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等杜邕然汇报完后抚了抚掌,这小阿鸾还真是……不一般。
又揶揄道:“吕卿这是很得小公主赏识啊。”
“臣惶恐。”百口莫辩也就如此了。
燕辞令他起来,又问了几句行宫的情况。
犹豫片刻,起唇,“那柳太后呢?”
“臣不曾见太后娘娘,宫人也不敢私自打探太后。”杜邕然到了宫门口就被寒弱呵斥走了,再说柳太后是他想见就见的嘛。
所谓无巧不成书,燕辞前面才询问了小阿鸾的近况,下一刻就见着了小姑娘笔直地矗在行宫花园里,背对着他,手里还拿着本书,只留了个黑色的后脑勺给众人。
寒弱正要行礼就被燕辞制止了,只不过寒弱行礼的目的是为了提醒小主子,这被皇上打断……
寒弱默默地叹了口气,还亏的是皇上过来了,这要是主子来了,小阿鸾一顿板子是躲不过了。
燕辞走进就咧嘴笑了,小姑娘一本正经举着本书,小脑袋低垂着,远处看根本瞧不出什么猫腻,只有走进才知道俩大眼睛紧紧合着,这哪是用功读书,分明就是在这里打瞌睡。
被遮住太阳的阿鸾迷瞪着眼睛,这是阴天了吗?
回身打着哈欠正要回去的她才看见皇兄在身后都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咦,皇兄,好久不见!”小阿鸾问完好才急匆匆地行了礼,一幅大人模样,“这才数月不见,皇兄又……老了不少。”她是想说皇兄最近是不是累着了,人也憔悴了,不过直接说出来太不含蓄了,机智如她。
“老了?”说话还真是不委婉,“许久不见,小阿鸾又漂亮了许多。”
小阿鸾被夸的心花怒放,得意的笑容掩藏不住,嘴上还谦虚着哪里哪里,顺便礼尚往来又夸奖燕辞英俊潇洒。
寒弱在一旁颇有些好笑,皇上和小公主互捧的对方天上有地下无的,说的和真的一样。
“皇兄,您真的太好了,就是可惜了,唉。”小阿鸾叹口气。
“怎么,这还叹气呢!”燕辞与小姑娘待在一起难得地轻松,追问道。
只是接下来小阿鸾的话把燕辞堵的无话可说了。
“唉,皇兄就是年纪大些了。”阿鸾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眼里的失望可惜藏不住地泄出来,若是皇兄年岁再小些,她都忍不住会喜欢皇兄的。
“等阿鸾长大想要嫁人了,皇兄都不帅了。”想到这里,阿鸾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母后说了,阿鸾以后的驸马要年轻英俊,孔武有力。
苏渐行快憋出内伤来了,皇上就算七八十岁也照样能纳十四五的女儿,只是这被小公主一说怎么就怪怪的。
“怎么说?”燕辞有点不甘心,“等你十六七,朕也不过四五十岁,风华正茂。”怎么就老了不帅了。
阿鸾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也嘟成圈,“母后说了,男人过了三十就没什么魅力了。”母后亲口与寒弱姑姑说的,皇兄这种男人,就是熟透了的黄瓜,没什么成色,味道也一般,吃吧,下不了口,留种吧,兴许也不成。
“一派胡言,”燕辞一拍掌,吓了阿鸾一跳,安抚好阿鸾后,才举例说明什么叫做男人四十一枝花,什么叫功成名就正当年,什么叫三十而立。
阿鸾不怎么理解,但是作为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问得问题越来越深入,燕辞都有些难以招架了。
“那皇兄说后宫的娘娘们各有各的趣味,还有什么趣味是阿鸾不知道的嘛?”
燕辞被她问得头大,这孩子的好奇心太旺盛了,什么问题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皇兄,皇兄。”阿鸾等不及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呃……”燕辞想了想措辞,“就有人喜欢吃西瓜。有人喜欢吃南瓜。”
“可是阿鸾喜欢樱桃。”
噗,苏渐行没忍住,被剜了一眼,又乖乖站好,小公主真的是,绝了。
“哦(′-ω-`)”小阿鸾若有所思,“母后喜欢金光闪闪的首饰裙子,阿鸾还喜欢奶糕。”
燕辞胡乱点点头,找了个理由赶紧离开了,再说下去,他都不保证会乱说什么了,这个小姑娘太难缠了。
见燕辞就这么走了,阿鸾气得跺了跺小脚,她都说自己喜欢樱桃和奶糕了,皇兄就这么走了,朱雀姐姐说男人都是穿上裤子就不认账了,就是这样啊,皇兄穿着裤子就假装听不懂,坏人。
燕辞在不远处,本以为柳无忧会有所察觉,等了片刻,柳无忧却没有一丝要理会他们的意思。
苏渐行这一斜身才发现不对劲,这柳太后手里握着一把利刃,胳膊上一道一道的刀伤,血流了一滩。
这是……
她在自残!
燕辞和苏渐行对视,交换了个眼神。
两个人还没动,不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个人,此人坐在轮椅上,不是宁王又是谁?
