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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邂逅天城山(4)

那头的江湖握紧了拳,即刻也是一副随时想挥过去的架势。

路人又劝:“小姑娘火气不要这么大,你快把人家车门都踹出坑了,这可是一百来万的车!”

交警来的时候,看到这一男一女当事人站在马路旁边冷冷对峙,谁都没说话。热心的路人不是正忙着劝解,就是在议论这两辆车理赔起来所费多少。

交警一番检验,得出结论:车头车尾的碰撞不碍事,雷克萨斯的尾灯碎了,保时捷车头擦了点漆,开了单子嘱当事人寻保险公司理赔即可。本次事故应该是由保时捷车主担全责。

这个结论一下来,雷克萨斯兄弟立马利落地上了车,绝尘而去。独留保时捷小姐在此地,继续接受交警的质询。

江湖回到地处本市老洋房区的自家公寓楼下时,已经过了九点。

当中的过程很窝气,但又无可奈何。她被交警扣了驾照开了罚单当众教育了一通。周围有很多陌生人围观,她本该感到屈辱的,但是当街站着,热昏昏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她是不该当街自暴自弃的,既然在日本的悬崖边已经折返,便要好好保重自己。

然而,那个徐斯,他的出现总是挟带伤损着她的利器,无意就会伤她一个催肝裂胆——那万事绝望的一夜,还有心力交瘁的现在。

江湖停好了车,抱着纸箱子进了电梯上了楼,终于回到家里。

她扭亮灯,一眼便望见大门对面的父亲的房间,茶色的大门紧紧闭着。望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入那间房间。

江湖只能把目光调开,环视室内。

母亲早逝,家里里外的一切都是父亲置办的,一贯的讲究简单和气派。整套设计精美的红木家具,黑色皮沙发,都是冷硬的色调。

原来有父女相依为命,江湖并不会觉着家里又冷又硬。可是如今只得她一个孑然一身,她往四周一望,只想,这红木怎么冰得像冰棍?黑色的皮沙发又太过墨墨黑了。还好客厅电视柜上放着好几只相架,都是家庭照片和父亲创业以来获得的各种国家级部级省级市级奖状。这才显得稍微热闹了些。

江湖从父亲的纸箱子里翻出了两只相架,放到电视柜上。

那两只相架头一只插了全家福照片。照片里的父母都还年轻,美丽的母亲一手挽着包,一手搀着不过三四岁的江湖,父亲两手叉腰,英俊的面孔满是睥睨天下的神气。

他们的身后是“自由马”在市百一店里第一个专柜,还有红旗的老员工正在他们身后摆放货品。

另外一张照片是江湖与父亲的合影。照片里还是三四岁的小江湖,她正张扬地坐在爸爸的脖子上,撅着嘴笑眯眯的,一双小手紧紧抱住父亲的脸颊。

被江湖的小爪子挡住半张英俊面孔的父亲抓住她两条白嫩的小腿,向着镜头,笑得开怀。

父亲笑起来,总能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望之亲切,还令人倍生好感。

江湖却没有遗传到父亲一口漂亮牙齿,所以只能时常撅嘴。

父亲曾经讲:“我给你取名字叫江湖,希望你带几分男人的豪气。”

当时江湖向父亲扮个鬼脸,搂着父亲的脖子笑着说:“爸,要是我是男人婆,那不惨了?我将来嫁给谁去?”

父亲拍拍她的手,眉宇之间全是宠爱。

昔日情景宛在眼前,如今却只有悲伤排山倒海。

江湖抱着这张同父亲的合影,歪倒在沙发上,将身子蜷缩起来。

她又如这些日子以来一样,做了那个老长的梦。

梦中的自己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窝在父亲的怀里。

梦中的男孩也只不过才十二岁,被他的妈妈牵着他的手局促地站着。

他仰头看着她,看着小小的她在俯视他。他没有打招呼。

她歪在父亲怀里,说:“哦,你是我家保姆的拖油瓶啊!

他还是望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父亲发了火,拍了她的脑门,下手很重,斥:“丫头片子说什么混话?要叫高屹哥哥,哥哥成绩好,以后做你的小老师。你要跟哥哥好好学习。”

她的脑门很疼,把嘴巴一扁,就哭了出来。边哭边用眼角余光看他,他垂下了眼睛,根本不看她。

可是一忽儿她猛地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地上很冷,头顶更冷,有人俯视着她。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叫她嚷她撒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你这个骗子!环宇金融要收购利都百货的消息,是你放给我爸爸的!你还去商业罪案调查科录口供!”

