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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鬼黠微露反将鹿作马 枭心深藏不觉风摧花

如此又过了几日,那洋船便驶入了上海界。苏婉君因常听赖有利谈起上海风貌,只道这上海城必是灯红酒绿,极尽繁华之地,因而船一行至黄歇浦,便在甲板之上凭栏而立,意欲一睹城中风光,谁知沿途所见尽是些破败的民居,甚而还有人在破船之上安家,那船横度里不过一人半宽,上头又堆满了破被旧衣,哪里能够住人。却有一个年轻的母亲,两个还在学步的小孩子蜷缩其中,除这两个小孩子而在,那母亲怀里还抱了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拿一条破了洞的薄毯子遮住了上身,低头喂着乳,嘴里还兀自轻哼歌谣。苏婉君乍见了这样的上海,竟和脑海里的那个上海大相径庭,不觉有些吃惊,心想,成日里都说洋人住的地方有多洁净,多繁花,难道竟是这样一片惨景么?常叹秦见苏婉君一路只是闷闷地,知她心里犯疑,便说道,“这里还没到租界里,不免要破败一些。再者这十数年来,江南一带竟是灾祸不断。前些年小刀会才闹罢起义,这几年间,太平军又占了南京城,不知有多少人连家都毁了个干净,不得已才逃难至上海。你方才见那住在船上的,想必就是由南京逃过来的,因无处安身,只好在船上暂住。”苏婉君道,“我在福州之时也曾听闻此事,听说那小刀会作乱,最后还是洋人帮着朝廷,才把他们都制伏了?”常叹秦道,“苏小姐是只知洋人打跑了那些暴徒,却不知小刀会起义之初,连那些起义军手里的兵器,都是由洋人的手里头买的呢!非凡如此,听说那些个洋水手竟还帮着那暴徒一起作乱。朝廷不得已,只得许了他们许多好处,洋人得了好处,才应允倒戈,这事才算是平息。若是不给他们一些甜头尝,他们竟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还肯相助?”苏婉君道,“竟有这样隐情,我却从未曾听说过。如此说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一句话,竟是至理名言了,为着争权夺利,我们同洋人之间也不知起了多少纷争,竟无一日的太平。偏是又来了个什么太平军,直闹得人家破人亡,不得安生,可笑他们竟打着太平旗号,却难道不知道,硝烟不弥,又何来太平?”常叹秦道,“苏小姐不知,他们原也有苦衷。我从前认识一个广西人,他说他们广西乡下,原本就穷,旧税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了,自洋人来了之后,朝廷打了败仗,赔了款,这窟窿如何补?不过从他们这些农民身上弄钱罢了。于是旧税新捐加在一起,简直逼得他们没有了活路,竟靠吃树皮过活,卖儿卖女的更是大有人在。他的父母早几年竟都饿死了,只剩他一个,最后实在没法,便逃了出来。之后几年,他随人做生意,跑单帮,走了一个省又一个省,却发现无论是哪一处,日子都艰难得很,因此逢人便说这样的朝廷,还供着他们做什么?最后他听说两广一带出了起义军,到底还是投奔石达开去了,如今怕是已战死了也未可知。听说那些个起义军尽是穷苦人家出身,想来起先也是被逼无奈,可恨他们得势之后,竟都忘了本,只顾自己享福,哪里肯帮着百姓?”

