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国，扬州
“竖子，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何腾蛟终于找到了收拾我的机会，怒喝道。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呵呵呵，想不到马给事中这么关心李成栋将军啊，真是一出将相和的好戏啊，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居心呢。”文官暗通武将是本朝禁忌，这个帽子可扣大了。我倒吸一口凉气，发现说话的是兵部员外郎何刚。何刚已经四十多岁了，却只是一个兵部员外郎，他曾经参与多次北伐的谋划，甚至还提出过将南方部队由海上向天津发起进攻，可惜都没人采纳，最后也不过是个监理淮扬军务的虚职。
但凡南京朝廷和淮扬督师府的人都知道，从还在任南京兵部尚书的史可法有意提携我当员外郎后，何刚嫉妒我的顺利仕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我无心升迁，向史可法说明了我的另一个身份，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何刚和他们东林复社的其他人一样，打着天下大义的旗帜，实际上不过是以权谋私罢了。
何刚得意洋洋地接了下去：“人家史可法总督都发话了，你是看不起他的计划么？你行你上啊。”旁边几个急性子的武将跟着附和。刚刚还脸色苍白的史可法回过神来，压制着怒意低声问：“马林，说说你的理由。”
“呃……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认为清军有可能是故意捕捉或者驱赶僵尸群，以僵尸为武器向我们发动进攻。”我脑子里还在思索，结果说到这儿时就被武将们的哈哈大笑打断了。史可法的脸阴沉下来，早知道我就不该说的。文臣们刻薄的眼神和武将们嘲弄的笑声让我无地自容，我思索着怎么让这一刻快点过去。
“吱————”一声尖利的哨音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是“咚咚咚咚”的战鼓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军鼓四连击，在明军中表示最严重的级别，只能是敌军兵临城下。可是清军怎么可能绕开城外那么多野战工事据点和驻兵县城直接兵临城下？莫非是飞过来的？
一个传令兵“咚”的一声撞开大门冲了进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揭示了这一切：“大……大人，清军重型抛石机营和火炮营到达城西二十里外，有整整两万兵马护送，其中斥候辨认出了部分八旗的番号，扬州周围的驻军正火速来援，预计要半个时辰。”
听完这个，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清军不惜在江南水网出动重型装备，这不明摆着要把他们积累多年的火炮部队全部白给？就为了在半个时辰之类扔几块石头和炮弹？多铎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啊！
史可法镇定地下令：“传，全城军民进入提前挖好的地道和地窖躲避，务必在一刻之类隐蔽完毕以减小损失。城内五千骑兵全部在西门集结，准备在邱磊将军指挥下与野战部队援军追击敌军！”传令兵跑上塔楼，在一阵复杂的旗语和鼓声后，各个街区的神机营士兵开始指挥百姓隐蔽，一大队骑兵踏着烟尘从西城门飞驰而出，步兵成群结队登上城墙准备防御，整个城市变成了井然有序的战争机器，每一个明帝国的臣民都感到了深深的自豪。
当我们撤出督师府前往掩体时，西边的天际出现了一些黑点，随着时间推移越变越大。毫无疑问，那就是清军重型抛石车发射的武器了。看起来数量很多，够我们受的了，也许这一次袭击后城市的地图将会完全失效，我抓捕红毛夷的行动会更加麻烦了，我暗暗叫苦道。
在坚固的掩体里，我探出头观察。不太正常。以往的巨型石弹往往体积庞大，而这次空中却是一个个分散的物体。霰弹？不大可能，这些炮弹尺寸比霰弹略大，却通体细长，在空中不断变化形状和方向。应该是什么新东西吧，也许是树干，这下砸下来也许威力没那么大，晚上我也能找到那些红毛夷了。
