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落日的霞光染红了天边飘荡的云,透过锈蚀的窗框给这个家平添了一分血色。
“咔啦~”
少年一只双肩包吊在右肩上,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只双肩包随意挂在右肩,若仔细观察,看得出拿着钥匙的左手正在微微颤抖……
客厅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一妇人脸颊通红,卧趴在沙发上,手耷拉在两侧,酒瓶大的、小的,玻璃的、锡的满地都是。
少年显然已是见惯了这幅光景,心不在焉地用腿在地上扫出一条道,勉强能通过。
听到响动,女人微微抬起那通红又苍白的面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清是谁后,眼皮一颤,兀得睁大双眼。
青年见她醒来,下意识得想往后退,不过他强压下自己的双腿,只有上半身向后仰了仰。
女人挣扎的坐了起来,她面颊绯红,嘴唇却异常苍白,一束红霞落在上边,显得格外憔悴。
“你……你回来了?”过度的酒精似乎已经影响到她对身体的控制了,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女人缓了一会儿,“这次待几天?”她尽可能使自己表现得柔和一点。
青年默了半晌,语气清冷地道:“你少喝些酒吧。”
女人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你,你叫老娘我不要喝酒!**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昂!他都死了多少年了,昂!还向着他!忘了你**是从谁肚子里滚出来的啦!谁**把你这么带大…”女人就像只野兽似的咆哮着,嘶吼着,本就透红的脸颊仿佛要溢出血来。
还是这副德行,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砸了那黄泉路的桥。
女人癫狂的叫骂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抄起地上的酒瓶,使劲一掷。
“嘭!”
碎裂的玻璃渣溅射开来,擦着黎莫的脸飞过,留下一道细细的伤痕,一丝血线挂在脸上。而他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发疯的女人,转身离开。
余下的时间所剩无几,黎莫并不想在这种人,这种事上浪费精力。
“黎莫!!”
楼下突然安静了几分,继而传来了疯狂的大笑声。黎莫正在上抬的脚顿了顿,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神情,但再次起步时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一些。
“砰!”
用力地甩上房门,那门与框的撞击声、肩头背包的落地声、门上锈蚀的锁扣的回弹声……夹杂在一起。
黎莫多想把外面的人和事都甩开,但都像这声响一样,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而已,活着…就终要面对。
黎莫双手突然捂住胸口,紧紧攒着衣领,一双手抖得厉害,这次不止是手,几乎是全身抽搐着向地面栽去。
心脏病,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心,总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
其实从站在门口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发病的迹象了,黎莫一直在忍,直到那个女人丧心病狂的笑声,触动了他压在心底不愿回想起来却又刻骨铭心的回忆。
黎莫的病其实一直以来都控制得很好,只有在黎莫情绪异常激烈时会引发,所有的人事物都几乎不能在他心里激起波澜,除了这里……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药瓶,由于颤抖得厉害而“啪啦~啪啦”地响着,黎莫觉得格外的烦躁。倒出一把来,胡乱地往嘴里塞着不知是什么的药片,把瓶子丢向一边。
即使疼得浑身抽搐,黎莫也不愿发出一丝多余的呻吟,下意识全身蜷缩起来,硬生生把卡在喉咙里的痛咽下肚去。
就像那个女人总喜欢在他面前装柔弱,虽然最后都会破功,黎莫明知道她在癫狂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但还是每次都好不留情地撕下她那本就不牢固的伪装,这也是现在…唯一可以让黎莫情绪失控的事了吧…
最坏不过两败俱具伤……反正我早已满身伤痕。
从开始的疯狂和肆乱,到后来近乎压抑死一般的寂静,都不能让时间的心脏改变心率。
这个世界留给人们的选择,还真是少的可怕啊。
喉咙一甜,似有股闷气憋在心里,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真**烦!!