二人就着这个问题只是深谈着,忽觉船身一震,再一瞧时,却见船已然悄然入港。苏婉君忙向岸边望去,只见那三、四层高的洋房一栋挨着一栋,都挂着各色的彩旗,迎着江风飘荡,很有些异国风致。又见码头上人头攒动,那光了头顶梳了辫子的国人的脑袋,和那戴了高帽子的洋人的脑袋,都挤在一处,倒是别处少见的奇景,因觉有趣,扶了栏杆只是东瞧西看。不多一会,马杰成却寻至甲板上来,见苏婉君只是恋恋地不肯去,笑道,“你初到上海,自然桩桩件件都觉新奇,时日久了,我怕你看得腻了呢!家里的马车想是已经到了,你要看,一会子我们坐了马车绕着租界跑一圈,给你看个够罢!”一面说,一面挽了苏婉君的手便走。

一时下得船来,只见那码头之上人潮涌动,车马来往不绝,哪里找得见自家的马车?忽听有人喊了一声杰成,马杰成回头一望,却是白朗和罗丝二人,正指挥车夫装捆行李。马杰成便上前向二人笑道,“你们动作倒快,不过一会工夫,竟已套了车了。”白朗道,“罗丝因说这码头上人多,气味不好闻,一刻不停地催着我快些走呢!”马杰成自从上次听罗伯说了那番话,便对罗丝有些戒心,此时脸上虽未表现出来,态度上却不似过去那样热情,只对罗丝点了点头,又问白朗道,“你可瞧见我那车夫了么?”正说着,常叹秦和苏婉君两个走了过来,对马杰成道,“小李已经到了,在那边等着呢!”马杰成才答应了一声,还不曾说什么话,那罗丝便笑推马杰成道,“可是苏小姐等得急了?你还是快去罢!”马杰成听了这话,倒不好立时便走,因向罗丝笑道,“这有什么,由得她等着罢,我们只管说我们的便是。”罗丝笑道,“你又口不随心了,在船上我瞧你待苏小姐那一分小心,你与美玻新婚的时候,我都未见你们如此甜蜜的,此刻却说这样的话,想是你怕我将你做的这些事告诉美玻,才在我面前装作满不在乎呢!”马杰成笑道,“这是你多心罢了,我心里何曾这样想了?我同这位苏小姐,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美玻终究是我的发妻,且苏小姐本是个中国人,非我族类,岂有为了她倒同美玻疏远了的道理!”罗丝听了马杰成这一番剖白,冷哼了一声,正有一句话要问,白朗因恐她与马杰成二人再起争执,忙向罗丝道,“你一个催着要走的人,怎么此时倒不急了?有什么话,留待以后再说也不迟,再不走,等日头升起来,这气味可不好受。”罗丝也知道白朗的心思,因向马杰成笑道,“正是这句话,如今我既然来了,少不得我们今后要常常见面,也可考量你你方才这一番话,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呢!”马杰成岂有不明白罗丝这一番话的弦外之音的,虽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一丝不露,一直目送他们去得远了,才去寻自家马车。

原来马杰成因有两房女眷,同各路买办太太之间又常常往来应酬,便一气雇了三辆西洋双拉大马车,又养了三个马车夫。今日来的这一位马车夫小李,本就是个最机灵不过的,此刻一望见马杰成几人,隔了老远便奔上来请安。因见马杰成带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回来,便猜是主人家又讨了一位姨太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了个千儿,叫了一声“姨太太”。常叹秦见了,忙向小李道,“怎么不问个分明,便混叫起来,这是太太呢,怎么叫起姨太太来!”小李本是满心里想奉承这位新太太,岂料一来便说错了话,因恐苏婉君不自在,忙跪下磕头,嘴里只将「太太」两个字叫个不迭,倒叫得苏婉君没好意思起来,忙叫他起身,还不曾说什么,马杰成却皱了眉道,“我早已说了,什么太太姨太太,难听得很,偏你们中国人爱这样称呼,叫人听去了,像什么话!往后只可称呼苏小姐,不许再混叫了。”小李见马杰成似有些愠怒,越发不敢则声,只垂手点头称是。苏婉君见那小李仿佛年纪还很小,身子又单弱,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罢了,又见他身后头两匹高头大马,直比他高出一个头去,便笑道,“了不得,怎么你这么小的人,倒要驾这样大两匹马?”小李笑道,“苏小姐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一个远古。