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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如果你知道

高一那年,许惜川为陶特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并没有缓和两人僵硬的气氛,而且似乎还收到了反效果,因为事后陶特一直为他的浪费耿耿于怀。

浪费和浪漫,其实相差不过一字,让当事人有哪种感觉,全看当事人的想法。

陶特是在一年后才纠正当时的这个看法,这个时候她已经体会到了,那就是许惜川想带给她的浪漫,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浪漫。

她终于觉得感动,不过她的感动来得太晚了。

从许惜川为她放烟火,一直到高一第二个学期,到陶特为许惜川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她仍对许惜川爱理不理。

陶特自己也知道她对许惜川的狂热已经冷淡了,所以她才会在微博上这样说道,有没有一件事,会让人永远铭记,有没有一个人,会让人永远怀念,有没有一段情意,会让人永远狂热。

尽管如此,陶特在挑选许惜川的生日礼物上还是花了很多心思。

她选了很多双大大小小的鞋子,有用来穿的也有用来摆设的,之所以会挑这个礼物,只因为鞋子在她家乡的方言里有“孩子”的谐音。她想许他一个未来,可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他们到底会不会有未来。她只是想让许惜川在生日时高兴而已,或许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后来别人告诉她,送一个人鞋,就是想送那个人走的意思。那时陶特并不知道这种谶语式的暗示,她只记得有个红得发紫的偶像剧里的一句名言,说是每个人都应该有一双好鞋,因为这双鞋可以带他去最想去的地方。

她那时确实是抱着想要修复关系的心情去仔细挑选礼物的。

然而,原本是一个可以让两人的感情起死回生的生日,却又被命运开了一个玩笑。

许惜川生日的那个月阴差阳错是闰月,也就是说他确切的生日应该是在上个月。可是陶特并不清楚农历的算法,她以为这天是许惜川生日,殊不知许惜川的生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陶特毫不知情,她一直等到晚自习下第一节课,然后才跑去许惜川的教室找他,想要送出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的心情,其实也跟收到礼物一样幸福雀跃吧。

她来到许惜川的教室,看见窗边一个女生的后背,是个短头发的女生,她知道安然是长头发,于是就放心的向那个女生问道:“请问许惜川在吗?”

那个女生反过头来,双方见面后都是一怔,那人竟是安然。陶特震惊的想,她什么时候剪的短发?

很久不见,安然似乎瘦了一点,她用平淡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语气说:“他今天没来上晚自习。”

“哦,好的。”说完陶特就匆匆离开了。她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怎么会遇见安然,还问她许惜川的下落。啊,真是快疯了。

陶特之所以趁着晚自习的课间时间过来,是因为以前她和许惜川见面都是利用这段时间,不过自从教务处事件之后,陶特就减少了见面次数,所以许惜川才不再经常来上晚自习。

这种情况是陶特间接造成的,陶特无法,只好请求梁佳佳陪她溜出学校,她必须要在这天将生日礼物送出去,不然礼物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可是因为此时天色已晚且阴风阵阵,梁佳佳有些犹豫,毕竟又要逃课又要翻围墙,还得走夜路。

“佳佳,求你了,陪我去吧,我知道你最好了,你不挺我我就完了。”在陶特的死缠烂打之下,梁佳佳终于勉强同意。

她对陶特说:“好吧,谁叫我们是好朋友,但是,好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不容易,下不为例啊。”

陶特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相同的事,她也不想再做一遍。

那晚,陶特和梁佳佳顶着沉沉夜色,拿着大包小包的鞋子,翻过围墙溜出了学校,她们提心吊胆走在人烟稀少的街巷里,路灯时暗时亮,路上的行人似乎也不怀好意,陶特和梁佳佳紧紧拉着手,十几分钟的路程似乎有十几年那么久,终于,她们走到了许惜川家。

是许惜川的妈妈开的门,她看着两个不速之客,眼中有疑惑神色:“你们有什么事?”

