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宫后山的桃花树下,黑衣男子正负手而立,桃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他如墨一般的衣衫上。
望着他的背影,我总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到底是谁?”
我试探着开了口,自始至终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说完,竟从崖边一跃而下。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乐山一张脸。
方才的梦本就将我吓得不轻,一醒来再看到乐山那充满疑惑的脸,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挑了挑眉,“可算醒了。”说完起身坐回了床上。
我听完这话顿时红了脸,“相...相公这等身份怎么还喜欢偷看别人睡觉!”
我将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乐山瞥了我一眼,将白靴套上,“你可知你一晚上说了多少梦话?”
他起身将衣衫抻平,又低眉看了看还裹在被子里的我,“你若是再不起,你的悦如姑娘可就要被人带走了。”
我听后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相公这是何意?”
乐山将桌上的“渡尘”抄起来扔给了我,“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看了看怀中的“渡尘”,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乐山,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昨日乐山向店小二打听消息时,我还以为他只是出于好奇,没想到竟打算将此事一揽到底。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对乐山产生了一些好感,似乎脱掉那身黑袍的他,比起之前多了些人情味。
天边刚刚染上一抹淡淡的橘粉色,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我们一路疾奔回到了村子,刚一进村口,就见一大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围在悦如姑娘的院子外,我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那顾亦云昨日没得手,果然今日又找上门来,在院中正与悦如拉扯着,欣儿在一旁吓得嚎啕大哭。
我与乐山见状立刻冲了上去,几个大汉欲要上前拦住我们,被乐山几下就撂在地上捂着肚子乱叫。
“顾恶霸,你找死!”
我气势汹汹冲了上去,一脚踢在了顾亦云的裆下,疼的他脸都扭曲起来。
趁着空隙将悦如夺了过来挡在身后,“昨日是我们坏了你的事,要杀要剐冲我们来!”
我皱着眉,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这顾亦云大卸八块。
顾亦云的表情缓和下来,和身旁的随从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忽然转过脸色眯眯的看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你这小妞姿色比她还要好,性子又烈,滋味一定很是销魂。”
说完与身边的人猥琐的笑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不太懂他说的究竟是何意,没成想乐山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亦云一下子被扇懵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你!...”
他正好开口说话,乐山抬手又是一记,这一下比方才还要重,响彻天空,他手底下的几个随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我扭过头看了看乐山,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却能从眼神中看出一些温怒,没想到乐山对顾亦云也是如此厌恶,我怎么就没想到赏他几个巴掌呢。
就这样大概持续了半柱香,顾亦云一抬头乐山遍给他一记,最后打的他半张脸又青又肿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乐山转了转手腕,看了看周围的随从,那些随从见到自家主子被打成这样,竟没有人敢上前。
我叉着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顾亦云,扬声道:“顾恶霸,我告诉你,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若是再敢来骚扰柳姑娘一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他身旁的随从见乐山停手了,赶忙上前将顾亦云馋了起来,还一边喊着好汉饶命。
顾亦云此刻是嘴歪眼斜,听到身边的随从向乐山求饶,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我饶你奶奶个腿!你们!你们给老子等着!”
他抬手指着我和乐山,一面又向后退着,“柳悦如,你敢找帮手是吧,老子看你能撑到几时!我们走!”
说罢转身又提了几脚躺在地上的随从,“没用的东西!”
顾亦云就这样带着一群残兵败将落荒而逃了,我心中却忐忑不安,总觉得他还会再返回来。
悦如从我的身后绕了出来,一下跪在了我和乐山的面前。
“曦姑娘和雪公子又救了我们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欣儿,还不快出来给恩人磕头!”
她的脸上还有残留下的泪痕,应是被吓得不轻,我赶忙上前将她搀了起来,“悦如姑娘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轻轻挽着她,朝她笑了笑,欣儿一把抱住了乐山的大腿,甜甜的笑起来,“谢谢好看哥哥!”
她奶里奶气的声音听的人心都要化了,乐山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笑了笑,我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悦如这次说什么都要留下我们吃饭,我们也不好推脱,只好应了下来。
乐山在一旁打坐调息,我与欣儿便在一旁看着悦如编风筝。
本是融洽的气氛,却被乐山打断了,他忽然睁眼看了看悦如,悦如被这忽如其来的注视盯地有些紧张。
“雪公子有什么事吗?”