其实小人的爹才是马先生的车夫,谁知后来他得了病,赶不了车了,小的求了马先生,说父亲病了,若是不叫他赶车,一大家子没嚼用,怕要饿死,不如叫小的顶了爹的位子,给马先生当差。马先生见小的可怜,这才答应下来。苏小姐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可大着呢!这两匹马都听我的话,从来不敢乱跑乱踢的。您只管放心坐进去,不会把您摔了的!”苏婉君此时正扶了马杰成的手向马车上登,听了小李这话,回头便向马杰成笑道,“若是摔了,我只怪你!”马杰成听她如此说,便把她那一只手也拖到怀里握着,笑道,“我护着你,便是真摔了,也有我在,你怕什么?”常叹秦听了这话,却向马杰成望了一眼,心想,他方才对着那一班洋人,言语里是那样将苏婉君不当回事,此刻却又换了这一副体贴的样子,苏小姐是吃了不懂洋文的亏,只当他是个绅士君子,哪里知道他是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呢?一面想着,不免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闷闷不乐,也登上车去。

苏婉君上得车去,先向四周一看,只见两边窗子上挂着绿呢软帘,地上是猩红色绒毯,角落里放了个白铜的痰盂,擦得光亮。除此之外,两个对角各摆了一个白瓷瓶子,扣了一个铜丝圈,那瓶子里面插了西洋的红玫瑰花,配着绿叶子,很是好看。苏婉君便向马杰成道,“不过一个车子,也值得装饰得这样子奢华,可见你平日里是如何铺张了!”马杰成笑道,“这便算铺张吗?你没瞧见莱斯特家的那几辆车,车镜子都是镀了金的,脚下铺毯子都是叫人由波斯带来的,那才叫奢华呢!同他相比,我只好算至普通的罢了。”苏婉君听了不由咋舌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方才一路看那些苦人窝在船上过日子,又听常大哥说两广的乡下饿死人的事,你们倒好,车镜子都要是金的!”马杰成道,“这世上有人穷,有人富,本就是自然之法。虽有那饿死的人,到底也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们才饿死的,因此你即便这样说,我心里却也不觉得过意不去。”苏婉君听了,却在心里道,你以为不干你的事,其实可与你们洋人很有几分关系的呢!虽这么想着,到底没说出口来,心里却隐隐地有一丝不痛快。一时小李绑好了行李,登上车来,便问马杰成是不是直接回家去。马杰成道,“如今才不过十点钟,你倒是拉着我们到处逛一逛罢,从韦尔斯桥那里走一圈再回去也不迟。”小李答应了,「驾」了一声,便赶了马朝前走。苏婉君因见小李是个小孩子家,登车之时不免有些担心,如今见车跑了起来,虽有一些颠簸,却行得很稳,这才放下心来,向车窗外面看去。只见自己这一侧原是黄歇浦,江上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帆船,此时马车跑起来了,那船纷纷向后倒退着,真有几分「过尽千帆」的味道。又见马杰成那一侧是西楼林立,有那一看便知是对洋人开放的铺子,也有不少中式的商铺、馆子,那招幌、水牌从楼外面伸出来,一个隔着一个,有的写着中字,有的写着西字,有的倒是中西合璧的,五花八门,一时只觉应接不暇。过了一会,只见前头一座吊桥横在江的两岸,便知是马杰成方才说的什么韦尔斯桥了。听那名字,便知是洋人建的,此时见那桥确与中国的桥不同,像是拉了一张网子在桥面上,看起来却并不怎么美观。一时马车跑到桥口,却见桥两边各设了一张桌子,站着两个外国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其中一个手一伸,将他们的车拦下来,张口便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两文钱。”小李便对那洋人指了指后面,说了句“英吉利人”。那洋人探头,见里面坐着马杰成,便点头打了个招呼放了行。苏婉君因觉得奇怪,便问马杰成道,“这一个洋人,可是你的朋友么?”马杰成笑道,“我哪里会认得他?若说他们巡捕房的领事,我倒见过几次。他不问我讨这过桥费,不过因为我是英人罢了,并非我与他私下里有什么交情。”