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升值后,汇率变动也加大。而往往一笔跨国贸易,到账期限基本是在两三个月,而这样一段长的时间,汇率的变化已经足够大。人民币升值,中方企业受损;人民币贬值,外伤受损。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作为生产厂家,温企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利益更是难以保障。
有一定实力的企业会与外商进行谈判,相互约定共同承担汇率风险,然而“谈判成本越来越高,周期越来越长,那些资金断区、产品竞争力小的企业,还未能进入谈判环节,就会被内部资金、管理等问题缠住。”
2007年7月1日开始,我国出口退税率调整,服装、鞋帽等的出口退税率由13%调整至11%,粘胶纤维由11%调整至5%。还有众多原本退税13%的产品,直接降到5%。
在这次退税调整中,鞋类产品的出口额占到了调低退税率产品总出口额的40%左右,温州鞋企受到的影响可想而知。还有专业人士推算出,“出口退税率每下降一个百分点,纺织行业的营业利润就下降约4%”,2006年全国纺织行业的平均利润只有3%,剩下一成的平均利润,供企业苦苦维持,挣扎在零利润的边缘。
直到2008年8月1日,为重振温州民企的信心和活力,国家财政部、税务总局明确部分纺织品、服装的出口退税率由11%提高到13%,“相当于温州企业可以节省成本2亿元”。但在此之前,已有众多的企业破产倒闭。
通货膨胀原材料成本上升,人力成本增加,人民币升值,出口退税下调,都利剑一般狠狠地刺向温州中小企业脆弱的躯体。有为数不多的坚强者毅然前行,而更多的庸庸之众则泯然退出。温州制造繁华的表面终于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温州模式步入了一个新的谷底。
深陷2008楼市泥潭
在国外金融危机、国内通货膨胀的双重压力下,国家终于对2008年的楼市进行宏观调控。从紧的货币政策,无论是从事实业还是投资的温商,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银行贷款的收紧,导致民间借贷利率的上涨。2008年,温州民间借贷的月利息基本都达到了10%。在此之前,温州的民间借贷主要是短期的借贷,高利率的民间借贷对于实业生产而言主要是应急,“订单来了,借钱购买原材料,生产出售后,可能半个月就把钱还了”,而在2008年,各种成本上涨之后,众多企业连正常生产的资金都出现短缺,依靠民间借贷来维持生产,是不现实的,也是异常危险的。
对于房产投资者而言,银根收紧更无异于釜底抽薪。
眼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因炒房而暴发,温州瑞安挖沙的农民——许同从2005年开始成为一名炒房客。在小试身手之后,许同把更多的同乡带入到炒房队伍中。2007年年初,许同在北京美景东方以9900元的单价购买了6套房子,半年后,他以14 000元的单价出手,这种暴利让他感到异常亢奋,于是愈战愈勇,胃口大开。
2008年8月,许同在手握9套房的同时,又先后买进20套房。岂料宏观调控突然来袭,保障住房、二套房贷、货币从紧,如同一道道紧箍咒,令许同感到窒息。在一场市场的接力中,许同奋勇向前,岂料游戏戛然而止,自己拿到的最后一棒,无法脱手。不仅原有的本金以及之前所有的盈利都砸在里面,而且还包括通过民间信贷挪借的资金,还要背负高额的利息,“一天就有整整3万”。
但许同并不甘心,不想降价抛售,更不愿提前退场。
还有更多的温州人同样深陷泥潭无法自拔。2008年6月,上海古北豪宅开盘,温州人组团前往,占到购房者的80%~90%。之后,楼市调控升级,银根迅速收紧,大部分的按揭贷款都没有获批。后来,楼盘开发商以“拖延付款”为由,向百多名温州炒房客提起了诉讼,索赔1亿元“违约金”。温州炒房团被套成了毫无争议的事实。
2007年底,新一轮宏观调控刚开始时,一名资深的温州“炒房客”——王浩在上海投资有63套房产,刚开始王浩咬着牙硬撑,与开发商结成攻守同盟,他们相信总有“救市”的政策出台。2008年10月,一个个利空消息传来,王浩感到天都要塌了下来:“我们家族开始把所有的存量房挂牌,不惜降价也要在春节之前全部出手,我们是觉得这个攻守同盟快顶不住了。”