有人问她:“你要不要听故事?”

她想,什么故事?她已经听过一个故事了,一个逆风之处有朝阳的故事,怎么又有故事了?

可是,不对,她看到面前的人漠然地俯视着她。

这副面貌熟悉又陌生,她才明白了这不是他的天生冷然的性格使然。

江湖害怕地揪住了自己前襟,她想了起来,原来在这天,在逆风之处有朝阳的故事之前,她还听了一个故事。

她捂住耳朵,而是他的声音这么清晰地传了进来。

“二十多年前,江旗胜手头有从北京要来的外汇指标,请我爸爸利用在深圳罗湖地区进出口公司工作的便利,为政府机关从香港进口办公设备,把手头的汇率差价清洗成流通差价套利。这是一笔很大的买卖,我爸爸动心了,他们配合的很好,也赚到了钱。但是这么大的一个逃汇案,怎么可能被放过?我爸爸被抓了起来,因为他的单位往来凭证有交易的记录。

“江旗胜变成了证人,出庭指证了我爸爸和他单位的领导。我爸爸被判了死刑。”

江湖是自下而上地透心地冷凉起来,瑟瑟发抖,眼泪迸流,仍是嘶声力竭地叫道:“我是个笨蛋!笨蛋!还是我把你推荐给爸爸!我害死了我爸爸!我害死了他!”

她只是不停地哭着,抽泣着,气都要接不上来,又缩成了七岁大的女孩儿。

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江湖脸上冰了一片,一摸,触手都是泪。

她终于醒了过来,在黑暗里,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地跳着。

江湖站起来进了卫生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面颊,背后一大片晃白的瓷砖,阴冷冷的。她用冰凉的水抹了一把脸,脸颊瑟缩着,受不住冷。

她想了起来,那梦,根本不是梦,是现实。

就在天城山旅社的花园里,高屹站在她的跟前,同她说出了这些话。然后这些话就变成了她心脏上的刺,时不时就扎得自己鲜血淋漓。

高屹——这么多个日日月月,她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就会心疼得纠起来。

不能想,也不可以想。

江湖盯着镜子,忽然哑声问了自己一句:“你信不信有神?”

问好之后,又放了热水,洗了一把脸,抹干以后,才想起来,这句话原来是父亲说过的。

那是父亲在母亲罹患肠癌去世后,安慰她的话。

——“女儿,你信不信有神?”

——“妈妈就是神,所以她不会离开你。”

后来父亲决定顶着压力将红旗总部从四水市迁到交通更为便捷的浦东南部,也曾在家里一边吸着香烟,一边这样说道。

——“你信不信有神?”

——“我就是神。”

江湖想的疲倦了,懒懒地回了自己房间。躺上床,闭眼,入睡,昏昏沉沉。

晨昏瞬息,世事浮沉,江湖可以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再爬起来,浑浑噩噩地把日子过下去。

她常常去墓园,坐在父亲的碑前,能待很久。

墓园很安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江湖坐在父亲的墓碑前,想,如果永远在这个世界里不再出来那该有多好?

从墓园回程的路上,她会买一份报纸,总是习惯性翻到经济版,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可是这天有一条标题吸引了她——“百货业坚信冬天已过去,春天即将到来!”报导右下角便是百货业发言代表人的小相。小小的只有一寸,但是她已经看清楚,那张脸,那个冷冷的骄傲的旁若无人的熟悉的表情。

江湖把报导的内容认真阅完,内容大多是介绍百货这个行业近来的发展的,也对他这个受访者做了简单的介绍。

他原来回来了,还代表市西新近要开业的百货公司接受了采访。

江湖木知木觉地叫了出租车,木知木觉地就报了那个地址,木知木觉地抵达这间即将开业的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裙房的外围包了印着“即将开业”的大型灯箱布,画面大红大绿,就如春天般温暖。

可是这里两栋高楼间隙,穿堂风毫不留情地吹拂过来,把江湖的发吹乱。

她心头一悸,想,她怎么来了此地呢?难道想再见那个人一面吗?见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湖甩头,不该如此,她须离去。

只是转头的瞬间,她还听到马路上的分明的喧嚣,但是那个身影出现了,世界瞬间变得安静,安静得几乎要麻痹掉她的意识。

高屹就那样自自然然地从百货公司里走了出来,穿着他千篇一律的西服西裤,头发很顺,眉目疏朗。

他的个头很高,所以她看他一直需要仰望。

她想起了拼命想要忘记的天城山的那个傍晚,她也仰望着他。他总是这么高,过分的高,让她在他的面前,只顾仰望而忘却其他,最后一跤跌倒,完全咎由自取。

高屹一点点都不会侧目,一点点诧异都不会形于外,淡漠的,疏离的,一如最初最初的模样。

他甚至连内疚都不会有。

他为什么要有?