梁佳佳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回答说道:“我们是来找许惜川的,问他借些书,请问他在家吗?”

“可他不在家呢。”

为什么这么特殊的日子,许惜川却让她到处找寻不见。陶特突然觉得很心累。

“那阿姨你可以等他回来时要他去学校一趟么?我们有急事。”

“好的。”许妈妈爽快答应。

两人闷闷的无功而返。

许惜川在她们回到学校不久后终于过来了。原来他去了网吧。

陶特将礼物塞给许惜川,劫后余生般跟他诉说她和梁佳佳在路上碰到的险情和虚惊,比如某个路人很奇怪,某个街口路灯突然坏了。虽然语气有些夸张,但都是她那时真实的害怕和恐慌。

可是,许惜川却并没有表现出陶特所希望的感动和担心。他只是淡淡的说:“这个月不是我生日啊。”

“啊?我明明看着农历就是今天。”陶特的心沉了下去,她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弄错了吧,不会啊,明明记得很清楚,还有倒计时来着。

“今年闰了一个月,我的生日在上个月过了。”许惜川说。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陶特有点想哭,她是第一次知道闰月这个概念。

“没事,其实你不用买这么多礼物的。”许惜川淡淡笑了笑。

看着许惜川的冷淡反应,陶特除了不解与愧疚,忽又觉得,也许这种错过是天意。天意让他们不能再在一起。

几天之后,许惜川对陶特说:“开始我听你说那晚情况的时候是真的很担心,可是后来一想,觉得你是说得太夸张了。”他说完后,陶特的心就彻底凉了。

她那么辛辛苦苦冒险翻墙只为他,得到的却是如此回答。陶特想,就算不能感同身受,起码也要心怀感激吧。

陶特并不曾想过,之前她生日时,也曾这样冷淡对待过一脸期待的许惜川。

在许惜川真正生日的那天,他肯定也热切期待过陶特的到来,可惜那天陶特什么也不知道,她还在傻傻的准备礼物,以为许惜川是下个月的生日。当那一天的最后一秒针走过时,连陶特的生日祝福都没有收到的许惜川,到底想了些什么呢?

其实,对于陶特这晚迟到的礼物,许惜川反应冷淡并不是以牙还牙,他只是太慢热,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说不定他有被陶特感动到,只是表面上还是迟钝不以为然的样子。

可是,陶特以为许惜川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不够喜欢她了。

她想,童话故事之所以用“灰姑娘和王子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来作结尾,而不是趁热打铁描绘他们婚后的生活,是因为作者其实明了灰姑娘和王子之间的那道无底鸿沟,他们的未来其实更加曲折,甚至有可能分道扬镳。作者不说,是不想破坏所有人对幸福结局的期望。

一个是从小锦衣玉食,阳光灿烂不知愁的少年,一个是家庭残缺,内心阴暗敏感的少女。不管怎么样,都有着难以逾越的巨大差距。

许惜川你知不知道,即使是你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淡漠,它也会成为我心里的一颗利刺。而我越是想将这颗刺拔掉,它就越是顽强的扎在那里。我从来都不是个富足的人,物质或精神上都不是,所以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温暖我。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每隔一秒都能对我说一句“我爱你”,可你是那样的吝啬这三个字。

你又知不知道,我之所以对你制造的浪漫没有反应,是因为那样的浪漫对于我来说过于奢侈了。我需要的,只是朴实而实用的浪漫。比如突然靠近我的耳边说爱我,比如趁我不注意亲我这样。就是这么简单。

我所需要的东西,就是你一直忽视了的东西。

陶特和许惜川之间的隔阂冷漠误解,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终于有一天,陶特对许惜川说:“既然现在我们在一起也不快乐,老师家长给的压力也大,不如……分了吧。”

说完后她定定看向许惜川,心想,如果他挽留,她就不分。

可是许惜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静的说:“好。”

有句歌词说,离开是想要被挽留,可是许惜川,就这样轻易松开了他的手。

陶特在转头的一刹那泪流满面,可是,她警告自己不能反悔。

许惜川都可以这么轻易放下,为什么她不可以?

