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小七。”步步漫伸手抱住了小七的腰身,手上传来的触感黏糊糊的有些怪异,就好像是摸到一滩鼻涕。
一波又一波从脚到头的鸡皮疙瘩,如浪潮涨了又退,退了又涨。步步漫经历此番,回去洗一万次澡都不为过了。
“小七,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不好?”步步漫边提议边试图扶小七起身,毕竟她可以憋气,小七却不行。
“稍等一会儿,步姑娘,我好难过,你抱抱我好吗?”小七忽然重如秤砣,只靠在步步漫肩上呜咽,一呼一吸都散发着浓烈的刺鼻气味。
步步漫想速速离开这不祥之地,无奈小七的意愿与自己南辕北辙,不便勉强。只好强忍恶心,轻轻用手拍着她安慰道,“小七,没事了,别怕。”
这不拍还好,一拍手掌更加粘连,两只手的五只手指如今都变成了蹼,被莫名的粘液连着。
步步漫欲哭无泪,把它们剁了的心都有了。
“步姑娘,我不怕。可是我好恨!我恨你,你害我失去了清白,害我母亲惨死,你说过要弥补我,你要如何弥补呢?”小七幽幽地问。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很抱歉。”步步漫本是自责,没料到小七果然怪到自己头上,一想到她的母亲可能因此而死,更觉愧疚。
“你要如何弥补我......”小七半眯着眼,试图读步步漫的心,却发现空空如也(只有灵体才有识海,凡人通常只能读心搜魂)。
但凭它一只妖怪,并无法探究步步漫的识海,云端早就做了结界将之保护起来了。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小七,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给你。”
小七读心失败,正气急败坏,见步步漫许下承诺,喜出望外。只要对方有此回应,便可附体,小七本来还设计话术循循善诱,不料这步步漫如此轻率,倒也省事。
于是事不宜迟,小七赶紧尝试附体。
但步步漫身上有一股屏障,让她软硬兼施皆无法企及,甚至狂扑上去时,还被反噬挡了回去,吐了口血在嘴里。
无可奈何,小七只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吐了的血又咽了下去,继续试图用毒气将步步漫毒晕,却久久不见起效。
各种操作在步步漫身上都不起作用,小七躁动难耐,有如走在妖途陌路,百思不得其解。
普通灵体,都会在这妖怪的毒粉里顷刻晕厥,迷失心智,步步漫虽灵力充盈,但看上去造诣并不深厚。如今种种,皆事与愿违,妖怪实在看不透行情,只好按耐着心中冲动,不动声色地抱着步步漫,转而启动催眠大法,慢慢地等她失去意识。
步步漫憋了太长时间的气,憋到头晕目眩,如今又受到催眠,好似听到了深海里面的呼唤,只觉越来越眩晕,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慢慢地跌入海的深处。
此时在水境内,云端正紧紧盯着境外,只因隔着水境,他无法使用天眼,并不能看出张府异状,只是看到步步漫坐在地上,和别人搂着一起,此番光景,就算对方是名女子,也让他心生醋意。
“漫漫,怎么回事?”云端传音给她。
“端端,我没事.......”步步漫传音回应道,“这里实在是太臭了,我憋着气呢!只是我憋到好头晕,啊哈哈哈,好像潜游在深海里!虽然刚才真的好恶心,可是我突然觉得,小七的怀抱好软,好舒服啊。”
上一次恶心到步步漫的极品,首推新疆公路边的旱厕,当时她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尿急难忍,一见有厕所马上冲了进去,结果还没进门,又被吓到冲了出来,宁可憋死都不肯再进一步。
那一地的屎尿,泡在屎尿里的纸巾,还有密密麻麻的苍蝇,多年来挥之不去,成了她一辈子的阴影,一个有味道的阴影。
如今这恶心了千万倍的地方,步步漫却身不由己,只能待着慢慢感受,不断挑战她的洁癖,只叹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该遭遇的左右躲不掉,真的是呵呵哒老泪两行。
“够了吧,漫漫!”步步漫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让云端不由扶额没眼看。
步步漫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体也越来越软,好想睡,上下两扇又卷又长的睫扇终于闭合在了一起。
慢慢的,步步漫终于整个人瘫软在小七的身上。
小七心生雀跃,皮肉开始翻腾,背上一股东西迫不及待地隆起,嘶的一声,一对飞蛾的翅膀撕破皮肉,从小七的体内振翅生出,更有八爪鱼的八只大触手,从她身上各处破开,张扬扭动着,把步步漫缠了起来。
小七口中则不断吐出丝,将毫无防备的步步漫和自己包在一起。云端抬头看到这一幕,大呼不好,便速往水境外瞬移而去。
此时的小七只剩一具皮囊,内里包裹着一只巨大的怪物,既长着飞蛾的身体,又有着深海八爪鱼的触手,她口中的丝线源源不断,把自己和步步漫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已经快要编织成茧。
飞蛾口中含着千丝万缕,还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终于拥有了灵体,不用再依附凡人了,嘻嘻嘻嘻!”