“噗”像下雨一样，第一批炮弹砸在了城市里，各处的茅草房腾起一阵阵尘土，看起来破坏性确实不大，我松了一口气。旁边一名手提长刀紧张观察着的校尉说以他的经验大概有两百个。两百个树干？我轻蔑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可怕的，清军越来越没脑子了。
就在轻松气氛在整个掩体里弥散的时候，一个小吏突然指着外面放声尖叫起来。我顺声望去，有股不祥的预感。
一截清军抛进来的树干砸在我们不远处的茅屋上，整个茅屋被压垮了。这时，“树干”一个打挺翻了个身，我们都看见了那张布满血污的白皙的脸，脸上的被蓝白色肉瘤蒙住的眼睛朝着我们的方向，爪子朝我们拼命挥舞，直接砸在茅屋上摔断的腿却只允许它缓慢地爬向我们。它头发散乱，后面有一条肮脏的辫子拼命挥打，穿着一片被血污污染的破布，破布看上去是高档丝绸制作的，断腿上还穿着鞋，生前应该是一名依附清政权的沦陷区商人吧。
好家伙儿，清军居然把僵尸扔到城里来了！
一个士兵拿着盾牌和长刀冲上去试图快速解决它，没想到后面窜出来另一只腿跑得动的僵尸，只摔断了一根胳膊和半个脑袋。一刹那，士兵的哀嚎就在扬州城上空回荡，凄厉至极。当他不再哀嚎时，他的眼睛也变成蓝白色了，脑袋抖了抖，爪子朝向我们。但它没有机会扑上来了——史可法射出两箭正中它的两个眼球。它瘫倒在地，挣扎了一会儿，不动了。另两个僵尸被围上去的士兵剁成了肉泥。
掩体里一片混乱，文官在尖叫，武将在悔恨。这时，天上第二批僵尸砸了下来，数量在刚才的两倍以上，密密麻麻就跟蝗虫一样。掩体里训练有素的明军熟练地抽出盾牌和长刀，用百年前东南沿海著名灭尸将军戚继光发明的阵型赢敌，周围街区围过来的神机营士兵抽出火铳射击。只损失了十余人，我们就重新控制了督师府的主体建筑。史可法总督面色凝重地亲自登上塔楼操起鼓槌一阵敲打。
“封锁街区!”是他发出的第一条信息。本来是用于敌军进城进行巷战达到迟滞目的的讯息被用来对付僵尸，不过帝国最精锐的步兵部队会明白的。
“主力部队撤退！”是他发出的第二条信息。主力部队指的是城里的五千关宁铁骑，是帝国最强的骑兵部队，也是仅剩的重装骑兵。曾经关宁铁骑被用于在关中清剿僵尸，不过效果不佳，仍你多么精锐多么精通十八般武艺，只要骑士被抱住大腿咬一口就完蛋，再加上战马看到僵尸会受惊失蹄，骑兵部队一般不用于灭尸。此时撤退关宁铁骑是明智的决定，他们将直接撤回南京。
“集合！”是他发出的第三条信息。在这条信息发出后，城中除了一万神机营和五千关宁铁骑，其余两万官兵和一万高杰的兵马都会向各自在城内的驻地集结。史可法对着几个斥候说了什么，那几个斥候飞奔上马离开了。我听的清楚，史可法想让步兵们从四面城墙将整个城市扫荡一遍，分成四部分从城的四角向中心作向心攻击，这是非常明智的。这种时候仍能临危不惧地想出解决方案，史督真神人也！
至于刚刚出城的李成栋将军和他的一百多个斥候、邱磊将军和他的五千轻骑兵，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吧，总得有人为轻敌和傲慢付出代价!
城中一阵骚乱后，一阵打雷般的声音传来，大地似乎在颤抖，我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轻轻蹲了下去。只见一支穿着银色重甲、骑着清一色纯白青海骢马的骑兵部队从我们旁边飞驰而过，队伍浩浩汤汤，除了马蹄声和铠甲摩擦声没有一点杂音，每一个战士都紧紧趴伏在马背上以保持最大速度。这就是关宁铁骑了，我上一次看见他们还是在徐州，他们因为指挥官的无能被八旗军一路狼狈地追杀。
经历过科举考试的官员们都冷静下来并各司其职，有人出谋划策，有人前往各个街区进行指挥。正思索着我该去哪儿，我打了一个寒战，想到一件极端重要的事。
我招呼一个小锦衣卫给我拿来一件飞鱼服、一把绣春刀和一把火铳，我应该有所作为了。
我看见有僵尸被抛进港口区域。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担负起自己作为锦衣卫缇骑保卫城市的责任，可是在港口我有另一份责任。终于，脑袋里私欲说服了理智。“去港口灭尸也是在工作。”我这么想着，提着绣春刀跨步向南方的秦淮河狂奔。
何况，我去港口，只需要救一个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