呵,不虚此行。燕辞一闪身,藏进暗处,可惜放轻了呼吸。
他们离得不远,吱嘎吱嘎地轮子声渐进,柳无忧又举起刀子划向伤痕累累的胳膊,猩红的鲜血顺着刀尖胳膊到处流,她白色的裙角被染成血红一片,袖子更是滴答滴答地滴着血滴。
宁王在她身侧,没有任何阻止她的迹象。
“流了这么多血还死不了。”柳无忧像是才看见宁王,将手中的刀随意一扔,刀子落进水里,激起水花。
“兴许是祸害遗千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宁王冷嘲。
柳无忧不在意他的无礼,“宁王殿下这是骂谁祸害呢?”柳无忧咯咯笑了一阵,眼泪都笑出来,“这是南齐欠哀家的,这是燕家欠我的。”她目光凶狠,像是被激怒的毒舌,“都是报应。”
“你还是人吗?”宁王质问,“宫里敬妃的事也是你做的吧,你杀就杀了,为什么让一个孩子去做?”
“孩子?孩子怎么了?”柳无忧捧着他的脸,艳红的鲜血摸了他一脸,“来这个世上走一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燕子纯,轮不到你来教训哀家。”
宁王别过脸,像是要摆脱她的桎梏,只不过他腿脚不便,又使不上力气,只是被柳无忧抓得更紧,“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只以为她的恨意是针对某些人的,只是有些事,做的太过分了。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废了你的腿?”柳无忧双手岔开话题,爬上他的腿,“你不知道吗?”
“够了,为什么要害死仲玉!”
“你知道啊,”柳无忧一点儿也不惊讶宁王会查到先帝的死因,会咬人的狗不叫,说的就是宁王这类人,“他做不好,能怎么办?”
“从头到尾,都是你。”宁王燕真面带失望,有些事情已经失控了,他没想到景帝之死柳无忧真的牵涉其中,而且他应该想到的,“收手吧,这样你真的快乐吗?”
快乐,她就没有真正快乐过,她的快乐,她爱的人,爱她的人,早就离她而去了。
“哀家哪里有这个本事。”柳无忧说的是事实,她是挑起叛军的不满,也是支持先帝平叛乱,也压着柳无虑不出兵,可是她不是神,“他自己要御驾亲征的,我让他走,让他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他不愿意啊;至于燕辞,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信,我会看上他?北地的匹夫。”
“那你做这些值得吗?”宁王嘲笑,根本不值得,为了些乱七八糟不重要的人卷入这朝廷纷争中,落不得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柳无忧这种。
“燕子纯,柳无忧恨燕家每一个人,每一个。”柳无忧想起很多人,如果不是他们,她现在该过的多么自由快活啊,他们燕家给了她无尽的屈辱和忘不掉的背叛,“可是哀家爱南齐,为了南齐,为了万民,哀家可以做一切,哀家要让后世一提及南齐王朝就能想到哀家。”想想那个画面,柳无忧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她是他们的耻辱,是被他们抛弃的弃子,却成为了他们不择手段争抢的天下的神话,多么讽刺。
“你彻底疯了。”宁王不欲与她多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你做再多,依旧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她心中的执念不去,自己将自己逼进死胡同。
“宁王殿下,一定要激怒哀家吗,不想想王妃世子,也要想想你那个可怜的姐姐啊,”柳无忧认真道,哈哈大笑,“你最心爱的姐姐燕罗绾。”
宁王一把将柳无忧推倒开,身上戾气横生,原本俊逸的脸扭曲,“柳无忧,算你狠。”
“我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可是如果燕罗绾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真的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孤家寡人呢……”柳无忧恶劣地挑衅,“哀家不会伤害你的妻儿,一样可以让你乖乖听话。”
宁王深深地凝视她一会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转身移动车子走远了。
柳无忧倒在地上,天蓝得像是用画笔刷了一层,贞元十七年的今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她嫁给了景帝,那一天一起进门的还有十来个少女,她们都幻想着日后的荣光恩宠,只除了她,从此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受着油煎火烤,那豪华威严的牢笼里,看不见的幽灵恶鬼啃噬着她的灵魂,最后她成了其中之一……
从那个时候开始,每一年的今天,她都会痛到想死去,可是她要好好活着,转移心痛最好的办法就是身体的疼痛,一刀一刀下去,柳无忧渐渐平静了下来,方法蠢了些,有用也还可以。
回寝宫的路上,主仆二人都安静得过分,“查查宁王。”
“是,”苏渐行多嘴,“这宁王有什么奇怪之处嘛?”
燕辞也说不上来,就是直觉告诉他,柳无忧与宁王的关系并不像外界谣传的那般,而且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想就不快。
燕辞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燕辞归结为对超出控制的不满。
“皇上,您知道吗,今天是先帝与柳太后的大喜之日。”苏渐行在宫里了解的,这柳太后一到今天就避不见人,以前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夫妻二人想要庆祝,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来看,不像是那回事。
“那也不至于到自残,”而且景帝对柳无忧向来疼爱有加,柳无忧虽无情,对先帝也仁至义尽,两人的情分不至于到势同水火,这其中必然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柳太后会不会……”造反,苏渐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柳太后野心勃勃,对自己的旧臣、夫君都能下手,皇上与她无亲无故,而且还算得上是绊脚石的角色,这柳太后一个激动,万一做出些冲动的举动如何是好。
燕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会。”柳无忧冷心冷血,却比许多男子更对治国理政有清晰冷静的认识,不然当初也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
前朝女皇当政时天下大乱,本朝不仅明令后宫干政,女子更是不得为官,若非此等阻力,柳无忧早就君临天下了吧。
还真是……打击别人。
不过匹夫?燕辞怎么也不能沦为有勇无谋的匹夫啊。等有机会,他得好好证明一下自己的文采了。燕辞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