她的脸一瞬间就红了,被乐山这举世无双的脸盯着看,任谁都会不好意思的。
乐山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样盯着人家女孩子确实不太礼貌。
“相公怎么了?”
我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这才收回了目光,提起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欣儿的病...”
“欣儿没病。”
乐山的话还未说完,悦如姑娘就将他打断,表情看起来也十分难堪,“欣儿现在不会得病,以后更不会得病。”
她的语气冷冷的,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下意识往乐山的方向挪了挪。
欣儿见自己的姐姐变了脸,赶忙跑到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悦如这才扭过脸去不再说话。
“上次你也亲眼看到了...”
乐山继续火上浇油,我赶忙回头朝他使了个眼色,谁知他只是瞥了我一眼,根本没打算罢休。
悦如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起身几步走到了门前将门推开,“既然雪公子执意这样,那恕悦如无理了,请吧。”
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显是在赶我们出去,我有些云里雾里,乐山却点了点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与乐山刚踏出屋子,门便被重重地叩上了,我赶忙回身意图解释一番,乐山叹了口气道:“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背过手向前走去,尽管一万个不愿意,我也只能被他拖着走。
“这是我给的她最后一次机会,她还是不愿说实话。”
“那相公的意思是...?”
乐山抬起头想了想,“走吧,我们去问问那些村民。”
我皱着眉有些不太情愿,“那些村民似乎不太喜欢柳家姐妹,就连那么小的欣儿都被针对了,能欢迎我们吗?”
乐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我,“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果不其然,那些村民早就知道我们是柳家的朋友,见到我们都像见到瘟神一般,家家都是紧闭门窗,我连话都搭不上。
“这下好了,咱们也成了万人嫌了。”我撇了撇嘴,看向乐山,“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乐山扫视了一圈,提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只见一位老婆婆正拄着拐杖弓着腰朝我们走来。
我抬头看了看乐山,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只好也同他一起站在原地。
那老婆走到我们面前,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迹,干瘪的嘴忽然开了口,“二位随我来吧。”
说完便绕过我们,拄着拐杖缓缓朝前走。
我怔了怔,打算听听乐山的意见,谁知他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那老婆将我们请进屋中,我见屋内陈设简单却又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正想开口询问,那老婆却朝着乐山深深一拜,手势很是奇怪。
是双手交叉,两个拇指微微顶在一起,形成一个三角形,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朝拜的手势。
“老臣拜见尊主。”
她淡淡地吐出六个字,仿佛砸进了我的耳朵里,我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晕。
扭头看向乐山,没想到他只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冰琴,没想到本尊还能再见到您。”
冰琴说的应该就是面前这位老婆了,奇怪,这魔界的人也能在人间生活吗,为何乐山要对她用敬语?
乐山俯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没想到他也有如此恭敬的时候,“师父走后,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您了。”
他将冰老婆搀到了椅子前,那冰老婆咳了咳,拄着拐一点点坐下,脆弱得如同薄纸一般,完全无法看出她是魔界之人,“我本是没打算现身的,自打老臣剔除魔骨以来,便来到这里,这转眼间已经过去整整七十年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窗外,没想到她竟然舍弃魔身宁愿做一凡人。
“老臣知道尊主想问什么,这悦如丫头,却实是个可怜人,自从没了爹娘,就一直与她的妹妹相依为命,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那时候大家都可怜她,谁家有个不穿的衣服,多余的柴火,都会给她送来,邻里之间一向都和睦的很。”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大概是五六年前,柳家的小幺忽然染上了风寒,你们也看到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穷苦人家,染上风寒基本上就是不治之症,柳家也不例外,最后她家的小幺没钱治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
我心中是惊涛骇浪,嘴上却不敢开口,乐山也是剑眉微簇。
“那如今是?”
“悦如丫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妹妹就这样死了,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小幺的尸体走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哪了。”
我忽然觉得周身散发着冷气,总觉得接下来要听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村里人谁也没再打听她们的去处,日子就这样继续过着,发生变故,大概在一年前,她忽然带着自己的妹妹回来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那小幺竟死而复生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乐山的眉头也是锁的更深,“凡人死而复生有悖命数,是要遭天罚的,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
老婆说完便不再开口,我听的云里雾里也不敢开口询问,乐山站起身来将手背到身后,“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再叨扰了。”
说着抬步向门口走去,我急忙跟了上去,正要推门,只听身后那老婆忽然开口道:“还望尊主莫要违背自己的承诺。”
乐山站住了脚却未回头,提起嘴笑了笑,“多谢提点。”
说罢走出了屋子。
我跟在身后一头雾水,这下总算可以说话了,“那老婆是谁呀,我听你称呼她为,冰琴?”