而在此时,出手也难上加难,众多的温州炒房客在同一时段抛售:“今年春节的时候,均价还在23000元以上,一直到9月份都很坚挺,但等我10月份去挂牌时,却冒出一大批房子来,而且每周都有业主把总价向下调,最后,我卖出去的时候,均价只有19000多元,跟中介一问,抛的都是温州人。”
房子已经成为烫手的山芋,早抛才能早解脱,少亏损。
完败与再战
在温州本地中小企业内忧外患、炒房团在楼市低迷中艰难度日时,远在山西的温州煤老板也气焰大挫风光不再。
2009年4月,《山西省煤炭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出台,山西省政府要求:“到2010年,全省仅保留1000座煤矿,兼并重组整合后的煤炭企业,规模原则上不低于年产300万吨,单井生产规模原则上不低于90万吨。”这场国内煤炭资本市场前所未有的“国进民退”运动,温商投资150亿的500个小煤矿全在被收购重组之列。
温州“煤老板”进行最后的抗争,与山西煤改行动展开了一场拉锯战,但最终面对已无退路的投资败局,唯有以对联自嘲:“让你卖你就卖,不卖也卖;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卖不行。”
撤离山西,“煤老板”们何去何从,颇感迷茫。尽管受到重挫,但相比之下,温州人并不缺钱。2009年,据温州银监分局的数据显示:“2009年温州居民储蓄存款出现大幅攀升的势头,截至9月末,全市居民储蓄存款余额为2764亿元,创历史新高。”
举棋不定时,部分温州人选择了静观其变。还有一部分在开始回归实业。
2008年曾走访温州平阳水头镇的中央电视台记者还清楚地记得,到处都是闲置已久的皮革厂,厂房的门卫告诉记者:“老板到山西去了,包煤矿去了。”一年之后,记者重访水头镇,却惊喜地发现,大部分厂房重新开工,原来生产半成品的皮革加工开始向皮件制造转型,因为部分煤老板已经撤资回到了家乡。
当然,相关重振中小企业信心的政策也及时出台,当地一家诚达皮带厂的负责人王文绪说:“从去年10月份以后,政府已经很快地就采取了一些措施解决融资困难的问题。小量贷款,放宽了贷款的条件,这个给企业帮助很大。还有,政府又减免一个月的劳动保险金,给企业减少了很多负担。出口退税方面,从2009年1月1日起,退税率已经从5%提高到了9%,到现在已达到14%。”
这只是温州资本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温州人怀揣着重金,奔波在外寻觅新的投资机会。2008~2009年,全球矿产价格下滑,做鞋起家的温州霸力集团也因此被矿产拖垮。过去几年,温州著名的“炒煤”、“炒矿”都走向衰落。2009年下半年,楼市开始反弹,沉寂一时的温州炒房团东山再起,楼市再次成为温州资本的避风港。
然而,这一时期,国内宏观调控变化不定,也导致楼市的波澜起伏。在2009年报复性反弹之后,2010年的楼市持续高位盘整的状态。几年之间,温州“炒房团”时隐时现,辗转全国各地,先趁机抄低,后疯狂炒作,待价格暴涨后又迅速再出手。在经历2008年前后的低潮之后,温州团再次横行肆掠。
2009年5月,杭州楼市迅速升温,排队买房的热潮、楼盘两天内一售而空的现象再次出现,两年前关闭的二手房中介市场开始通宵达旦营业,杭州市产权交易中心的大厅内热闹非凡……在杭州楼市“虚火旺盛”的背后,是温州炒房团的卷土重来。
年中,温州团又转战上海,上海国际剪裁家居品牌中心、上海东方国贸批发、上海箱包城、上海周浦万达广场,都涌现出温州团的队伍。
之后深圳、重庆、武汉等地又纷纷成为温州团的目标阵地。最具吸引力的当属海南,2009年海南国际旅游岛的规划纲要获批,温州团闻讯而动,海南房价迅速蹿升。
迪拜的“烂尾楼”
海外温商遍布全世界,次贷危机爆发,他们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无可逃脱地被卷入风暴当中。欧洲大陆,中餐馆生意普遍下滑30%~50%;意大利温州批发商经历长达半年的萧条后不得不关门歇业,“很多人想改行”;西班牙的温州批发商则“把钱捂在手里不敢再做”。