苏婉君听了,愈发觉得奇怪,忙问道,“若是中国人过桥,便要缴钱么?”马杰成道,“不过两文罢了,也值得你这样深究。”苏婉君听了这话,只觉心里头一股子火气,哪里还按捺得住?正了神色对马杰成道,“这原不是银钱的事,我只不懂,怎得你们洋人就特别?且不说我们建的桥,从来没听说过要收买路钱的,你们竟像那强盗山匪似的,给了钱才放人过来。这也就罢了,既要收取这过桥费,理应人人都缴,才是正理,为什么只向中国人收钱,你们洋人却可以免却这笔费用呢?”马杰成先还是微笑地听着,直听到她说「强盗山匪」四字,不由得沉了脸道,“你何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这韦尔斯桥本是几个洋商所建,他们出了钱,总要收回成本,因此才设了路费,我们英人虽不必每过一回便交一回的钱,可是每年却都是由工部局归总了给他们结费用的,算下来只有比你们交得更多,并不比你们少。何况原先还没归总交钱的时候,你们过桥只要交一文,我们却要给十五文呢!这到底是谁吃亏?谁占便宜?你不曾将事情弄个清楚,便胡乱指责人,开口便是你们洋人、你们洋人的,也不知你是对我不满,还是对所有洋人不满?”说完,板着一张脸,直瞪着苏婉君看。苏婉君只道是华洋不平,哪里知道里头还有这样的缘故,此刻见马杰成动了气,低头一想,这实在是自己莽撞的错,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只好默然不言。马杰成本有些生气,此刻见苏婉君粉颈低垂,露出脖子后头密密的绒毛来,只觉更添了几分妩媚,不觉软化下来,握了苏婉君的手道,“这事也怪不得你,你是个才来的人,哪里知道这许多事?往后日子久了你便知道了,我们英人,向来最是公正的,岂肯做这样伤脸面的事?”苏婉君听了这话,虽只低头一笑不语,那坐在前头的常叹秦,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心想,唯其是苏小姐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故而才被他几句话就骗过了。其实他们洋人没来之前,我们本就有闸桥、渡口,可以任意往来。偏是你们洋人来了之后,却建了这样一座桥,又把原先的渡口都封了,不许人用,逼着渡江的人都得交一份钱,说是要收回造桥所费,其实除此而外,早已不知揽了多少银子,如今却说得好像你们吃了亏,我们反而占了便宜一样,岂不是颠倒黑白?只可恨我终究是个没骨气的,为了五斗米而折腰,虽知这其中的缘故,却不得告诉苏小姐,实是窝囊至极了。想到此间,不觉长叹一声。

恰是这时,只听小李长吁一声,那马车顿了几顿,便停了下来。马杰成握了苏婉君的手笑道,“想是到家了。”苏婉君听说,忙掀了帘子向外头看去,只见前头是一大片园子,也不知栽了什么奇花异草,扑鼻而来便是一股子奇香。花园尽处,便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洋房,远远望去,层台累榭,错落有致,又有两道尖顶,高耸入云,煞是气派。马杰成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见了这样一处大宅子,心里必要怪我铺张,可我此刻倒要问你一句话,你可愿不愿意做这大宅子的女主人呢?”苏婉君听了这话,知那马杰成是为了方才那一场口角,在揶揄自己,不由得便是一笑,将手在脸上划了几划,望了马杰成笑道,“这样小心眼,也不怕羞!”马杰成见她憨态可掬,也是哑口失笑,这一笑间,便把这一场纷争抛在了脑后,挽了苏婉君的手,便向园子里走。才走得近一些,苏婉君却望见房子前面满满地站了一排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由停了脚步,忙问马杰成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么些人站在那里?”马杰成笑道,“这是规矩呢!我们回来了,家里无论上下,论理都要出来迎一迎我们的。”苏婉君笑道,“还说你们洋人规矩少,唬了我一跳,这分明是排兵打仗的阵势呢!”一面说着,一面向那人群望去,只见东面站了四个年轻男仆,西面是四个老妈子,中间站了两个女子,左手一个穿了一身玄色的纱袄纱裤,打扮得很是素净,一张银盆似的脸,因上了几岁年纪,略显出些富态来。右手那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年岁相当,穿了一身水红春纱夹袄,下头是葱绿的缎裙,戴了满头的珠翠,装扮得很是华丽。