江湖握紧了拳头。

她想要走过去,但看到他那样的侧影,终究是没有动。

高屹停在了百货公司的门口,他身后跟着走出来两名男子。一名同他一般的高,身上穿了扎眼的格子衬衫。另外一名矮宽了一些,但是一身挺括西服让他看上去十分的精神奕奕。

江湖的目光掠过了高屹,停在这两人身上,脑袋立即变作了浆糊。

这三个人怎么会混在一起?江湖想,原来人与人的组合会这样的滑稽,徐斯高屹会聚在一道,还要加上这么个前红旗集团营销总监任冰。

她一直盯着他们瞧,瞧徐斯,瞧高屹,瞧任冰。她使劲儿瞧着他们,想要把他们瞧个清楚。

他们怎么就能那么泰然自若?

任冰一直在同高屹讲话,声音不大,江湖是听不到的。但是做营销的口才都很好,江湖相信他能讲的很棒,因为高屹认真倾听。这个男人在专注地想,心无杂念。

徐斯则态度悠闲,偶尔稍加解释两句。他开口的时候,高屹才会跟着讲一两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江湖的脑中轰然,就像上一次看到徐斯同舅舅一起自红旗大楼里走出来一样,当时任冰还在她的身边,告诉她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现在任冰在她的另一边,她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况。

江湖的心往下沉,驱使着她冲了上前,厉声唤了任冰一声。声浪有点高,那边三个人男人都侧了目。

她是气势汹汹而来。

任冰呆了一呆,被突然出现的江湖吓到了,他看了看徐斯,这个细节被江湖捕捉到了。

江湖把目光一转,一个眼风狠狠朝徐斯身上剜过去。

徐斯撇了一撇唇,不甚在乎地回望着她。

就是这个徐斯,江湖想,这个人在这几个月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想买走“腾跃”,他还同父亲的旧人在一起。

他们就在她的面前,镇定地谈笑风生,简直春风得意。

她就差要愤怒了,可是胸中翻腾的怒意爆发到了顶点,在她一眼瞥到高屹的时候,全部泯灭。

高屹没有讲话、没有表情、没有态度,只是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她打搅到他了。

那种不带丝毫责备的,疏离的,又有隐隐隔膜的眼神,太熟悉了。

她直到很后来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瞧着她,只要这样瞧她一眼,她就没有办法再理直气壮下去。

太难堪了,这些日子来,她时常在这里徘徊,为的不是再看到他这样依旧冷冷的态度,冷到她会无地自容。

任冰进前一步,又唤她:“江湖。”似乎想要解释的样子。

但是够了,这不是江湖想听的,她只觉得自己傻,是真的傻,傻到跑到这边来,硬是要碰到这样自损尊严的场面。这是自找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内翻江倒海,让她承受不来。猛地扭头,不辨方向地狂奔,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糊了一片,真的没了方向。

江湖以为她自悬崖回转,就是一段新生,原来不是的,她到现在都还不能新生。现在所新发生的不断啃噬着她折磨着她。

她贴着行人道一边的墙根,一步一步移动着,仿佛想要借助这一片墙角,躲避世间喧嚣。可是旁边的马路车来人往,全是沸腾的市声,骚扰她的耳朵。就连夕阳的余光还要欺进这一片角落,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形。

仿佛都是在嘲笑她。

江湖立定在墙角,醒了醒鼻子,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虎口,告诫自己:“不可以再哭,既然在日本没有死,就不可以再哭。”

循环了几次,泪终于止住。

她喘着气想,高屹回来了,高屹还同那个徐斯混在了一起,还有那个在父亲身边待了十多年的任冰。

他们的日子很好,她的日子不应该更坏,不然她便不是江旗胜的女儿。

有人在她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湖回首,很意外竟然见到了洪蝶,她慌忙掏出餐巾纸擦干脸上的残泪。

洪蝶温柔地微笑,笑容和蔼可亲,可以温暖她的心。这位长辈说:“孩子这么巧在路上又碰到你,有没有空陪阿姨一道吃晚饭?”

