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舟山以北海域
夜色降临后，我们乘着一条快船在薄雾的掩护下试图寻找清军水师主力。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我、嘉兴团练秦山和五个浙兵、非要一起来的伊东佑一、舟山县尉和松江县尉。在两个县的官府及民众的支持下，我们的队伍扩充到了40条战船和4000名水性极好的浙江民兵，但是与那个清军游击口中的清军水师比起来自然像是“朝菌不知晦朔”。
江浙一带在夏季时因为海岸线自西向东开口，与季风方向叠合，潮汐能比较强。我们越是靠近海岸，船越是难以控制，要不是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士兵自觉充当配重，只怕船也要被掀翻。这一带的水文条件同样复杂，既有海水向陆地作用的海潮，又有从陆地向海洋作用的地面径流，各种方向各种密度的水流在舟山外海交汇，更是让我们苦不堪言。
这种水文条件打消了我利用正午的海陆风对清军实施火攻的念头，只怕火船还没被清军发现就全部沉没了。
不过汹涌的波涛也有一个好处。清军都是些不习水战的蛮子，自然是不会派出轻装的斥候船巡逻侦查，搞不好他们的战舰还像赤壁之战的曹军一样用大链子捆在一起，可惜水文条件不允许我当一次周瑜。
在这儿有必要介绍一下舟山的地理环境了。在江浙延绵曲折的海岸线上，钱塘江的入海口像是在海岸上开了一个喇叭口，喇叭外宽内窄，呈一个平放的等边三角形，三角形的上、左、下顶点分别是上海松江、宁波和舟山。可以说，从宏观层面，作为突出部的舟山是扼守杭州湾南北海域的关键据点。舟山东南部的海岸线上分布着一系列破碎的岛屿，其中有一座普陀山位于舟山岛正东，是这一海域的制高点。舟山以北到上海的连线上也有两座岛屿，大概位于三等分点位置，从南向北是岱山和嵊泗，这两个岛屿都位于杭州湾喇叭口，是扼守杭州湾的重要据点。所以从微观而言，舟山附近支离破碎的岛屿为伏击和攻防提供了天然的战场。以上两点原因便是我选定舟山海域作为战场的原因。
我们沿着舟山南部北上，一路都没有见到清军的影子，舟山县尉建议沿着舟山的轮廓航行，我拒绝了，要求直接沿直线北上上海。
“居然想在这个地方打包围，简直可笑啊。”伊东佑一在船尾一边察看自己的武士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其他人这才明白我想干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你说说为什么不可以呢？”
“呵呵，你一共四十条船，放在这么大的喇叭口，挡得住人家一百五十艘船冲击才怪。”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考虑到航道水文条件，清军每次在一个方向出动的船不能超过五十条。”
“编队后反复轮战就可以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也知道你要这么说。我有说过只用这四十条战舰吗？岱山和嵊泗难道不可以加装炮台成为两艘不沉的战舰吗？”
“火炮的射速赶不上船速，他们可以在极小代价下机动到射程外，并且以数量优势全歼你的船队。”
“所以要限制他们的机动，我准备用四根大铁链封锁上海到嵊泗和嵊泗到岱山之间的海域，强迫将海战的主战场迁移到舟山与岱山之间。”
“一旦清军在嵊泗或者岱山登陆，你的炮台和铁链全部要玩完，而且在舟山与岱山之间的舰队还会被包抄后路。”
“所以需要在两个岛上修建坚固的工事，并且开挖半永久性且彼此隔绝的表面阵地和地下坑道阵地。”
“数量众多的清军水师仍然可以在数量优势下强行突围。”伊东佑一现在发言不那么坚定了。
“我们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只要他们被长期围困，就会失去补给。”
“失去补给？你当他们是傻子，不会上岸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苏湖熟，天下足。”
“这个问题上，两位县尉比我更有发言权。你可以问问他们，现在江浙地区还有人种粮食么？”
“姑娘，马缇骑说的是对的，隆庆开关以来百姓多种植经济作物，更多的人投身商业了，这一片还真没人种粮食，我们吃的米都是湖广的。”松江县尉说。
“没有补给只不过会加大清军的损失，可他们最终还是会突围成功，你无法全歼他们。”杨霁的要求已经从战胜提高到了消灭，说明我的办法还是有道理的。
“我将会允许他们突围，突围后他们一定会迅速南下抢夺粮食，到时候泉州水师的援军也该到了。即使他们北窜，铁链和炮台也会迟滞撤退，给我们提供追击窗口。”
“你的计划有两个关键问题。”
“请讲。”
“第一，我们不知道清军的部署，无法强迫他们按照我们的时间表行事。”
“是的，我也知道，所以有海陆两路斥候去侦查了。”
“第二，修建如此浩大的军事工程，需要动员多少人力和资源，需要多久时间，你算过吗？”
“我们保证十天完成，舟山的儿郎都是好样的！”舟山县尉插话到。
在两个时辰后，我们到达了松江，可以遥望到徐光启的后人聚居的徐家汇一片繁忙，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清军的痕迹，在白天也不敢深入杭州湾内，就只好返航等陆上斥候的消息了。
回到舰队在宁海县外海的停泊处后，我立即开始睡觉。我梦到自己生在大明的鼎盛年代，指挥大军灭掉了日本，正准备在京都举行阅兵式，一个传令兵就把我摇醒了。
“马缇骑，三路斥候急报！”
我拆开第一封，喜形于色。斥候探得清军运兵船300余条全部停泊在杭州湾内，并且已经在绍兴登陆了，遭到了当地团练组织的激烈抵抗。这么说来，我将会有充足的时间在战舰的掩护下修建防御工事，这支没有武装的运兵船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合围。
我拆开第二封，喜忧参半。斥候发现清军战舰在配合淮扬战区作战，已经攻破了长江水道第一条屏障海门要塞，正向第二道要塞泰兴进军。我很乐意清军战舰离我越远越好，但这也意味这江淮漕运体系的中端，我们即将无法联系上江北的军队。
第三封纯粹是坏消息，多铎亲王指挥的清军击溃了扬州外围的野战部队并开始包围攻打，部分部队渡河并与镇江、南京、江阴守备部队解除。
现在没工夫想这些了，我必须立刻行动，在这场以卵击石的大海战里做好主场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