻着都是香的,这样子形景,如何叫人尊敬得起来?”马杰成笑道,“你这话虽有些拟于不伦,却也形容得尽了。不想你才来了这些时候,倒将这些中国人对我们的态度,都摸了一个仔细!”白朗笑道,“这倒奇怪,像你这样一个爱在中国社会里混迹的人,竟然也有不卫护着中国人的时候。我一直认为你心眼里是很同情中国人的呢!”马杰成笑道,“我虽自认不怎么冷酷,可到底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若总怀着那一种悲天悯人的心,那不如别做生意了,手上的钱全撒给穷人算了。因此你说我同情所有的中国人,我自愧是没有那样伟大的。”白朗又问道,“你既不是同情于他们,那么,你对他们的文明一定是推崇的了?”马杰成摇头道,“我们过去一听人说起中国的文明,有着如此悠久的历史,总是很向往。谁知来了中国之后,却发现中国全然和想象中的不同。中国人这一副愚昧、自大,再加上对科学的蔑视,仿佛这个国度过去辉煌的文明,同现在的这些中国人,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人说现在的中国是未开化的土地,这话是不错的。要和这样一群未开化的人谈文明,这简直可笑。不说别的,你就看他们那一种奇怪的发式,光着头顶,却把后脑勺的头发结成一个长辫子;还有女子把好好的一双足缠得变了形,若说这也是他们的文明,那简直玷污了文明这个词了。因此我对他们的生活顶多是觉得新奇,有一份猎奇的兴趣罢了,远谈不到喜爱两个字上去。”白朗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既是你对中国人也是很不以为然的,为何又喜欢与中国人混在一处?”马杰成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入乡随俗」,大概的意思是说,你到了一处地方,若能遵从那里的风俗,便能多出许多乐趣来。我觉得这句话很有几分意思,且在这异国他乡,多快活几分,总是好的,因而我总是秉持着这种主张,他们玩什么,我便也玩什么,他们乐什么,我便也乐什么。”白朗笑道,“你别同我说那些大道理,我看你不过因为喜欢中国的女子,才愿意亲近中国人罢了!”马杰成笑道,“你若愿意这么说,我也不反驳。东方的女子自有她们的好处,别的不说,你只说她们那一种温柔的样子,在我们国家便是少见的。”白朗道,“按你的话说,你是很推崇东方美的,难道我们西方女子,就真不如东方女子美吗?”马杰成道,“你这么说,是犯了那非黑即白的毛病了。我们的女子自然也有许多好处,首先的一点便是她们率真。若是与一个英国女子相爱,她是能同你交心的,什么事情都愿意同你说。可若是换作中国的女子,恐怕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向自己的丈夫、情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呢!”白朗道,“你这话我也十分同意。说起来,我虽是初来的人,托你的福,也算见过一些中国女子了。若说漂亮,她们精致得就好像人偶一样。只可惜脑袋里没有思想,也和人偶似的,未免有些无趣。”马杰成笑道,“你这句话简直譬喻得太为精彩!我告诉你罢,为什么中国女人看起来像是人偶?其实不止女人,他们整个民族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并不懂什么是爱。你想,一个不会爱人的国家,那里的国民岂非都是会动的人偶?”白朗道,“这一点上,我倒不敢苟同。你说他们不懂爱,兴许是他们对我们这些外国来的人爱不起来罢了。难道他们中国人与中国人之间,也是不懂爱的?”马杰成道,“据我这些年来的观察,中国人只知道情,不知道爱,更不知道情和爱有什么分别。”白朗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请你多说一些。”马杰成想了一会道,“说到爱,虽然爱有千种万种的变化,但有一点是万变不离其宗,那便是心灵上的沟通,这就需要爱里的两个人精神上的平等。若是精神上无法平等,便无法互相地尊重,更不要谈理解对方了。可你知道中国是崇尚三妻四妾的,一个男子可以合法地娶一大堆妻子,还不许这群妻子不快活,一个个要做出那种贤良大度的模样,否则便是犯了什么罪,要被人诟病的。