原来那穿玄色衣服的正是二姨太吴双妹,此时远远地便看见马杰成身边依偎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虽有些吃惊,却马上换了笑脸,迎上几步笑着对马杰成叫了声“老爷”。那三姨太周小妹此时虽跟着吴双妹一同走过来,却并没有说什么话。马杰成先是笑着向二人点了一点头,又凑近了同二人行了吻脸的礼仪,吴双妹倒是笑着承受的,可那周小妹却冷了一张脸,仿佛极不情愿的样子。苏婉君虽知道周小妹性子冷淡,却不免为之侧目。所幸那吴双妹却是一副很随和的样子,望着苏婉君笑着点了点头,又向马杰成问道,“这位小姐是?”马杰成道,“这是苏小姐,由福州而来,今后便与你们同住了。”吴双妹见马杰成言语模糊,竟有些猜不透苏婉君的身份,只笑着道了声是。苏婉君虽觉马杰成这一番介绍有些过简,然而她本是心性单纯之人,哪里知道马杰成的心思?因恐自己来了,吴、周二人心里难过,忙上前同二人厮认。吴双妹向苏婉君脸上细细一看,见她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可眉眼之间,仍有几分稚气,便笑问道,“苏小姐今年多大了?看着仿佛年纪还很小呢!”苏婉君笑道,“我已有十六了。”吴双妹听了,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我老了,再过几年,我是两个十六岁都要有了!”又拉了周小妹的手对苏婉君道,“我们这个小妹妹倒是只比你大上两岁。”又向周小妹笑道,“这下可好了,我们又多一位妹妹,可更热闹了!”周小妹却只向苏婉君望了一眼,并没有说话。吴双妹又笑道,“我们只管站在院子说话做什么?饭菜已备好了,坐着边吃边谈罢!”说罢,携了苏婉君的手便向屋子里走去,又问了些一路上走了多少时日,可觉得辛苦之类的话,苏婉君一一答了。

说话间,已来到屋里,苏婉君抬头一看,只见那西式的廊厅,是十分的宽敞,正中一排楼梯,一直通到二楼。楼梯两面,左手一间书房,四面都是书架子,满满的摆了许多书,苏婉君略一看,见都是些英文书,里头的字,十个里倒有九个是不认得的,便退出来了。右手一间会客厅,足可容纳百人,东西两道墙上,各设了四面西式拱形窗,垂了鹦哥绿的窗帘,脚下铺的是西式地板,擦得光可鉴人。马杰成见苏婉君只向那地上瞧,笑道,“怎么看得呆了?我明白了,你是在想,这屋子里头为什么没铺上波斯毯么?其实这间屋子,宴客的时候,还做跳舞厅用,因而不曾铺上地毯,为的是舞起来方便一些。”苏婉君笑道,“我心里头正盘算,这样奢华的一个所在,不知道要花费几何?真正是天上宫阙,想是月里嫦娥,才配住在这样的天仙宝境。方才你问我可愿意做这宅子的女主人,如今看来,要我在这里头住着,我可真有些良心不安呢。”马杰成笑道,“傻子,有好日子过,你又心不安起来了,难道要你像那些人似的,住在破船上,草棚子里,你才安心么?”苏婉君听了这话,正有一句话想说,转念一想,这一路之上,见到许多华洋不平之事,又听常大哥说了那些话,知道他们洋人也很有些唯利是图的。及至到了上海,方才见了那无家可归的穷人,如今又到了这样奢靡的所在,因而我心里头,才觉得不痛快。其实细细想来,洋人欺压我们,是他们朝廷的事,杰成这个人,却真正是个君子,我又何必总在这些事上头,同他纷争,叫彼此都不痛快。如此一想,便只一笑不答,只挽了马杰成的手,四处闲看。不觉走到一处僻静所在,苏婉君还欲向里头走时,马杰成忙拦了他道,“那是他们下人做饭的地方,脏得很,又何必进去。”苏婉君笑道,“你真是大少爷脾气,难道也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么?其实我倒觉得,有烟火气的地方,才是最好的所在。那些个圣人君子,空有一肚子大道理,却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们的主张,也不过空谈罢了,能有什么建树?你不喜到下人呆的地方走动,我却是最爱到厨房里混的,如今我便要去见识见识呢!”