江湖仰首看了看西下的夕阳,又望了望长辈真挚的笑脸,于是点了点头。

洪蝶把她领到附近的一所本城闻名的洋房式高级社交会所,叫做CEE CLUB的。

江湖对此地并不陌生,以往是跟着父亲来此间赴过不少商务宴请的。当然,整个会所的规格和消费也在城内首屈一指。可尽管如此,一到营业时分,宾客仍是络绎不绝。

只这时间未到营业时刻,里头空空荡荡,一桌客人也无,服务生仍恭敬地迎了出来。

洪蝶对此间颇熟,择了一处古董皮制沙发座,携了江湖的手坐了下来,问她:“要点些什么吗?”

江湖摇摇头,洪蝶便做主点了菜,然后说:“这里的鹅肝不错。”她把江湖打量了一番,女孩憔悴萎靡,甚是可怜,她不禁说:“好孩子,你怎么还这么同自己过不去?”

江湖不由窘迫,微微低了低头。

自日本回来,她是一直感激洪蝶的那番扶持她于生死之间的言语安慰的,但此刻以这番不堪形态再见到这位长辈,她是惭愧的。她强自扯出一个笑容,说:“洪姨,让你见笑了,是我失态了。”

洪蝶有点怜惜眼前的孩子,这样堪怜的情状,还能讲出这么直爽的话。她鼓励地拍拍她的手。

等服务生上了两杯香茶之后,洪蝶用一个极坦诚的表情说,“我们徐风集团很想收购‘红旗’的‘小红马’和几间制衣制鞋厂。”

江湖闻言抬起头来,愕然之中还有悚然。愕然的是,她没有料到洪蝶这么开门见山,彷佛知道她刚才经历的那番心理折磨一般。而悚然的是,洪蝶短短一句话就让她一下回到现实,在知道舅舅和徐斯有联系以后,她虽然有疑惑有伤心,但那些都是片段的,她所没有联想到的是徐斯的野心这么大,想要吃下的不仅仅是一间腾跃制鞋厂,还有红旗的一个子品牌。

大惊大怕之下,她唯一的反应就是瞠目而无言。任何不忿哀伤自怜都不便再发作了,只剩下那么点萧瑟寂寥。

洪蝶很歉然:“我应该提前告诉你并致歉的。红旗的营销总监任冰现在同徐斯合作,负责这块事务。”

她的开门见山和开诚布公丝毫不带骄傲抑或嘲讽的意思,这些话表述的这些事实,让江湖的心头仍是不觉凉了一凉,翻心想到的是,那么刚才徐斯和高屹谈了什么?谈新事业的合作吗?所以洪蝶也会出现在现场?

江湖先是忧伤而冷然地瞥了洪蝶一眼,这位长辈正姿态优雅地喝茶。她刚才的口气温和又坦然又歉意。怎么不坦然呢?他们是正当的商业交易。可长辈还是对她有了一份歉意。她是不可应对失礼的。

江湖把头抬了抬,把思绪也厘清了,能够用平和的语气这样说:“红旗都四分五裂了,各自自寻各自门,市场经济自由买卖,也很正常的。”

她的瞬间黯然,洪蝶看在眼里,在想,眼前的女孩心思细腻,高傲之中还有敏慧,不禁怜惜:“我们点菜,让阿姨好好请你。”

菜一道一道上来了,洪蝶似乎是很想安慰江湖,不停为她布菜,还介绍说:“我最喜欢这里的厨师做的鹅肝。在澳大利亚吃过一回以后一直念念不忘。后来他被重金聘来了CEE,正合我意,不用做飞去袋鼠国解馋的疯狂举动了。”

江湖低头跟着品尝,根本味同嚼蜡。她把口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又喝了口红酒,心头热了点。

突然地,但也毫不意外地,有一个念头从她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就像黑幕大海深处探头而出的一线光,刺眼地、跳跃地、让她的心头狂跳起来。这有力的跳动,几乎能够掩盖住她刚才猝发的全部的悲伤和绝望。

江湖甚至为心头的这一触之念而激动了,她是有她的历史使命的,而眼前面对着的这个人,她是不应该放弃机会的。她几乎是急迫地开了口:“那么,洪姨,我是不是能从你们这里把‘小红马’再买回来?”

洪蝶一愕,问:“江湖,你知道这需要多少钱吗?买了以后还要多少钱用于日常的营运?”