虽然此刻飞蛾对步步漫无可奈何,但若能在茧内慢慢相互融合,七天以后,量她是谁,都能被彻底取而代之。
与八爪鱼合体得到的催眠术今日起了功效,令飞蛾异常受用。正当它踌躇满志地作茧自缚时,云端自水境飞出,他拔剑轻轻一挥,一下就把这丝绕划开,并纵身一跃上前,一把将步步漫夺回怀中。
那怪物见到手的猎物被突如其来的人抢走,八只触手皆被砍去,气得大吼一声,彻底冲破了小七的皮囊,身体变得无比硕大,几乎要撑满整个房间。
八只大触手和丝线一起,已被云端砍落在地,成了无数段截,如虫子一般,在地上扭来扭去。
“一只虫子,也敢来觊觎我的漫漫。”
未待那飞蛾扑翅反击,云端便利落地一剑划过,将它斜斜削为两半,剑压把这个房间都给炸开了。
云端一手抱着昏迷的步步漫,一手握着先前在深潭和他一起复苏的斩魔剑,傲然悬立于张府之上空。
只见那飞蛾的两半身体倒在地上抽搐,斩魔剑下,就算是神也会元神寂灭。
为不伤及张家无辜,云端此剑出得有所保留,只想取那变异的飞蛾性命而已。
出乎云端意料,飞蛾本应形神俱亡的两半身体,居然一边抽搐,一边愈合,然后顺着流了遍地的组织液牵引,很快合体复原,连同那八爪鱼的八爪,也悉数长了回去。
只见怪物拍打着翅膀,舞动着八爪,虽还无力飞起,却卷起滚滚浓灰。
此时,张府走出来一众家丁婢女,一个个只有眼白,不见眼珠,如行尸走肉,瞪大了空洞的眼睛,看着空中的两人张牙舞爪,却因够不着而干着急着。
那些紧闭的房间门窗开始不断震动发出声响,少顷,许多衣裳不整的女子破门而出,动作极为怪异扭曲。
云端蹙着眉头看去,那些女子趴在地上,四肢挠地,抬头张望,面目狰狞。再定睛透视,只见那些女子体内,有的布满了蠕动的虫卵,有的正在被幼体啃噬,更有甚者已经被成型的蛾虫撑满全体,吃得只剩一层人皮。
在八爪巨蛾的毒粉刺激下,体内布满幼虫的女子发出痛苦呻吟,那些虫子咬开了她们的皮肉,一大摊子密密麻麻在地上扭动。
无数飞蛾从女子的肉身挣脱飞了出来,哗哗地往云端和步步漫冲去,因撞不进云端的结界,便悉数飞上高空,一下子就黑压压地盖住了扬州城的天幕。
“端端?”步步漫在云端怀中醒转过来,大口大口呼吸,憋了太久的气,终于可以喘上一喘。
她顺着云端的视线往下望去,正好看到亿万虫子破体而出这一幕。
看着地上扭动的幼虫,还有冲向结界被震开的,以及无数往上空飞去的飞蛾,步步漫头皮发麻,汗毛全竖。
“我去!什么鬼!端端救命!我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那些虫子什么情况!恶心死我了!”再看那八爪巨蛾,简直文化冲击!
“Oh shoot!我以后再也不吃章鱼刺身了!”步步漫搂紧云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他怀里。
云端搂紧步步漫,他左手握剑,右手因抱着步步漫,已粘上了一些八爪飞蛾污秽的粘液。
两只手无暇去帮她挡住视线,只好温柔叮嘱道,“漫漫,别看。”
“从来没有妖魔鬼怪能在我的斩魔剑下偷生,这只虫子好像杀不死了,倒是稀奇,不知是何缘故。”云端锁眉道。
步步漫见云端让她别看,反而鼓起勇气探出头来,看得更加专注仔细,她作死地扫视了一番不停扭动的幼虫,给自己制造了一些噩梦素材。
打了个冷颤后,步步漫又看向那正在垂死挣扎,酝酿生机的八爪巨蛾,它此刻已经飞了上来,正用八只章鱼触手扑打着云端的结界,乒乒乓乓地撞出闪电般的光芒。
步步漫认真看了看那发狂的怪物,发现它头顶内部有一个东西在闪着火光,直觉告诉她,这团火不简单。
“端端,你看那只飞蛾的脑袋,它的头部好像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磁场很强的样子,所有的妖怪都长这样吗?”
“是吗?”云端左手轻轻挥一挥剑,无数剑压霹雳把这只八爪飞蛾震碎,一团火从这些碎片里飞出,云端收起斩魔剑,张开手用掌心将火吸了过来。
八爪飞蛾的肉块一脱离了这团火,连同地上的虫卵,幼虫,和天上黑压压的蛾虫,都悉数化为了灰烬。
那些张牙舞爪的人,此刻已脱离了八爪飞蛾的控制,纷纷倒地,晕死过去。
可怜那些女子,其中多数为青楼妓人,也不乏有张府内外的年轻良家妇女,皆被寄生虫啃噬多日,早已变成冤魂。
“嗯?这是什么东西?”云端吸附在掌心的火,像团活物那般,调皮想要跑路,它正发着蓝色的光晕,看上去很是漂亮。
步步漫对之又是好奇,又感觉似曾相识,她忍不住用指尖触碰,这团火的蓝色光晕便顷刻散去,变成一团闪着橙红色荧光的暖暖小火苗,温驯又乖巧在云端掌上燃烧。
“咦?怎么回事?”
“漫漫,你净化它了。”步步漫此番作为令云端生疑,或许此火焰与她有缘。
“我们先把它带回去看看。”云端将火焰收起,抱着步步漫准备返回水镜。
“等等,小七呢?”
步步漫想起适才两人还在房中拥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影,此刻在人群里遍寻不着,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漫漫,我们身上又脏又臭,不如早点回去吧。不必再找小七,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