一面说,一面便向里头闯,马杰成拦不住,只得由得她去了。那些个下人们早由小李嘴里知道这一位苏小姐,竟是老爷新娶的太太,便都凑到屋子里来,要一睹新太太的芳容。此刻见这位新太太一来便向厨房里头钻,不免有些窃窃私语。半晌,苏婉君由那厨房里头出来了,向马杰成笑道,“你说里头脏,我瞧着倒还好。我最会做汤的,什么时候我亲自下厨,叫你尝一尝我的手艺可好?”马杰成皱了眉道,“这些事自有底下人做,你又何必沾手?你要是觉得闷,不如找几个朋友来,在花园里头喝喝茶,可不好么?”苏婉君道,“我在这里只好算一个孤人,哪里来朋友可以请到家里来的?”马杰成道,“你来了,还怕那些买办的太太们不来巴结你吗?”苏婉君道,“那样子的朋友,交一百个有什么意思?难道同她们还能说真心话吗?”马杰成却道,“谁要你同她们交心了?我只怕你平日里闷得慌,我又不能陪着你,丢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岂不是叫我心不安么?不如同她们说说话,打打牌,你也好散个闷。”苏婉君不觉脸上一红,嗔道,“你自去做你的正经事,你不在,自有吴姐姐和周姐姐与我作伴,我又怎会觉得孤寂?”说罢,又对马杰成一笑。马杰成也知她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只让她去书房休息片刻,苏婉君道,“我们回来了,倒给吴姐姐添了许多事,自我们一进这屋子,她便不曾歇过一刻,我怎好意思一个人在这里躲懒?”马杰成笑道,“她忙她的,你歇息你的,这又有何干?你这个人,也太多心了。”苏婉君笑道,“吴姐姐真是个能干的,先前你说不叫我管家事,说二姨太能干,我还有些不服气,如今我亲眼见了,才知道她真是一位贤内助,要比我强过百倍去。你瞧她,又要盯着厨房里头的事,又要指挥他们搬东西、喂马,又要检点行李物事,虽是雷厉风行,却是一丝不错,若是我来办这些事,未必能办得这样妥帖的。你既不要我管这些事,我也只好乐得清闲,只是这一来,底下人见了,想是要多话,说老爷讨了新太太来,这些个事却还叫姨太太操持,叫他们瞧着,不像个样子。”马杰成见苏婉君忽然提及「新太太」三个字,心里不免一动,半晌才道,“那些无知识的人,爱嚼舌根子,你又何必理会?”说罢,又向苏婉君一笑,低声道,“再者说了,会做事的人哪里找不到,美人却是千载难逢的,你只管羡慕她,我看她心里却是很嫉妒你的呢!”苏婉君听了,粉脸不觉涨得煊红,将一只小小的拳头在马杰成肩上捶了几捶,笑道,“你这人,人家同你商量正经事,你偏这样油嘴滑舌的!”恰在此时,那吴双妹经过,正撞见二人这一副亲密的样子,虽在心里闷哼了一声,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因听下人回禀说饭已备得,忙赶过来请二人入席。

马杰成携着苏婉君的手到了饭厅里,一进屋子,苏婉君先就看见那一张长长的西式饭桌,饭桌极大,足占了一半的屋子,若有人坐在这一头,冲着那一头的人说话,恐怕都要听不仔细。又见四壁墙上挂着几张西洋画,画的都是些金发碧眼的美人,一个个袒着半个雪白的胸脯和两条浑圆的手臂。西墙另设了一个火炉,如今天气热,自然是没有生上火,然而那火炉壁子却很精致的,足可以当作一种摆设品了。马杰成在东边上首的位子坐了,让苏婉君挨着自己坐了下手,吴双妹和周小妹便在桌子的另一边与苏婉君对面坐了。苏婉君见这饭厅这样大,便想着马杰成不在的时候,她二人守着这样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吃饭,心里头该有多孤寂。吴双妹此时却也笑着同马杰成说道,“老爷走了这些时日,家里头是厌气得很,如今回来了,总算是有些生气了。”又望了苏婉君一眼,问道,“不知老爷的意思,要将苏小姐要安排在哪个房间?我也好让人早点去收拾。”马杰成想了一想便道,“走廊西面还空着一间房子,就给她住罢,离我也近一些。”吴双妹听了,立时便要出去吩咐下人拾掇房间。苏婉君见了忙道,“吴姐姐不用急,先吃了饭再说罢,自我们一进屋子你就忙个不停,此刻好歹踏实吃个饭,若不然,我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又笑道,“吴姐姐手脚真是利落,倒叫我想起我姐姐来,她也同你一样,是个能干的人,平日里在家,是一刻也闲不住。