分手这个念头陶特其实已经犹豫过很多次了,直到提出分手的这一刻,她还在犹豫。但是许惜川的干脆打消了她的犹豫。

陶特并不知道,许惜川之所以不挽留,是因为他误会了她。

事实是,许惜川并不知道陶特提分手是由于教务处事件,不知道这件事的阴影终日在陶特头顶盘旋不去,他以为,陶特是因为爱上了周子君。

因为陶特和周子君早有深交的缘故,关于他们的桃色绯闻也从来没有断过。而前段时间何婷瑶又跟周子君分手了,陶特不免花了很多时间去安慰受伤的周子君。

陶特一早就知道何婷瑶不安分,周子君驾驭不了她,更何况他们现在还不在同一个学校。自从何婷瑶去了十一中,陶特跟她的联系也渐渐少了,十一中的校风没有附中这么严谨,想来何婷瑶在十一中肯定过得丰富多彩,早忘了她和周子君。

对于自己和周子君的绯闻,陶特从来不以为意,她以为许惜川是不会相信这些的,所以分手时她也没刻意澄清这件事,况且当时她也觉得没必要去澄清,她已经不在意许惜川怎么想。

那时的陶特以为她和许惜川的爱情就像沙漠里的干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复活,所以,就算是多添一道误解也没关系。

她没有试过,所以永远也不知道许惜川如果听到解释,会不会挽留她。

可很多事都不存在如果。所以,我们只能沿着已然错误的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并一路提醒自己不能后悔。

因为如果后悔的话,我们强颜欢笑的世界马上就会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然而,分手后的一个星期,陶特就开始后悔了,她发现自己原来对许惜川依旧有很深的眷恋,只是这种眷恋隐藏得太深,以至于她只看到了表面的冷淡。她想挽回,可她一想到许惜川毫不留恋的答应分手,又失去了挽回他的勇气。

这是大部分人的通病——经常守着自以为是的骄傲和固执,不肯作一点点的妥协和退让。哪怕是这一点点小小的退让,可以让他们收获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幸福。

正是因为种种瞻前顾后的考虑和矜持,陶特的复合想法一拖再拖。她总以为不急,多点时间给彼此冷静也好。

她忘记了一个成语,时不我待。

等陶特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抛下顾虑和骄傲向许惜川求和时,周子君告诉她,许惜川和安然在一起了。

周子君也没忘好心的加一句,“是安然追的许惜川。”

没错,在这场追逐里,什么阴谋误会都没有。安然并不像大家猜想的那样,出于报复或者爱情的原因制造了种种矛盾和误会让陶特和许惜川分手。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安静的等着陶特终于甩了许惜川,然后抓住时机向许惜川告了白。

是陶特自己一手弄丢的许惜川。

陶特放弃了她的复合想法,并不是因为许惜川身边的那个人是安然才选择放弃,事实上这个原因只占很小一部分。她所真正在意的是,许惜川竟然这么快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许惜川,你果然还是喜欢过安然的吧。又或许,其实你一直喜欢的都是安然,我只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毕竟我和安然是姐妹,我们之间总会有相似的地方。

陶特有时也会想,或许是天意也说不定,老天知道她胆小怕事,索性收回了她早恋的权利。

陶特没有机会去向许惜川索要答案,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敢,还因为分手后不久,她就陷入了被孤立的境地,她不愿自己这样落魄的出现在此刻春风得意的许惜川面前。

那时候,班上所有人都以为陶特是因为周子君抛弃了许惜川,对陶特这种花心的行为很是鄙夷,而特立独行的梁佳佳因为锋芒太盛,自我而高傲,更是被冠以自大高傲的罪名,大家都对她心有芥蒂。她们两个恰好又是好朋友,更让大家觉得她们两个狼狈为奸,于是心照不宣的将她们两个人孤立了。