乐山抬头看了看天,朝着村后的山头走去,“她是先师的好友,有些事建议你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我听后乖乖的打消了好奇心,即刻转移了话题,“那柳家姐妹的事情可信吗?”
我皱了皱眉,这老婆说的确实有些玄乎。
“为何不信?”
乐山出人意料的反问,让我瞪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他见我这副样子,许是觉得好笑,“罢了,天色尚早,找个地方先歇歇脚吧。”
他的话语间还轻笑了两声,我不愿再理他,干脆闭上嘴不做声了。
我们在山头找了一棵树歇脚,乐山闭目打坐,我则托着腮在树下想着方才那老婆说的话。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人间的季节交替如眨眼一般,我记得初到人间时还是初冬,只不过去了一趟东海,再回来就已经是初春了。
正午的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几只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不知说着什么,地上的小草刚刚冒出嫩芽,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打盹睡觉了,我靠在树旁打了个哈欠,眼皮就开始打架了,都怪昨晚做的那个梦,搞得我完全没休息好。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村子里传来了嘈杂的争吵声,乐山见我醒了过来,立刻摆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便和乐山躲在树后,这里视野开阔,正好能将村中情况一览无余。
只见村中火星点点,黑压压来了好多人,难不成这顾亦云真的又回来了?
我想着,急忙趴下身来,准备接着看。
一名身着紫袍的男子正嚣张的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所过之处都自然而然被让出一条路来。
他走到悦如面前似乎说了什么,忽然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欣儿也被他们擒住,站在一旁嚎啕大哭。
“这狗贼!”
我终于沉不住气,站起身来朝着山下吼道:“顾狗贼!你姑奶奶我在这呢!”
乐山正要抬手拦我,但为时已晚,只好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
我小跑着来到顾亦云面前,将倒在地上的悦如扶了起来,周围围的都是村民,却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她说句话。
悦如见到我和乐山没走,脸上是惊讶又激动,我握着悦如的手,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于是回身狠狠瞪了一眼顾亦云。
他见我瞪着自己,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老子警告你,你若是干轻举妄动,老子就把这里全烧了!”
我将左手搭在“渡尘”上,装作要拔剑的样子,“你敢!”
顾亦云猥琐的笑了笑,给身后举着火把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你看我敢不敢。”
话音刚落,那随从便将火把随意扔到了一处储存粮食的仓顶上,这里的人都没什么钱,房子的屋顶基本上都是茅草搭的,一遇火便迅速蔓延开来。
一位花甲老人见自己的房子被烧了,急忙扑上前去要灭火,几个随从几下将他押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那老人在地上躺着泪,看着悦如姑娘,却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管你是妖怪还是什么,算我求求你,放过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吧!”
这时村民中有个声音喊了出来:“柳悦如,顾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不快乖乖跟顾公子走!”
这声音如同宁静夜空中的一道霹雳闪电,扎的人耳朵生疼,其他村民顿时也附和起来,“就是!妖女!”
一时之间周围的谩骂声,欣儿的哭声,火烧稻草的声音混作一团。
“够了!”
我看了看身旁的悦如,只见她眼中正带着泪,却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些凄凉,让人忍不住的揪心。
她望着我轻轻推开了我的手,走到了顾亦云的面前,那一刻是如此的坚定。
“我跟你走。”她一字一顿,明显是下了决心的。
“悦如!”
我正要开口,她却笑着转过身来,这次不再是跪在地上磕头,而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曦姑娘,雪公子,欣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
“姐姐你要去哪!”