我在的时候还能帮着她一些,如今我到了上海来,不知她在家里过得好不好呢?”一面说着,一面又有些怅怅的。马杰成便安慰道,“你若想家了,一会便写封信到福州去问你姐姐的安,告诉她你已平安到上海了,好在如今通信也是很便利的。”吴双妹也道,“苏小姐既觉得我有几分像你姐姐,那我可说句托大的话,我虚长你几岁,你就权当我也是你一位姐姐便是了,有什么烦难的事你便来找我,平日里我们三个也常结伴出去走走逛逛,闲了看看戏,听听说书,包准不叫你觉得孤寂的。”苏婉君忙笑道,“正是这话了,我听常大哥说吴姐姐对弹词是很精通的,哪日得闲,吴姐姐带我去听说书可好?我在宁波偶然间听人家唱了两句,这一路上只是想得紧呢!”吴双妹笑道,“这有什么的,等休息几日,我带你去便是了。不单是我,小妹也喜欢听说书呢!”苏婉君见吴双妹提起周小妹,不免又向她望了一眼,见她只是喝着玻璃杯子里的香冰酒,竟像是不曾听见这话似的,便向吴双妹笑道,“周姐姐的性子倒是很沉静的。”吴双妹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常说她是小时候苦日子过多了,把一颗心都折磨得冷掉了。不过她心眼倒是很好的。”苏婉君听了这话,倒不免在心里头替那周小妹唏嘘了一番。

一时上了菜,苏婉君见果然都是些西菜,只觉没什么胃口,因此吃了几口便不吃了。吴双妹笑道,“苏小姐怕还是不惯吃西菜罢?我们跟着马先生时日长了,倒也罢了。”马杰成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呢,她既不爱吃西菜,明日去请个做中国菜的厨子就是。”苏婉君忙道,“我本来胃口就小的,倒不是因为西菜的关系。既然大家都吃西菜,何必为了我一个人单请个厨子,我还是随大家吃罢。”吴双妹笑道,“这是老爷偏疼苏小姐呢,我们也沾光。苏小姐若不答应,可就拂了老爷的好意思了。”苏婉君听了,只得答应下来。又吴双妹笑道,“我不知苏小姐要来,什么东西都不曾预备,幸而明日丰裕便有拍卖,苏小姐不爱吃西菜,想是洋酒也喝不惯的,倒是叫人去买几瓶果子露来,甜津津的,怕是还对苏小姐的胃口。再有就是给苏小姐置办一把洋伞,我和小妹都有的,这一程子天气热得怕人,出去的时候,叫跟着的老妈子在后头撑着,也好遮一遮太阳光。再者便是叫他们看看,可有睡袍,替苏小姐置办几身。他们洋人的睡袍是又宽又大,穿着睡觉是很凉快的。旧年我也置办了几身,一会子苏小姐到我房间里头去,我拿出来给你瞧瞧,你若是喜欢,便先拿去穿罢。”苏婉君忙道,“我才来,就叫吴姐姐不得清闲,我心里哪里过意得去。””吴双妹笑道,“才叫你当我亲姐姐一样看待,你便说这样客气的话,我长你一轮,多照应一些也是应当的。”苏婉君见吴双妹如此和气,真将她当做一个良善之人,不免在心里将她夸赞了一番。

一餐饭吃完,吴双妹打发人去给苏婉君收拾屋子,苏婉君便到马杰成屋子里小憩。那马杰成的屋子是走廊西边第一间,一进门,只见靠窗摆了一张大铜床,上面足可睡五六个人,铺着红绫的被子,挂着珍珠色的罗帐。那四壁是红色暗花纹的墙纸,东面是一张梳妆台,嵌着一张大铜镜;西面同样设了一个壁炉,壁炉旁边是一张矮几,并两张椅子,椅子座上各放了一张红绫的靠背。地上的绒毯也是红色大花纹的,南边两个大窗子上还挂着红呢绒窗帘。屋子是个套间,除了这间卧房,旁边还有一个换衣间,一走进去,也是鲜艳夺目的红色。苏婉君见了,回身向马杰成笑道,“你怎么这么爱红?你这间屋子,再添一对大红蜡烛,简直可做新房了。”马杰成道,“你们新房里还要点红蜡烛的吗?”苏婉君道,“怎么不要?蜡烛烧得越旺,越是吉利呢!新娘子还要穿红衣服,蒙着红盖头,新郎官也要穿一身红,那才叫真正的喜气洋洋呢!”马杰成道,“这倒有意思,在我们国家,女子结婚都是穿白纱的。”苏婉君笑道,“真是洋人,不懂得什么是忌讳,我们这里办丧事才穿白的呢,办喜事的时候,是一点白色都不能见的。”又扯了扯马杰成床上挂的珍珠罗帐道,“像这样的东西,就不能放在新房里,看着像悬梁自尽的白绫一样,怪瘆人的。”正说着,吴双妹却派人来请,苏婉君只得去了。那马杰成听了苏婉君一番话,竟想出一件有趣的事情来,究竟是何事,留待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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