其实在被孤立之前,周子君有劝过陶特:“你还是不要再跟梁佳佳一起玩了吧,大家都很讨厌她,你要是还和她黏在一起,会被大家一起孤立的。”言下之意是,她陶特还没有人神共愤到被孤立的境地,可她要是还和反派梁佳佳在一起的话,就会被一同孤立。

“我不会这样做的,”陶特拒绝了周子君的好意,“如果连我这个好朋友都抛弃佳佳,那她真的就是一个人了。”说这话时,陶特并不觉得自己是好心。

其实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她觉得她只是心软而已,因为她见不得朋友甚至是不相干的人凄凄惨惨的样子。

陶特曾经一度讨厌过自己这种伪善的心软,她觉得这是懦弱的表现。坚持不离开梁佳佳,也许只是因为她害怕看见梁佳佳对她露出失望或是鄙夷的眼神说——原来你是这样风吹两边倒得人。

陶特不愿去剖析自己真实的内在,亦觉得没必要。她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不会是单纯的,深爱里夹杂着欺骗,善良里夹杂着利用,而这些,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

她只是单纯的心软而已。

到后来的时候,陶特庆幸自己有一颗柔软的心。虽然它还是那么敏感容易受伤,但起码,它不会一摔就碎掉。而那些被冠以心硬冷血的人,很大可能也并不是真的冷血,却是因为他们有一颗坚硬得可以承受任何悲伤挫折的心,可是这样坚硬的心,只要摔一次就会支离破碎,所以他们只能硬起心肠。就像安然的心一样。

安然就从不显示自己的善良。

在兵荒马乱的青春里,或许都存在过被孤立事件。陶特并不觉得孤立残酷,她只是觉得冷。

那时正值冬季,北风萧瑟,寒雨纷飞。每当陶特和梁佳佳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无声交流一种讨厌或是鄙视的语言。声东击西的谩骂和作业本的失踪更是家常便饭。

连周子君都不愿理陶特了。这个陶特以前觉得思想成熟,行事稳妥的哥哥,也加入了孤立大军的行列。那些他们曾经谈笑风生的日子,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的日子,因为何婷瑶疏远了他们一起难过的日子,他都忘记了。

坚强如梁佳佳,面对这样声势浩大的对抗,也不得不抱着陶特失声痛哭。

“佳佳,别难过了。只要我们觉得自己没错,管其他人干嘛呢。你看,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一向依赖梁佳佳的懦弱陶特,终于也开始尝试着成为别人的依靠。

那个时候,陶特疯狂想念着许惜川。就算,她已不能再见他。

一个关于许惜川的执念始终在无声支撑着她。她相信——不管她被传得如何不堪,许惜川对她也一定是不同的看法,他一定理解她,对她心有怜惜,他一定在心底默默的为她加油,他一定还会在某个时刻想起她。

尽管这个念头,连一个现实的支点都没有,但陶特依旧对此深信不疑,拒绝任何质疑。

漫长的冬日阴霾终于散去,春光穿过云层,对万物洒下一片温暖。

就是在这个暗藏生机的时节,陶特邂逅了方仲。

那个时候年级正在举办演讲比赛,方仲是比赛的主持人。同一个年级的人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眼熟,可那天陶特遇见方仲时,却觉得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

原来,我们年级竟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陶特这样想道。

那时方仲站在阳光下,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干净明朗的面容微微带笑,就像一颗熠熠生辉的钻石,陶特只觉过目难忘。她很久没有看到那样温暖的男生,特别是在当时极度令人冰冷窒息的时候。

后来的后来,陶特想,也许是那天的阳光太过灿烂,连带着穿白衬衣的方仲也跟着灿烂起来,所以,她才会对方仲留下印象。那个瞬间的方仲,就像记忆里的许惜川。

也不知老天是不是想成全这段缘分,在高二文理分班中,陶特跟方仲分到了同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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