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大雨,徐黎的母亲感染了风寒,所以一大早天没亮徐黎便急忙忙地跑去找大夫,可是开张的并没有几个,就在他急得团团转时,终于看到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就是这,大夫,麻烦您了,我娘她身子一向虚弱,麻烦您给她好好看看。”徐黎将大夫引到自家母亲房里。
同是和唐夫人差不多年纪的人,唐夫人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和唐宁站在一起仿佛是姐妹似的;而徐夫人却银发如瀑,满脸皱纹,一看就是没少经历生活的风雨。
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好像一张被人揉皱的白纸,瘦得脸颊凹陷,看起来有些恐怖。
大夫把万脉后,看了看徐夫人,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请问夫人最近有没有经常感觉头晕,乏力,食欲不振。”
“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我以为这是我年纪大了的缘故,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大夫,我可是还有其他的病?”
“实不相瞒,夫人似乎心气郁结了很久,这些无法排出的恶气最后也会伤及肺腑,久而久之便落下病根。心病还需心药医,请夫人凡事多放宽心,少动怒,我给您开几方调养身心的药,您按时服用,需多加调理才好。”
“公子,请跟我来。”大夫站起身,对徐黎说道。
徐黎下意识帮大夫提起他的医药箱,这一举动得到大夫赞赏的眼神。
一出门,大夫神色变得更加凝重,说道:“公子,我看你也是德才兼备的好孩子,实不相瞒,夫人的时辰已经不多了……”
“什么!!!”徐黎是瞬间就流下泪来,他早就察觉出母亲的身体不好,平日想带她去看看,但她总说自己没事,为了节约点钱,无论如何都不去,他说得多了,她就会跟他急。
“大夫,我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要多少钱都可以,我会想办法,求您给用最好的药。”
徐黎几乎要跪下来,是大夫用力拖着他才没让他跪下去。
从他一踏进这个简陋得可以说是寒酸的小屋子,他就知道他家光景不好,看徐黎为人孝顺又正直,已经不打算收他医药费:“公子,你先起来。夫人心里有结,她不自己打开外人帮不了她的,拖了这么久,即使现在她能想通也没什么用了。而且,她如今的情况,我的能力实在有限,爱莫能助。不如你去请一请宫中的大夫,他们医术精湛,说不定有办法。”
“皇宫……”徐黎怔了怔,他的眼里浮现出那座金碧辉煌的城楼。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有皇宫的御医,才有可能有办法给出一个好的治疗方案,但我看,治愈的可能性也不大,顶多就能稍微延长夫人的寿命。”
“即使这样我也要去试一试。”
徐黎所有所思,朝着大夫深深鞠躬后便往城外狂奔。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他。
可是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唐王府门口时,一腔孤勇泄了大半。
盯着那亮红加粗的唐王府三个大字,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思绪回到十年前。
那天他刚过完他的十五岁生辰,欢乐尚未褪去,一群锦衣卫突然浩浩荡荡闯进他家,二话不说抓走了他们一家,连所有徐家的仆人都没有放过。
他从光鲜亮丽的徐王府少公子一下子变成乞丐不如的阶下囚,黑漆漆的牢房里,连时间都被弱化了。
他从最初的崩溃,哭闹,到害怕,再到适应,不知过了多少天,直到散发着铁锈气息的牢门被打开,他出来后,失去了一切。
包括了最爱他的父亲。
牢外,等待着他的,只有一夜白头的母亲。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只一句“什么也别问”便堵住了他所以疑惑,但并未堵住他的不甘。
为了避免再一次撕开母亲心里的伤口,既然母亲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等着她愿意让他知道的那一天。
他们搬出了徐王府,来到城里这个无人居住的破屋子,之前还会漏水,但经过十年的修修补补,总也勉强像个家了。
是他没用,即使他一直在找各种活干,但落魄的生活和徐家以前完全没法比,他吃苦不是问题,但苦的是母亲。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见她笑过。
他几乎天天都会想起唐宁唐安,想起他们一起玩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的日子。
即使不用母亲说,他也很自觉地没再来找过唐宁,而且,他也不愿让唐宁看到他落魄的样子,那是他最后的自尊。
如今他来到这里,还要什么自尊呢。
这么想着,他走上台阶。
“站住,你是谁,干什么?”
“我叫徐黎,我找你们五小姐,麻烦两位通报一声。”徐黎掏出几块大洋给两个看门的仆人。
其中一个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把大洋砸到他脸上,凶神恶煞地轰人,像轰一条狗一样:“走开走开,你以为唐王府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想见五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这穷酸样,滚开滚开。”
徐黎紧紧地握住拳头,脸上青筋暴起,这看不起人的仆人,曾经还对他讨好贴笑。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不是第一次领会到了,徐家刚败落那些天,以往他自认为交往甚好的王公贵族,没有一个肯接济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徐黎从地上捡起大洋,这一秒,他好恨,恨老天爷的不公,恨这世人的无情,恨这窝囊的自己。
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结束这毫无尊严的生活。
“徐黎,天啊,你怎么……”一道惊讶的声音从头顶掉下来。
待他站起来时,才看清来人,即使已经过了十年,他的模样出落得更加英俊了,他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唐安。”他艰难地扯起一抹笑,唐安衣装端正,一席淡紫色的长衫,腰间佩着宝玉,而他,穿着一身补过千万次的马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