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页随着翻舞的动作，在灯光下不断进行明暗变换。
陆哲完全呆住了。
黑袍人松开手，青色的封皮直直落在地上。
“刚才的打戏简直如同鸡肋。”他冷哼一声，语序和措辞都不像口语，“你还没有落在实处，懂吗？”
陆哲内心一角注意到了整个打斗过程中的某个“反常之处”，但黑袍人撕掉本子的行为和不说人话激起了他的怒意，完全占据了思维的主导。
“搞猜谜吗你这家伙……”陆哲咬着牙，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黑袍人没有理会陆哲，用玩具枪朝他自己的上衣口袋开了一枪，随后从那个口袋里悠然摸出一个打火机。整个过程活像默剧。
他抓起一张纸，打火机点燃一角，再将那张纸扔到地上。燃烧的纸与地上散落的纸张相触，火焰在纸张之间蔓延开来。
陆哲站起，右手召唤出玩具枪。
黑袍人握着打火机，与陆哲对视。
“——喂！陆哲，什么情况？”
十二幢楼道口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安传智和段舞自楼道跑出，目击到两人的对峙。
一盏路灯已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毁，黑袍人的背影在黑暗之中难以分辨。
“段舞！这家伙是……”
陆哲刚一开口，黑袍人就已动了起来。他把打火机向路旁的垃圾桶抛出，打火机在众人的视线中划出弧线。
陆哲和段舞随即做出反应。陆哲将玩具枪扔向黑袍人，段舞同时冲向黑袍人。
打火机“铛”的敲上垃圾桶的金属外壳。
黑袍人对垃圾桶扣动扳机。
眼前仿佛成了慢镜头——陆哲的玩具枪仍在空中旋转，已快要撞上黑袍人的脑袋；段舞的冲刺要更慢一步，无论如何都差了一秒；黑袍人踮脚，身体呈现后跳的运动趋势；安传智在视野的角落，还处于迟疑与犹豫之中。
下一秒，陆哲的意识因爆炸而中断。
……
……
“……陆先生！没事吧，陆先生！……”
脑袋里“嗡嗡”地尽是杂音。身体好像被拖了起来。
陆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安传智背在背上。
四周场景未变，还是刚刚发生战斗的小区楼下。倒下的路灯、炸断的告示牌、碎裂的垃圾桶，以及燃烧的草坪。
火舌舔舐着草坪，黑烟自草丛间冒出。
——最后那次爆炸把草坪点着了吗！
他抽动喉结，声音却一时发不出来。
转动目光，段舞捂着肩膀在旁边踉跄着，黑袍人已不见踪影，十二幢三楼……十二幢三楼，长发的女孩站在窗前俯视楼下，二人视线相交。
“陆先生，没事吧。”安传智察觉到他背上的陆哲恢复了意识，道，“刚才那个怪人把动静搞得太大了，得在居民发现我们之前先离开这里。”
女孩默默与陆哲对视，视线里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看着陆哲。
数秒后，陆哲率先移开了目光。很遗憾，我们已经被居民发现了。他想。
安传智和段舞没有走来时的路，背对火光，踏上另一边的草坪，走进没有路灯的暗处。
“正门现在没法走，我们从小区的围墙翻出去。”安传智继续说，“火警等我们出去了再报。”
“翻墙是……”
前方已是小区的铁栏杆围墙。段舞掏出一块透明塑料片，放在地上。在透明的三脚架出现的同时，她抓着栏杆，一脚蹬上三脚架，身体灵活地翻上栏杆顶部，稍稍一顿，跳到围栏之外。
“这种老小区翻起来挺方便。”安传智说，“你能动吗？”
“……嗯，我自己来。”陆哲终于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
火警迅速赶到现场，火势没有扩大，火焰扑灭后天色渐渐发白，新的警车和普通车辆来到了小区。
陆哲三人待在小区对面的便利店里旁观这些变化。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只此一家。店员在收银台戴着耳机听歌。
