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四月，是四月天谷主的女儿。十五岁那年，因为调皮，我喝错药，把脑子给喝坏了，导致15岁之前的记忆全失。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漂亮，却也很严厉的的人。她的脸上带着笑，但却仿佛有一堵墙横在我们中间，让我不敢亲近她。大多数的时候，她让我喊她师父。
从我醒来，她就带我在山谷里，识药认字，接着让我看大本大本的医书。
于我而言，识药认字很简单，但是看医书确实很难。单个字，我都认得。它们连在一块，我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据母亲说，我之前就是因为看书太少，吃了大亏！幸好我还算好学，虽然十五年前学的东西都忘了，脑子还是好的，学习能力也在。每当学习遇到困难，学不下去的时候，师父从来不让我偷懒。她说，看不懂就背下来，以后见的世面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四月天里是没有春夏秋冬的，一年到头，都是温暖滋润，鸟语花香。
但是别的地方是有四季的。每到夏秋之交，师父就会带我出谷采药，四处治病救人。
每次师父看诊以后，都会让我也跟着看一看。每每病者的症状与脑子里背下的医书段落相契合，我都忍不住心生欢喜，仿佛那段文字融进了我的血液里，让我的双手变得更有力，可以像母亲那样从鬼门关拉回更多绝望的人。
一件有些可笑，又十分可悲的事情，让我对师父的敬畏之心，变成了对父母的感激。
那天师父看完诊，让我去给病人拿药煎药。
我正走在路上，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衣角。我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衣服破烂，黑不溜秋的小男孩。他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道，我看到你给人看病！你是大夫！
我笑道，我还不是大夫！
他拖着我的衣服不放，你救救我姐姐，她好像快要死了！
我心软下来，跟着他一路来到一个破庙。庙门后面靠着一个大孩子，也是衣服破烂，脸上黑乎乎地，额头上渗着冷汗，双手抱着肚子。
我蹲下来，闻到她身上的酸臭味，里面还夹杂着血腥味。
女孩有气无力，但眼睛里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乞求道，救救我！我弟弟还小！
我问，你哪里出血了？
小男孩也蹲在姐姐身边，指着姐姐的下身道，屁股那里！我姐姐会死吗？
我问，你多大了？这是第几次流血？
女孩疼得说不出话来。小男孩有些无措地道，我们父母亲早死了，我们也不知道几岁了！我姐姐是第一次流了这么多血。
我帮她把了脉，没发现什么病症。我有些心疼地笑道，没事！你不会有事的！
小男孩一脸喜悦，真的吗！你可以救姐姐吗？
我把小男孩支开，从背带里拿出一颗姜糖蜜饯，喂进女孩嘴里，让她含着，道，你这是葵水，女子自十几岁一直到五十岁都会有。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所以，也叫月事！不用担心，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女孩将信将疑，真的吗？你也有吗？
我点头笑道，真的，我也有。
我还记得我初来葵水那天的惊慌。幸好，我有母亲。她告诉我这是葵水。幸好，我背过医书，知道不用害怕。
回到母亲身边，她严厉地问我，去哪儿了？此时，我觉得她异常的慈爱，我跪坐在她脚边，抱住她，道，母亲，谢谢你养育我长大，也谢谢你教导我读书行医。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做一个好女儿，也做一个好大夫！
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四月？
她说，人间四月芳菲尽。过了四月，就要结果。果子的味道却多是差强人意。
我说，四月天的花儿那么美，若是结果，肯定比别处的果子更香甜！
师父冷笑道，果子有酸甜苦。花儿不一样！它永远是美的！
我道，花儿不结果，应该会觉得遗憾吧！
你小小年纪！懂些什么？母亲斥责道。
我现在已经不再怕她的。我抱着她的一只手，道，母亲，你看，我就是你结的果子啊！您若是没有我，日子过得多无趣啊！
母亲无动于衷地抽走自己的手，冷冷地道，把《伤寒杂病论》给我背一遍！
我想母亲是爱我的。她希望我是四月，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样子！她希望人间永远是四月天，永远是花草丰茂的样子。
我也曾问她，我父亲是谁？
她说，你没有父亲！
学医之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说法呢？只是看母亲，脸色不好。我也就不再问起了。
师父常说，人需自强，方能外邪不侵。女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自我恢复记忆起，至今六年，四月天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母亲在山谷三里外布了毒刺。毒刺药性由弱到强。若有人或其他动物无意闯入，便很容易被刺到，初时无力头晕，若不及时离开，便会昏迷。
人能自保，方能救人。医者也是如此。一味药，能治病，也能变成毒，治人。是药是毒，全看人心！
慢慢的，我看懂了母亲的强大。哪里有什么天下太平，只不过是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可是，母亲终究遭了难，在回谷的必经之路上，地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枝桃花，还有一方白帕，上面写着一首诗：
凌云一笑见桃花，
三十年来不到家。
从此春风秋雨尽，
乱随流水到天涯。
念完这首诗，母亲全身发抖，我过去扶住她。她把我推开，道，他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从此母亲卧床不起。心病，只能自医。我每天尽心尽力的照料她，她却并没有要好起来的打算。
我问母亲，这个人是不是谁？
母亲说，一个赏花的过客！
我问，这个过客，比你的女儿还重要吗？你要为了他，留你女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母亲道，孩子！这几年你留在四月天里，早就呆闷了吧？
我摇头，没有！我一点都不闷！
她笑道，我时常看见你看着谷外出神。也很清楚的看出每次夏秋出谷，你有多开心。这四月天的景致虽美，看多了，你也腻了吧？
她身体很虚弱，说完一段话，要休息一些时间，才能继续。
她说，花开本就一季，是我强求了！没有人珍惜的花儿，开上千年，也是枉然！我走后，将我与这四月天烧了。你便离开此处，去过你自己的人生，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