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姑装束的柳不苏头也不回,手中仍是提了喷壶浇花。“你罪劫未满,私自回来,难道不怕天子降罪么?”
命纶满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您不是不知,我所谓罪过,便罪在无心争权上。今日我来找您不是为说这个。”
他缓缓将手中一株流光溢彩的仙花递上。
“不知一株紫绛罗,能否换取迷、离二天界延寿十年。”
柳不苏手腕一震,喷壶碎在地上。
“可是世间珍品、天下无双的仙花,紫绛罗么?”
“正是。”
她转过身,双手捧过紫绛罗,细细端详着,口中不住地赞叹:“好花,好花!”
“如此,您想是同意了。”
柳不苏抬眼看向命纶。“十年略微长了些儿。我可等不得十年。再说天子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奇哉怪哉,你没来由地替他们求情作什么?竟拿来这样一株珍稀尤物与我交易?!”
“这其中缘由,就不劳姑姑费心了。十年既长,七年可否?”
柳不苏皱眉,刚要开口,目光又被紫绛罗吸引了去。
“罢了。做姑姑的也给你这个人情。就延迟七年。七年后,我再出手毁灭迷欲天、离恨天。”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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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见这天子,一听天相要见,哪还有心思作乐,撇了红妃娘娘便急急回宫。千大天相倒是悠哉悠哉走上殿,也不行君臣之礼,只随随便便朝上招呼一声,便大大方方地自己坐了。
“呃......亚王近来可好?”天子小心问道。
“好。”千相随口一答。一个近侍想对天子说句什么,千相微一侧眼,他便不敢说,垂手退在一边。
“什么事啊?怎么不说了?”天子怕千相疑心,大声问那近侍。“这......”近侍心中犹豫,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千相道。近侍不敢怠慢,朗声道:“启禀亚王,天子的......龙颜之上有一块胭脂,微臣想提醒天子来着。”自以为说话得体,既不得罪千相,又对天子恭敬。
索瑟率先笑得前仰后合,你瞧天子右边脸颊上,可不正附着一小块儿艳艳的女人胭脂!“大胆!”几个侍卫大声呵斥,押住索瑟。
千相二话不说,也发一声笑。这权威的一笑,表明了大家都可以笑。侍卫们领会了这层含义,尴尬地放开索瑟。
好容易进入正题。千相为雪清蔗一行人说明来意,——其实根本无需说明,天子唯唯诺诺,对千相的话连连称是。末了,天子总算发挥唯一的一点作用,挥象牙毫写下一道亲笔御书,盖上手印,赐他们迷欲天使者的身份,走过几道程序。有了天子的准令,不但有人送他们去离恨天,而且一切行事可借使臣名号,省了不少麻烦。
出了正殿,千相道:“今夜由本相每排你们暂住宫中,明日便可启程。晚间不宜出来走动。”众人道:“记下了。”
减减惊诧着小声嘀咕:“天子怎么这样年轻!我以为他定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雪清蔗望着千相飞扬跋扈的背影,朗声笑道:
“是啊,他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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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木减减取下随身带的青塘荷包清点东西,摸出一样物事呆呆地出神。那是一块白白的碎玉。她忽然莫名地觉得在哪里见过一块和这很像的东西。但转念一想,这碎玉是家族遗物,当然只她一个人才会有的。
摸摸碎玉,好像就摸到了家吧。很远很远的一个家,远到烟消云散。
“呜噜呜噜。”妖妖冷不丁扑了过来,撒娇般地趴在了她的头上。你猜怎么着?小妖精“嗷”地一声惨叫,原来它的肚皮给一枚尖尖的发簪扎着了......
“哎呦喂。”减减无奈地把它抱下来,又幸灾乐祸地在它额头一点,“下次就记住了哈。”
妖妖气冲冲地把刘海都竖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错啦!”减减笑着,和小妖精闹成一团。
“咳。”
夜深寂寂的门外,传来一声压抑了很久、玩味十足的咳嗽。
“谁?”减减连忙推门出去,荷包就敞口放在桌上。
“千千千棱字?”她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你......”
“你,”他慢条斯理地说,“还没白天有礼貌。”
“白天......是因为白天的事来找我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废话。他心中冷笑,眼里却有韶光在闪。
“对对对不起!我之前跟同伴们吹嘘,说我跟千棱......千少很熟,所以......不得不做个样子......”
这句话确是真的。
千棱字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凝视她眼里的星辰雪。
他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肯定是因为......减减恍然大悟,赶紧说:“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错了什么?”他饶有兴趣地将目光锁死。
“我,我不该牵你的手占你便宜......”她仰起头,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小声地说。
嗬。
夜里的星辰雪最美。雪对韶光。
千棱字一看,今晚......月色不错。
不错......
非常适合修炼。
“算了,我告辞。”他还是使着一副随心随性的性子,“不过我想来就来。”
“啊,好。”减减望着夜幕中锦衣华服的背影出了神。
但愿他没有生气吧。
夜色浓于墨,没谁注意到一个黑色影子掠进窗来,藏进了桌上荷包里。
当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