在这种制度下面,一来男子已经是占据了上风,二来女子嫁给谁,全要听从父母的命令,自己反倒做不得主,这样的情形之下,哪里还谈得到心灵上的平等?男女之间的一嫁一娶,不过是因为两个家族身份上对等而已,根本上结婚之前两方面都不认识,又哪里谈得上爱?”白朗道,“这点我也同意。岂止是中国人,就连我们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做婚姻的考虑之际,也有不少逼不得已的苦衷,所选的那个人,未必便是你爱的那一个人。说到这事,我倒有一句话,总想着问你,你追求美玻之时,那样的热烈,听说是每日一封情信,才将美玻打动了。可结婚不多久,两人便闹起别扭来,你的态度,也是大不如前了。莫非你当日追求她的时候,就安了别的心眼么?若不然,又怎会这样前恭后倨?”马杰成见白朗这样问他,脸色却是一变,忙笑道,“若按你这样的说法,我竟是个骗子了!其实每一个家庭,总有它的难处,旁人又怎能知道?”说罢,皱了眉,便长叹了一口气。

白朗笑道,“罢了,你既有难言之隐,我也不问你了,原旧说回中国人。若说中国人娶正太太,或许也是情非得已,那他们娶姨太太,总是因为爱的缘故了吧?”马杰成笑道,“你没听常先生说吗?苏三的姐姐所嫁的那个人,讨了她做第三房姨太太,还嫌不足,又讨了许多个进门。这样子滥情,若要称作是爱,那爱这个字也未免太廉价了。”白朗笑道,“总算你说得有理。可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又为什么学他那样子,放着家里两个姨太太不算,又对那位萍水相逢的苏三小姐表露好感呢?你的这个爱字,也未免有些廉价罢?”马杰成听了好友的这一句质问,却是无话可说,只是低了头微笑。白朗笑道,“怎么样?你也没有话说了罢?我想你心仪这位苏三小姐,无非是对前头的那两个姨太太不满意的缘故。可你已讨了两个都不满意,又怎见得这一个便能满意了呢?”马杰成笑道,“你是见过安娜的,我方才见了那位苏三小姐,总觉得她和安娜有几分相像呢!非但长得像,连身世都有几分相同……”白朗听了,笑着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那老毛病又犯了。先头的那两个姨太太,你也说她们的身世和安娜一样,值得同情,可讨回来却是不满意。如今这位苏三小姐,即便有一两分长得像安娜罢,你又怎知道她是什么性情?若是性情不对,终究还是不满意。难道你还要再讨第四个、第五个?那样子你岂非和中国人一样滥情?”马杰成笑道,“就算我滥情罢,我又不是上帝,凭什么不容许我犯些过失呢?再者,我虽然讨了她们,可她们都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我并不曾逼迫她们。倒是嫁了我之后,她们可以脱离原来的家庭,生活上不知比原先要好过多少去,可知我虽是滥情,却也是做了善举呢!”白朗笑道,“你这张利嘴,我总也说不过你,只好随你去罢了。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娶这位苏三小姐了?可你别忘了,我们只在福州停留三天,便要回上海去的,即便你有意,那一边也未必肯嫁。即便她肯嫁你,也没这么些个时间给你筹备婚礼。你没听说中国人嫁个女儿有多繁琐吗?”马杰成笑道,“你是只知道一点皮毛,便来说嘴。我是娶过两个的,总算是比你多一些经验。据我的看法,你若是想娶中国姑娘,尤其是贫苦一些的姑娘,只需相信银钱的力量,多多地给她们一些钱,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他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意思是只要有钱,连鬼都可以来做你的奴隶,何况只是嫁一个女孩子?你若是不信,倒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一番观察,便知我所言不假了。”白朗笑道,“你既说得如此肯定,显然是要我见识一番你的手腕,我却有些不服。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是这三日里你能娶到这位苏三小姐,我便输给你一百英镑。反之你若输了,你也照样付给我一百英镑,如何?”马杰成笑道,“这个主意很好!我是有十足的把握的,看来你这一百英镑,只好当作送给我的结婚贺礼了!”