黎莫双手撑地,挣扎了半天没站起来,无奈,只好一点一点地爬着,往窗边挪。
想开窗,透透气,想把这股烦躁释放出去。
酒是那个女人的全部,自把黎莫从肚子里拽出来以后,或者更早…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看上了她什么,呵……大概…也是那张早晚会过期的脸吧……
黎莫活得挺假的其实,像所有不管是真心的、刻意的,那些所谓祖国的花朵一样,不抽烟,不酗酒,不赌博,偶尔还助人为乐……甚至比大多数人做的更好,起码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倒不是说黎莫是个多好的花朵,他的耐心在出生没多久就耗得差不多了,再说糟糕麻烦的事已经多的有些喘不上气了,实在没必要掐着脖子呼吸。
对他来说这些和吃饭睡觉一样,不过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事罢了,但那个人不知疲倦地在他耳边唠叨了十几年,这些无聊的事牵着心底……一辈子都甩不掉,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要教你,让你记得什么,忘记什么,在没死之前,都是些屁话!
莫筱,那个酒鬼女人的名字,律师兼科学家,嗯……曾经也算是很厉害的那种吧。毕竟能做出那种事的,肯定得是个多伟大的科学家呀。至于为什么差别那么大的两个职业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牵扯到的太多了就不详细展开了。没想到吧,这个常年喝得稀醉的女人,名义上是个国家的私人律师,专门替间谍们庇护,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说法——审判,决定那些间谍的…死活,也许……是这么回事吧。
黎寒,特务?间谍?嗯?呵呵,都算吧,那个酒鬼女人的老公,当然这种知道了太多事的人一般,嗯…一定都活不久。
杀人这种家常便饭的事,也是会招来杀生之祸的,对吧?毕竟谁干这一行不是抱着曝尸荒野的打算呢?
当然,如果能活着,谁会想去死呢…于是那个伟大的男人安排的一场戏,一场彻底杀死所有人的……戏。
莫筱,这个女人难得能保持清醒,不过让自己审判自己的男人为死罪,还是很难云淡风轻地说声“好”的吧。
可以看得出她很慌张,非常慌张,慌张到忘了控制音量,忘了他们的孩子也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夫妻两不知进行了一番怎样的交涉,至今黎莫都想不明白这番谈话的结果竟是接受判决!!
一个自诩正义的人,终将被自己所信仰的东西吞噬。
当然如果在血雨腥风中活了几十年,他还在那条道上的话。
一个快要毁灭的世界是需要英雄的,而在经历过毁灭的世界,英雄永远会成为新时代来临的最佳祭品。就像古时候那些开疆扩土的帝皇,推了立,立了推,皇帝一代换一代,黎民依旧是黎民。
最终,人还是躲不过命运,那个男人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站起来……
说什么,为国家,为人民,呵,哈哈哈哈!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呢,那些虚情假意的歌颂吗?还是未来某本教科书中里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啊?!
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那个早就知道了一切的女人,以为睡着了就相安无事了吗?不可能!对于一个医药天才来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藏在酒里的慢性自杀药会察觉不到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假着为我好的借口,却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二月五号,真是个了不得日子啊,呵呵,你早就算好了吧,和那个男人同一天走,这夹杂着腥臭气味的爱,还真是让人感动的反胃呢……
哪怕这十年她把自己从活人喝成了一个活死人,也休想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走掉!
你们给了我一次生命,却又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死在你们手上!
你们欠我的还多着呢!!
“砰!”
那生锈的把手真碍事,所以黎莫干脆连着玻璃一块儿打开了。
凭什么,留下我一个人?让我去报答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哈哈哈哈!做梦!这里一切美好的假象都让我感到恶心,你们**用命救回来的世界,我不稀罕!
“止痛药”的效果比黎莫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果然先麻痹大脑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它没能力阻止那些压在心底还能称得上是……温暖的东西了。
我已经拉不会跌入深渊的自己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就此了结。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那些心底污秽的、神圣的东西,都像这扇窗一样…破了碎了。
黎莫嘴角淌出黑色的污血,永远关上了这个世界为他打开的第一扇窗,那倒在地上的身躯,被窗外的风一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