翻墙用的“垫脚石”三脚架，在他们三人都翻出去后，塑料片被段舞用手一拉就收了回去。
——把我的手腕铐住、在狂风中追上长翅膀的人、这次又隔着围栏拉走了塑料片。段舞的超能力莫不是制造透明的绳索铁链之类的？
——应该没猜错……不过相比段舞的超能力，黑袍人的枪更加难以理解。只能看出“是他干的”，完全看不懂其触发机制。
陆哲看着自己面前一桶泡好的方便面，心想。
“那个怪人戴着透明的面具吗……”安传智低声说，“我对这种东西实在没有印象。”
“引起同位体陆哲家里古怪事件的也是他的能力吧？”段舞用塑料叉子搅动泡面桶里剩下的汤水，“纸巾着火啦、房门倒下去啦、椅子散架啦……完全搞不懂他的超能力是什么样的东西。”
“对了，你们把我的同位体的家收拾好了没？”陆哲忽然反应过来。黑袍人引起爆炸之后，他们三人因情况紧急就直接出了小区，然后又是火警又是警察的，完全没有机会返回同位体陆哲的家。如果那里还是一片狼藉……
安传智微笑：“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下楼前已经收拾过了。当时就考虑到了没法再回去的情况。”
“不过也因此没能赶上把那个面具家伙抓住。”段舞提着勺子柄。
“收拾过了……应该不会被警察查过来吧？”陆哲看向对面的小区，还是有点担忧。
警车驶进小区后还没有出来。不久前又有辆黑色的面包车开了进去，感觉不像居民的车。
“不要紧。理论上监控里没我们的记录。房间里我和安传智的指纹已经清掉了。陆先生你的指纹就是陆哲的指纹。楼底下地上的帽子眼镜已经捡了回来，虽然眼镜框给炸弯了……比较麻烦的应该是陆先生的笔记本，只能祈祷被烧干净了。不过混在垃圾桶炸开的杂物里，问题我想不大。”段舞道，“照理来说不可能找到我们，毕竟用了平行世界的技术啊。”
段舞的话陆哲当然也懂，但还有同位体陆哲家隔壁的那女孩。她恐怕目击了几乎全程。
段舞转向安传智：“除非是那个机构吧？”
“什么机构？”陆哲疑惑道。
“——特别现象调查机构。据说是政府专门设立的，但基本是个都市传说，和我们关系也不大。”安传智轻声道。
“这样啊……”
“陆先生，关于那个怪人使用的透明的枪，你还记得什么更多的细节吗？”他换了个话题。
“啊、这个……”
“嗡——嗡——”
安传智的手机忽然发出了震动，他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陆哲松了口气。他在对安传智他们描述自己和黑袍人的战斗时，只说了部分内容。一字未提他自己的玩具枪。可是最后爆炸那刻，他确实在他们面前把玩具枪扔向了黑袍人。但愿他们没有注意到。
“喂？……他醒了吗？……我知道了。”
安传智放下手机，说：“同位体陆哲已经醒了，情况还不大清楚。他父亲留在医院陪他，母亲离开了医院，看样子要回趟家。”
“我们怎么办？”陆哲问。
“顾絮留在白夜医院，江岩过来与我们会合。”安传智起身，“我们换个地方聊，等等看能不能再进小区一趟。”
“好啊，走吧……陆先生，方便面不吃吗？”段舞小小伸个懒腰，指指陆哲面前没怎么动的方便面。
“不饿。”陆哲确实不饿，晚饭后就直接服安眠药睡着了，倒是因为生物钟一下倒了而有点没胃口。
“走吧。”
“——欢迎下次再来——”
三人走出便利店，一名胡子拉碴的青壮年男人迎面与他们擦肩而过，在自动门的提示音下进了便利店。
陆哲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胡子。是该刮了。
“猫之死”并没有多少实际影响。那本笔记本是本几乎全新的本子，里面的《猫》也只写了百来字的开头。烧掉就烧掉吧。
他看向小区。自己平行世界的陌生的家。
回想起离开小区前那数秒的对视，反倒让陆哲觉得那女孩有点眼熟。
——是谁呢……
忽然灵光一闪。那个女孩与记忆中童年的短发邻居意外地重合在了一起。
——居然是她吗？平行世界的我的邻居？
非常古怪的感觉从心底泛起，没有落在实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