“倒闭潮”在各国疯狂肆虐。2008年11月,第二届世界温州人大会召开,“怎样在金融危机的寒冬里避寒取暖”,成为最受关注的话题,58个国家和地区的1000余名代表急迫地寻找出路。
大环境不景气,温商受牵连,这只是暂时的。而真正让温州投资者感到元气大伤的,是一年之后的迪拜危机。
多年来,在阿联酋从事贸易、务工的华人有10万人左右,其中有6000温州人,大部分在迪拜购买了房产。
迪拜,这个奢华的地区拥有一系列的现代化配套基础设施,大规模的建设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们。更让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兴奋的是,这个用“石油美元”堆积起来的城市是一个免税的天堂,也是购房者的“美丽世界”。
迪拜房地产市场的操作非常简便,这里的房产投资相当于国内的“炒楼花”。土地买卖不需要招拍挂程序,开发商拿到地之后,就可以在媒体上刊登广告卖楼,售楼中心都不需要。买房程序也非常便捷:“先付10%就可以了,连贷款都不用,过3个月或者5个月再付10%,甚至更低。”
易买易卖,很多炒房者付完第一笔资金,发现价格上涨了,就可以立即出手。如此一来,世界各地的炒房者都云集于此,温州商人自然也不放过这个机会。
2007年,在温州同乡、阿联酋温州商会副会长、阿拉伯亚洲商务电视台董事长王伟胜的推荐下,胡宾斥资2800万美元,买下迪拜世界地图岛中的“上海岛”。如此霸气的海外投资大手笔,在温州商界被奉为美谈。同时也吸引了更多的温州民间资本前往迪拜。2008年,加拿大温州商会会长张进云获得迪拜人工岛“丹娜岛”上50万平方米土地的所有权。
在胡宾以不足1000美元的单价购买“上海岛”时,阿联酋附近的“爱尔兰岛”房价已经突破1万美元,而“朱美拉棕榈岛”的每套住房价格则在50万美元到140万美元之间。因此,胡宾与张进云等温商都深信不疑,迪拜的地产市场潜力无限。因此,“上海岛”和“丹娜岛”都被预计打造成具有中国特色的旅游房产。
温商看到暴利,于是把资本纷纷转移到迪拜房产。“刚开始一套两套,最后是大家一起整层买,整幢买。” 阿联酋温州商会副会长王伟胜说,“全世界的炒房团都来,印度人最多,一个印度人买了50幢别墅。温州人里面,只要在那边经商几年的,没有不买房子的。”
2007年,国内的房地产早已杜绝炒楼花,各种管理异常严谨,而迪拜的“自由市场”让温州投资者窃喜,王伟胜回忆,在最火热的时候:“一顿饭吃下来,当地的一幢楼可能就被温州人买下了。”
此后,迪拜的楼市疯涨。在2001年,迪拜的别墅每平方米售价8000元人民币,到2008年迅速上涨到4万多元每平方米;迪拜塔是世界著名的“第一高楼”,2004年迪拜塔还没有开建,每平方米高达5.6万元人民币。2008年,市场炒作的顶峰期,达到惊人天价——20万元每平方米。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当泡沫堆积时,危机也在暗中滋长。
金融危机爆发后,2009年底,迪拜财政部对外宣布:“由政府持有的迪拜世界公司及旗下的房地产分支棕榈岛集团,将推迟偿付数10亿美元的债务最少6个月,以便进行债务重组。”《纽约时报》的报道称:“‘迪拜世界’的对外债务高达590亿美元,占迪拜总债务的74%。”欠下巨额债务的迪拜世界房产项目,无可争议地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烂尾楼”,这个烂尾工程,被称之为“世界地球岛”,由300多个人工岛组成,规划成世界上最大的人造海岛群,吸引了全世界各大银行资金以及惊人的国际热钱。胡宾买下的“上海岛”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岛,预计投资12亿,在2010年造成一个世界性的“海上皇宫”。危机爆发之后,“上海岛”项目也就此搁置。“卖掉了四成的房子,钱付过6000万元人民币左右,然后就没有动静了。如果没有金融危机,我的‘上海岛’现在已经有几十亿元的销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