二人说笑之间,便将这一场赌局说定。马杰成招手将马贵洋叫了过来,用中国话问道,“我挑你一笔生意,你做也不做?”马贵洋一时却没听懂。常叹秦道,“这是江浙两地常用的一句话,马先生的意思是,请你做一桩事情,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你愿不愿意?”马杰成听了,转头便向白朗说道,“我倒忘了,中国话是「十里不同音」的,你前回问我,何以在上海听人说话,是一个样子,到了厦门,又是另一种样子,便是这个道理了。”白朗道,“谁和你说这些个不相干的话,你快问他正事罢!”马杰成笑道,“你倒比我还要心急!”因此便把要娶苏婉君的话,先与常叹秦说了。常叹秦听了就是一皱眉,对马杰成说道,“我听那个马贵洋的意思,那位苏小姐是断断不会给人做姨太太的。”马杰成便道,“这有什么的,你去和他说,我肯出二百个英镑,问他们可也愿意?”常叹秦听了,却又是一皱眉,心想自己这位主人家成天与人讨论中国人的陋习,在讨姨太太这一问题上,却是如此入乡随俗,真有些「目不见睫」的意思。那位苏小姐家里虽穷一点,到底是好人家的姑娘,他现时开口便想用钱把人家买去,实际上不过是令人可耻的土匪行径罢了,他却自以为是一番豪举,真让人有些看不过去。可若是要阻止他,以自己的身份,怕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况且现如今家里一个老母亲,一个瘫在床上的弟弟,都要靠自己这一笔薪俸养活,若是丢了这个饭碗,真也难以度日。然而若为了挣这几个钱,便做起他的帮凶,欺负起同胞来,却也着实叫人汗颜。因而左思右想,虽不则声,一张脸却涨得通红。马贵洋见二人操着英文,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便猜自己这一个媒,说得有一半成功了,脸上堆了笑,忙向马杰成道,“我揣度着,马大人像是有要讨那苏小姐的意思?”马杰成道,“正是。我若肯出两百个英镑,据你猜测,那位苏小姐可愿不愿意呢?”马贵洋忙道,“这样的好事,她哪有不愿意的?”马杰成道,“据常先生的说法,这事恐怕有些难办,因为我已有三位太太了,那位苏小姐想必要有些介怀的。”马贵洋忙道,“这些小事,马大人只交给我便是了,我保准将苏小姐说服了,心甘情愿跟着马大人到上海去!只是……”一面说,一面脸上便露出那带笑不笑的样子来。马杰成是久在生意场上混迹的人,此刻见马贵洋这副神色,又怎会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于是便向马贵洋笑道,“你放心,若你办成了这事,少不了你的好处。只是这一个大问题,你要如何解决呢?”马贵洋忙道,“什么大问题?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最好糊弄的,不过在说法上做些考量便是了。那三小姐虽是立了志向的,不愿意做小,好在马太太远在英吉利国,横竖也碰不着面。如今只对她说,嫁过来之后是两头大,英国一个,中国一个,岂不皆大欢喜么?”马杰成却不懂什么叫做「两头大」,忙问常叹秦,常叹秦便对他说了。马杰成听了笑道,“你们中国人真是奇怪透顶!姨太太的位次要争个短长,已是新奇了,还要兴出什么「两头大」的说法,岂不是你们说的,自欺欺人么?既然你们这么在乎位次,又何必兴什么娶妾的风俗,只规定一人一个妻子,人人都做大,不是轻省得多了?”常叹秦听了马杰成的一番议论,虽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不愿在洋人面前,说自己国人的不是,因而只得干笑了一声道,“这也不过是各国的风俗人情有别罢了。”马杰成想了一想道,“罢了。既是你们的规矩,就这样办罢!”常叹秦听了,却觉有些讶异,心想这位马大班,对于讨中国女子作姨太太的事,向来是遮遮掩掩的,对了生一些的朋友,只肯承认豢养了两个情人,却不肯承认那是姨太太。如今怎么忽然转了性情,竟肯讨那苏小姐做正头太太?因而踌躇了一番,却不曾说话。马杰成见常叹秦愣了神,却是会错了意,笑问他道,“怎么?常先生以为我要吃一个大亏,因而不肯替我翻译么?你放心,我心里已有了主意了,你只将我的意思,告诉他便是。”常叹秦见他说得十分肯定,转念想道,那苏小姐是知府的女儿,又能识文断字,与前头两个姨太太到底不同,想是他顾及苏小姐的身份,因而才有了这番主意,也未可知。于是便也不再多问,只将马杰成的话,说给马贵洋听。马贵洋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了,却悄声问常叹秦道,“我只听说过鹰洋,却不知英镑是怎么个算法?我可听说她那位姐夫,已替她相看了一位人家,也是个富户,谈定了五百两银子,他姐夫还犹犹豫豫的,不肯答应呢!”常叹秦皱了眉道,“好好的一嫁一娶,怎么由你们口中说来,竟像是要把人家姑娘卖了似的?”马贵洋赔了笑脸道,“常先生没听说过那「奇货可居」四个字么?三小姐生得那个模样,又是这样家世,自然要替她说个好人家。她家里如今只她姐夫一个人做些小生意,哪里够嚼谷的?都指望着靠这一笔彩礼钱翻身呢!”常叹秦听了这话,越发觉得不入耳,沉了脸低声道,“这话不必说了,也万不可和马大班说,倒叫他们愈发看我们不起了。我只告诉你,二百个英镑,折成现银子,约有一千之数。除此之外,另给你一百两银子的谢仪。你只管把这话向那苏家带到,人家若是愿意,便罢了,若是不愿意,你来回禀一声就是,切记不可强逼着人家行事。”马贵洋听说自己三言两语,便可发一笔一百两银子的横财,这一喜非同小可,猛可地就趴在地上,向着马杰成磕了三个响头,二话不说,拔腿便向苏家跑去。马杰成和白朗见了,却是一怔,半晌才醒悟过来,少不得又将中国人笑话了一番。那常叹秦在一旁见了,不免红了脸,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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