欣儿一面哭着一面大嚷着。
顾亦云看着悦如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得意的笑了笑,“你们给老子记住,我顾亦云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他说完,抬眼看了看乐山,“摆清自己的位置,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和老子斗。”
乐山深狭的眼眸幽沉,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情绪,只是一动不动的瞧着,就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我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微微发抖,拳头已经攥得发白,只是藏在衣襟里没人发现罢了。
我看着此刻隐忍的他,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右手便下意识的去握他的拳。
乐山先是一怔,随后扭过头来看向我,眸色中除了疑惑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我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这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
此时悦如已经来到了顾亦云的面前,顾亦云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将身子一低把脸凑到了悦如的耳边说了什么。
悦如听后有些惊恐,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谁想到那姓顾的忽然将悦如扛了起来朝着屋中走去。
悦如一面尖叫一面挣扎着,我抬步就要冲上去,却被乐山拦了下来,“我们已经管的太多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转过身诧异的看了乐山一眼,却没想到欣儿竟冲了过来,用她那柔弱的身体对着顾亦云是拳打脚踢,“大坏蛋!你放开我姐姐!”
顾亦云一脚将她踢到了墙边。
可紧接着,她怒号着尖叫了起来,声音极其刺耳,让我不得不捂住耳朵,在场的人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折磨的痛苦不堪,乐山皱了皱眉,随后拉着我急忙向后退去。
只见欣儿的眼睛一瞬间被染成了血红色,原本不齐的牙齿冒出了两颗骇人的獠牙,顾亦云也被这声音震得站不起身来,欣儿见状一下扑了上去,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好!”
乐山大喊一声,抬步上前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欣儿已经狠狠咬上了顾亦云的脖子,顾亦云疼的一咧嘴,晕了过去。
“欣儿,不要...”
柳悦如倒在地上捂着耳朵最后说了一句,也失去了意识。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小欣儿,如今竟真的变成人们口中的“妖女”了?
乐山拔出我腰间的渡尘,直指欣儿,正要一剑刺去,我晃过神来,立刻抬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
我朝他摇了摇头,他手上的动作一停,诧异的望着我,“你做什么?”
他的眉间簇成了一座山丘,“你若是不想死,现在只能杀了她。”
他冷冷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又问道:“你是想救她一人,还是想救所有人?”
我忽然愣住了,看着地上那些虽然可恨但却无辜的凡人,我缓缓放下了手,低下头紧紧咬住了嘴唇。
乐山转过头却是一惊,只见顾亦云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与欣儿一样,双眼泛着嗜血的红光,而欣儿却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再一次迷惑了起来,忽然顾亦云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的嘶吼起来,脸上瞬间长出了白色的绒毛,手掌变得如同野兽的爪一般,身体也弓了起来。
见乐山正拿剑指着他,眼睛转了转,盯住了身边的我,张口扑了过来。
我尖叫一声抱住了头,只听得刀剑碰撞之声,抬头一看,乐山抬剑挡在了我的身前。
只是眨眼之间,顾亦云的身型就更巨大了一些,甚至高出了乐山一头。
低头间看到缚灵拷的锁链,我顿时心生一计。
“用缚灵拷勒住他的脖子!”
见乐山就快要支持不住,我立刻抬起手站了出来,乐山也抬起了左手。
我们将锁链卡在了他的喉咙上,一同将他向身后的围墙上推去。
此刻的顾亦云已经变成了一头猛兽,疯狂地嘶吼起来,乐山眼疾手快,将剑一下插入了他的头部,汁水四溅。
那怪物挣扎了几下不再动了,乐山拔出剑来,拉着我缓缓后退,见他终于不再喘息,我这才松了口气。
乐山站定了身子,凝视着那个怪物,忽然转过身又举起剑来,这次我明显感觉到他有些紧张了。
他一紧张,我几乎要屏住呼吸了,也跟着转过身。
定睛一看,欣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们身后,正呲着牙随时准备攻过来。
一面已经让我们措手不及,身后的顾亦云又有了动静,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敢回身去看。
起身后的顾亦云张开嘴就扑了上来,乐山一个转身将我们的方向换了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前。
而如今我面对的正是已经妖兽化得欣儿。
此刻的欣儿早已不是当初的欣儿,她的眼中只有杀戮。
我胆怯的向后退去,直到靠在了乐山的背上,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力。
“看来今日,便是本尊的忌日了。”
乐山忽然笑了笑,一剑将顾亦云头砍了下来。
但这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欣儿也朝我扑了过来,我手无寸铁,乐山也体力不支。
眼看就要扑在我身上,悦如不知何时冲了上来挡在我的身前,欣儿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咬在了悦如的脖子上。
我抬手吃惊的捂住了嘴,悦如却笑着流下了两行泪,“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说不出话来,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乐山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见无头的顾亦云又站了起来,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欣儿早就死了,是你逆天改命...”
