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老,你有何见解?”陈剑川微笑问道。
苏无涯依旧轻抚长须,道:“依我之见,无论秦游身怀武功是否为天煞,或是何人所授,只要并无作奸犯科之事,任凭谁来,也不能强将秦游带走。否则玉璧山庄颜面何在?武林公道何在?”他转眼看了看秦游,道:“你这一身内力,在同辈之中可谓遥遥领先了,如此成就,不可小觑。传授你内功的,想必定是江湖上的某位高人。秦游,你可愿意让我试试你的内功?”
秦游见苏无涯慈眉善目,本来对他就有几分好感,再者他也确实想知道那个传授自己内力的老人到底是谁,于是点了点头,走向了苏无涯。
苏无涯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无名指和中指,在秦游的脉搏上轻轻按了下去。秦游但觉一股连绵内力涌入体内,这股内力显然远胜于自己曾经交手过的任何一人,却没有一丝霸道凌厉,而是悠悠然如春风拂面、暖洋洋如春日照耀,竟令人十分舒适、甚至有些熟悉。只过了片刻,似乎是感受到这股内力,秦游体内的内力不自觉的砰然而动,却没有往日的抵抗搏杀,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似是久别重逢、欢欣雀跃。
秦游的脸上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但苏无涯却突然收回了内力,面色前所未见的凝重。
秦游诧异,却没等他问话,苏无涯站起身来,微微摇头,道:“你的内力极为奇异,我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何门何派。”
秦游原本也只是存了个念想,至于一搭脉就能认出多年前是传授的武功,在他来看多少原本就有些不可思议。
陈剑川见苏无涯神色有异,微微心动,道:“好了。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我也赞成,不论明日如何情况,总不能叫人小瞧了我玉璧山庄,更不能叫人小看了武林正义。秦游,你且回去,明日的事情,我们自有主张。”
得陈剑川金口一诺,秦游的心情也难得舒展,他微微一笑,道:“多谢庄主、各位前辈照看,秦游告辞!”
陈剑川环顾殿前,笑道:“各位也散了吧,明天不论邪风怪雨,我等坚守正义,自有明月清风。”
众人退散,议事堂一时间已然空空荡荡,只有陈剑川仍然未走。忽然堂前一道青影飘过,陈剑川忽然转身,道:“师兄,你怎么?”
这道青影不是别人,正是苏无涯,只是此刻他的身上,却没有了刚才的清雅淡然,反而是面露愁容。这副尊容,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秦游的内功,与我们同出一门。”苏无涯郑重地道。
“什么?”陈剑川微微变色,道:“那师父岂不是……”
以他二人的武学道行,自然知道传授内力是如何艰险一事,而且由于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天下间绝没有任何内力可以从一个人体内完全地传授到另一个人体内而发挥同样的威力。事实上这类内力传送,被传授内力的人能融汇三四成便已是天大造化,而传授内力之人则会修为大损、甚至散功殒命,也正因如此,这种传功之法才极少在江湖上使用。以秦游的内力浑厚之程度,必然是有一位绝顶高手将毕生功力传授于他,而天薇真人武功自成一派、内力独到,如果秦游的内功和苏无涯同出一门,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是天薇真人将毕生内力传授给秦游,而如此说来,天薇真人自己恐怕性命难保了。
陈剑川对苏无涯素来敬重,对他的武学修为也是绝对信任,但是事关重大,不由地还是多问了一句:“师兄,你当真确认了吗?”
苏无涯不以为杵,道:“秦游的内功根基,绝无差错,定是我等同门。只是,在本门内功中,还藏着另一股凶悍绝伦的内力,我敢断定,一定是天煞。这也就解释了,为何秦游的武功,既有天煞的威力,又没有那股杀气。这天煞内力好生狡诈,隐藏在本门内力之中,平日不显山不漏水,可是关键时刻,却能控制秦游体内的内力,瞬间爆发天煞的威力。只是,师父内功之中,怎么会有天煞的内力?”
陈剑川脸色黯然,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师父被天煞所伤,自知不治,时日无多,这才将全身内力传授给秦游。一来秦游本身是个可塑之才,若能日后有所成就,也算是为武林正道添了一道新生力量;再者,以秦游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内功,早晚会名动江湖,这时自然会有人发现天煞重现江湖的秘密,也可有所防范。”说完他忽然两眼放光,猛一跺脚道:“我真是一时糊涂。”
苏无涯知道陈剑川素来沉稳,如此举止神态多少年也未曾见了,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刚刚拜入师父门下时的场景,不由地心生感慨。他微微一犹豫,伸手轻轻在陈剑川肩头轻轻拍了一下道:“师父定是死于一位精通天煞武功的绝顶高手,如何找出凶手报仇,你我还需从长计议。”
陈剑川武功既高、山庄之内地位更是尊崇,肩头已是多少年没人敢拍过了,此时被苏无涯轻轻一拍,居然心神微微摇动,但终究没有躲开。他微一分神,随即说道:“天煞武功位列上古五大奇功之一,修习法门之难更传为五大奇功之首,因此一直以来是一脉单传。师父他老人家一身修行六十余载寒暑之功,我想除非是有人将天煞修炼到了极深的地步,否则也难以加害师父。天下间本就没什么人修习天煞,能练到如此火候的,一定是他!”
苏无涯脸色微变,道:“你见过有人使出天煞?是谁?”