这就是一盆凉水泼淋下来,江湖也愣住了,才自省自己是冲动的。

洪蝶向她解释说:“这对徐风投资来说,也不是个小项目,都是徐斯在全权负责。”她顿了顿,思考了一番,很是审慎地对江湖讲道,“如果你真的想回购,还是要和徐斯沟通的。”

原来徐斯果真是这宗业务的主导人,所以他才会和任冰一起出现在高屹的百货公司门口,那恐怕正是在谈合作。

江湖沉默着。

洪蝶的话,不无道理,是她念头一起所没有想到的。如果她要将这么个想法付诸实际的行动,是需要掂量自己的实力,考虑方方面面的现实,最最起码要想好到如何同徐斯来谈这宗交易。

这时,门外涌进了一群新客人,都是年轻人,有着朝气的面孔,可衣着样貌并不像平日来此间消费的商务客户。

洪蝶忽而笑道:“这些小白领有魄力和勇气来这里感受一番,回头增加谈资和阅历也是好的。并没有什么丢脸,说不定找清了路子,努力努力,以后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一句话把江湖说得心头一暖。

江湖望住洪蝶,她的笑容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自己继续前行的勇气。

洪蝶说:“孩子,你别紧张。这件事情你可以回头好好想想,有什么洪姨能帮你的,一定会帮。”

江湖恢复了镇定,她想,自己是需要冷静想想这件事情。她把酒杯端起来,笑了一笑,对洪蝶讲:“洪姨,谢谢你的指教。”

洪蝶同她碰杯:“哪里,是洪姨要谢谢你陪我这老人家来这里吃鹅肝。”

同洪蝶短短的会晤,江湖不是没有收获的。自CEE CLUB一归家,她先洗了个热水澡,在热气氤氲中,冷静自己的思路。

悲伤一层一层剥离以后,是终须要继续向前行路的。

只是,这一晚她又做梦了。

梦境变得真实而熟悉,往事历历如老电影。

高屹那张小小的,星眸剑眉的面孔。看人的时候,眼波静定,如同平静大海掩盖全副心事。

她总是喜欢跟着他,当他是玩伴。但他总是冷冷的,不愿意搭理她。她寻衅向高妈妈告状:“高屹不睬我。”

无意外地,高屹会挨一顿狠骂,然后依旧如此。

江湖就会想,这个人怎么天生性格就这么冷?

可是,就在母亲去世的那天。外间有凛冽的风声,滂沱的雨声。

江湖孤独地坐在黑暗里,周围有微弱的光,把她小小的身影照在地面上,像个孤独的小山丘。

高屹走到她的身后,紧紧抓住了江湖的小手,江湖看到对面墙壁上两人的影子渐渐合在一起,互相依成一个“人”字,便有了力量,可以互相依偎着取暖。

就是母亲去世的这晚,高屹掌心的温度让她温暖。

江湖这才暖起来,再回首,原来不是高屹的掌心,而是父亲的怀抱。

父亲清隽的面孔,胡子拉杂,刺痛她的粉嫩面孔。

父亲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同母亲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母亲,那含情脉脉的脸容这么温柔。

父亲喃喃:“志坚,如你所愿,我把‘腾跃’买下来还给爸爸了。”

父亲没有走远,这句话就在江湖的耳朵边,她听了一个清清楚楚。她在想,志坚是谁?再一想,原来是母亲。

父亲又说:“你走了,但我还活着。我活着,就有希望。”

江湖一个冷颤醒了过来,身上盖的被子被踢到了床底下。

她干脆翻身下床,走进客厅里,把所有的壁灯吊灯开下来,整个世界光亮起来。然后,江湖长久地坐在放着家庭相片的电视柜前,看那一帧一帧的相片。

里头有父亲,也有母亲,还有小小年纪的她。那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后来缺少了母亲,她以为和父亲仍旧是一个完整的家。而如今,只得一个她。

但是父亲和母亲都在相片里对住她微笑,仿佛就在她的身边。

她对自己喃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湖揉揉眼睛,从容地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热水脸,把脸洗得红彤彤,再抬起头来,对着明亮的镜子,命令自己开口讲话。

过了一会儿。

她听见自己在说:“你信不信有神?”

她听见自己在答:“我就是神。”

江湖回到自己的房里,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支票。

这是一张她在前几日就收到的面值五百万的支票。

江湖想,她是买不回“小红马”了,那么,倾她所有,她是不是能够把“腾跃”买回来呢?

然而,洪蝶是提醒了她,她有的是念头,却没有计划。

江湖走到电视柜前头,将那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抱在怀里,喃喃:“爸爸,妈妈,至少我还能保留我们家最后一点记忆,对不对?我不应该让‘腾跃’再丢到了别人手里,对不对?”

她将全家福照片放在枕边,才又安心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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