我竟出奇的冷静,这就是将死之前的行为吗。
说罢,我转过身去蹲在了乐山身前,乐山疑惑地看了看我,。
“还请尊主杀了我,我不想变成那丑陋的怪物。”
我眼神坚定的望着他,他欲言又止,眼神中的动容一闪而过。
乐山抬起剑来,我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刻忽然有些想寒月和师父还有师兄们了,看来这北阳公我是再也回不去了,只希望我死后他们能找到我的尸体...
哦对了,仙死后只会灰飞烟灭,是没有尸体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惋惜。
忽然一道光闪过,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它的强烈。
“看来,我们不用死了。”
乐山又恢复了之前玩味的语气,我睁眼一看,只见一袭黑衣从空中落了下来,却没有落地,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那黑衣男子墨发如瀑,右手持长剑背立着。
此人,竟与我梦中的黑衣男子如此相似!
他左手一施法,两只猛兽便晕了过去,随后他又变出一宝塔样的物件,抬手一扔,宝塔浮了起来,似乎将她二人的魂魄收走了一般。
欣儿和顾亦云也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正要询问乐山这是何方神圣,却见他充满敌意的望着那黑衣男子,该不会这才是真正的敌人吧?
我顿时慌了神,这人看起来不是等闲之辈,若是真打起来,我和乐山毫无胜算。
男子收伏妖兽后,又下降了一些,这次基本与乐山平视,虽然依旧没有落地,到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白玉,他是白玉!
但却是黑发黑眉黑色的眼睛。
“乐山,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冷冷的吐出一句话,语气高不可攀,他顶着白玉的一张脸,性格却与白玉完全相反。
乐山抬剑指向他,“本尊现在心烦得很,最好快滚。”
他同样冰冷的回应着,气势丝毫不输。
“柳悦如逆天改命,与怨灵族交易来换回柳欣如的性命,险些酿成大祸,幸好你路过此地,先本君一步制止了悲剧的发生。”
男子面无表情的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惹得乐山有些不爽。
“先是缚灵拷,后是妖兽,看来这芳泽想要本尊的命啊。”
他冷哼了一声,将剑插回了我的腰间,黑衣男子又继续道:“我劝你不要乱生事。”
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敢与乐山这样说话,他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果然乐山阴沉了脸,一副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
“滚。”
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让人不寒而栗,自始至终我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乐山。
男子叹了口气,缓缓升上天空,“时日无多,你且抓紧。”
说罢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夜空里。
乐山狠狠攥了攥拳头,望着夜空良久,将头别了过去。
我有些手足无措,“尊...相公,我们看看悦如和欣儿吧。”
我赶忙开口希望能打破这僵局,乐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双双倒在地上的柳氏姐妹,“柳悦如用自己的命为柳欣如赎了罪,此刻应该在黄泉路上了。”
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又悲伤又遗憾,心情错综复杂,想哭却又不知该不该哭。
乐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又道:“逆天改命本就大错特错,如今能留下全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乐山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人间的生死不由我们,走了。”
说罢转身朝着村外的方向走去,我被迫跟了上去,忽然想起乐山与那黑衣男子的对话。
“相公,方才那黑衣男子是谁啊?”
我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下,生怕再惹他生气。
“神。”
他淡淡说道。
“哦。”
“神...神?!”
我的声音几乎要划破夜空,直达九重天上。
“你大惊小怪什么。”
乐山被我突然抬高的音调吓了一跳,皱着眉瞪了我一眼。
“就是那个跳出五行外,不在四界中的神?”
“那又怎样。”
乐山似乎将除魔界外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想起那梦中的黑衣男子,我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这位上神,是尊称‘念雪’吗。”
乐山看了看我,“他叫墨珏,是掌管‘阴’的神。”
我有些失望,还以为困扰自己多年的幻觉终于要解开了。
“天界的事情本尊可没兴趣。”
他不再理我,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我也识趣地不再问。
之前曾听师父讲过,在这四界之中,有两位神是掌管“阴”与“阳”的,他们凌驾于九重天之上,就连天帝见了都要敬畏三分。
只是几乎很少有人能见到他们的真身。
如今乐山这样与他对话,甚至还知道他的名字,看来他们不止见过一次。
正想着,忽然听到乐山“啧”了一声。
“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烦。”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