陈剑川微微摇头,苦笑道:“近日就在这玉璧城外,我和一位修习天煞的绝顶高手过过几招,可惜……若是早知道此人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我当天就该留住他。”
苏无涯脸色铁青,道:“此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陈剑川长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你可还记得齐啸天这个名字吗?”
苏无涯微微一震,只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闻,一时之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陈剑川道:“五年之前,在永定城醉风阁,凌风曾说有一位武功奇异的高手以一柄七星宝剑换取百年老酒。便是他了。”
苏无涯猛然想起,豁然暴怒:“师父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素素来喜爱美酒,这才会与此人在永定城外相遇,惨遭毒手。师父重伤之后,自知时日无多,不得已才在附近找到秦游传授武功。秦游正是永定城人氏!”
陈剑川略做沉吟,道:“师兄推断不错,若非天煞神鬼莫测之威力,谁能伤害到师父。据陆鸣所查,齐啸天是天地神教金石法王,他近年来不断整合教中势力,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此人武功绝顶、西域教众素来人多手狠,想要复仇,还要从长计议。”
苏无涯冷哼一声,道:“师父之仇,不共戴天。对方就算有通天本领,大不了拼得一条老命……”
陈剑川一把握住苏无涯的胳膊,道:“师父之恩,虽死当报。但对付齐啸天,仍需智取。明天各大门派拜庄,无非是想从秦游身上索取天煞的秘密,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联合各派,将西域魔教之事引出来。”
秦游从议事堂回来许久,心情才逐渐平复。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在山庄最为权威、甚至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一群人面前,竟然会有那般辞令和激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自己突然一股热血上头,竟会那样侃侃而谈。秦游使劲摇了摇头,不再回想那些事情,毕竟,明天的情势可能比今天更加艰难。
“秦公子,快出来。两位大小姐和戴公子来看你了。”门外正是雨笙的声音。
秦游连忙从站了起来,面对琴香,他总有股莫名其妙的紧张、甚至敬畏,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这才赶紧出来。琴香一袭白裙,青丝如瀑,正在外屋外小院之中。秦游不敢多看,忙跟众人打了招呼。
文雯咯咯一笑,不怀好意地看了看秦游。秦游强作镇定,道:“三位美女、戴兄弟,找我何事?”
雨笙哈哈一笑,道:“秦公子,你想赞美两位大小姐美貌,不用强行拉上我哦。”
文雯点了点头,附和道:“秦公子,你想赞美香姐姐美貌,也不用强行拉上我哦。”
秦游正不知如何应对,却听戴志城哈哈一笑,道:“听说秦游兄弟今天在议事堂妙语连珠、舌战群雄。怎么现在不灵光了?”
秦游摇头苦笑,道:“戴兄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大难临头,都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哎,你们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文雯轻轻一哼,道:“那当然。”说完她脸色忽然一变,瞪着秦游,粗声道:“我这一身内力,乃是他人主动传授,并非偷学;我这一身武功,在龙兴比武大会上就已当众使出,人所共见……”
众人看她偷学秦游说话,只这几句,已逗得大家前仆后仰。秦游大为尴尬,道:“好了好了,非但消息灵通,而且记得还这么清楚,大小姐,我可真是服气你了。”
文雯收起架势,道:“我有什么好让你服气的。你在议事堂公然顶撞赵贲,说得爹爹、苏大长老等人心生惭愧、心悦诚服。不知道多少人服气你才是真的!”
琴香也点了点头,赞道:“可不是嘛。多少所谓英雄好汉,在议事堂上面对爹爹他们,都是大气都不敢吐一下。你今日这番表现,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傲骨不屈,傲气凛然,了不起!”
秦游第一次得琴香当面如此称赞,内心惶惶,想说什么,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众人见他突然哑口,又是一阵轰笑。
戴志诚忍住笑意,低声道:“咱们小声一点,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以忤逆庄主为荣呢。这可不好。”
琴香今日心情极好,打趣道:“你们看看,小诚子在山庄多年,也还是这般小心翼翼。秦游,你更加难得了!”
众人又是一笑,戴志诚却毫不在意,道:“我在竹林小筑订了一桌酒席,我们去那边边吃边聊吧。”
秦游本来在忧心明日之事,但见众人对聚餐兴致盎然,连一向冰冷少言的琴香也面露愉色,不忍扫兴。路上席间最为兴奋的自然是文雯,不断央求秦游透露议事堂的具体情况,秦游在她“纠缠”之下,只得一五一十“交待”。只是这一次,向来对“秦游”刻薄的文雯却慷慨地对秦游大加赞赏。秦游暂压愁思,各种“意外之喜”“受宠若惊”,和文雯一唱一和,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晚餐之后,文雯兴致不减,提议去夜市玩耍。还未等众人表态,琴香先道:“文雯你们先去。聂常宗大公子叫我给秦游带几句话,我要先跟他说。”
秦游微觉诧异,自忖和聂常宗也算不得很相熟,他居然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还是托琴香带给自己,不知道是为何事?
文雯好奇心最重,忙问道:“他带什么话啊,我们不能听吗?”
琴香无奈苦笑道:“聂大公子做事向来稳重,此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要真是想知道啊,明天自己去问他吧。免得我泄露出去了,到时候惹得他来怪我。”
文雯轻哼了一声,道:“谁稀罕知道了,我才不去问他呢。他闷闷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小诚子、小雨笙,我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