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燕西摸了摸口袋，从军装里掏出来半盒烟，这还是昨晚熬夜时贺景荣塞给自己的。
“啪”的一声打开打火机，点燃香烟，程燕西眯着眼，一口一口抽了起来。
抽了两根，程燕西觉得没什么意思，刚想站起身往回走，就见医院大门里急匆匆跑进来个人，提着两个保温盒往门诊大楼走。
“季……”
程燕西刚想叫她，想想又算了，站起身，看着她走进楼里，才慢慢踱步跟进去。季凉，爷爷说让我们生个孩子，我该怎么办？你会答应吗？
病房里，季凉带着两个保温桶走进去，竟然没看见程燕西，心底有些诧异，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丫头你来了啊！”
“恩，爷爷。”季凉走到床边，“我带了午饭，爷爷您要不要吃点？”
程老司令笑着对护士说道，“摆上桌，孙媳妇给带的饭，可比医院里的好吃太多了。”
“那是当然，老司令，”护士笑着说道，“您孙媳妇带的饭，可是包含着浓浓的情意，我们医院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哈哈……”程老司令豪爽的笑了笑，护士的话，深得他意。
季凉把一个食盒递给护士，自己将另一个食盒放到床边的小柜上。
“怎么带了两份？”程老司令问道。
“这个……”
“这个是给我带的！”程燕西推门而进，“爷爷，您孙子一大早就来照顾您，没时间吃饭，饿了。”
程老司令笑得别有深意，说道，“行啊，保证你这个臭小子吃了丫头做的饭，再也忘不掉。”
“爷爷，你就可劲儿夸她吧！夸得她找不着北了！”程燕西哼了一声，大步走进病房，坐到小板凳上，说道，“把食盒打开啊！”
季凉默默的叹了口气。好，爷爷面前，给他面子。
食盒一打开，程燕西就闻到满满的饭菜香，不同于部队食堂的饭，也不同于程家大院的饭，因为它充满家的味道。
很奇怪，他竟然有这种感觉，他一直不屑听到“家的味道”这几个字，他觉得太矫情，可现在他也矫情了一回。
“丫头啊，辛苦你了。你吃了没有啊？”程老司令开口。
“爷爷，我吃过了。”季凉淡淡笑了笑，“我不辛苦。”
“对了，今天下午还跟着去部队吗？”
“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了？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
程燕西正埋着头吃饭，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身子一震，赶在季凉前面开口，“爷爷，部队有一次大的演习，接下来的一个都很忙，她去了也没机会见到我。”
“是这样啊！”程老司令点点头，“那这个月你不回来了？”
程燕西看了看季凉，点点头，“恩。”
“那你们两个岂不是见不到面了？”程老司令满脸愁容，“那我的曾孙怎么办？”
曾孙？！季凉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可眼中除了震惊与害怕再无其他。
“咳咳……”程燕西没有防备，嘴里咳出来几粒米饭，又连忙往嘴里灌了口水，恼道，“爷爷，您别天天把曾孙挂在嘴边行不行，您孙媳妇还未成年呢！”
季凉在心里暗骂程燕西小人，只会在爷爷面前装成正直的样子，昨天是谁在车上……混蛋！
“我一个糟老头子，我就这么点盼头儿了，你还不让我说！”程老司令对程燕西怒目而视，“我们程家就你这个苗苗儿，天天在部队里，你要是有个兄弟姐妹也好啊！现在不可能有了，我就只能盼着我的曾孙了！怎么着！”
季凉在心里想，爷爷是真的不把程然当自己的孙女啊，也对，毫无血缘关系，爷爷生病她也没有回来。
另一边，程燕西满脸无语，“好，爷爷您尽管说，看看我能不能给您变出个曾孙来。”
程老司令气得一下子把手里的勺子扔到程燕西身上，转头对季凉说道，“丫头啊，我不跟这臭小子说，我跟你说。”
“爷爷，您说。”
“丫头啊，你就赶紧给爷爷生个曾孙，爷爷真是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到你要上大学了，就当爷爷求你。”
季凉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爷爷，我还要上大学。”总不能带着孩子上大学吧？还有，她为什么要跟程燕西生孩子？
程燕西什么都没说，低着头扒饭。
吃过饭，季凉跟程燕西一同走出病房。季凉悄悄呼了口气，退婚的事还没来得及开口，爷爷竟然又把曾孙的事提上日程，这可怎么办？
“季凉，你住在哪里？”走着走着，程燕西突然开口问道。
“爷爷没有告诉你？”季凉抬了抬眼。
“没有。”
“哦，那你就不用知道了。”季凉耸耸肩，转身往外走。
“季凉！”程燕西气节，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
“别碰我！”季凉猛地甩开他，心底对他的触碰异常抗拒，咬着唇退了两步。
程燕西心里一堵，无奈的开口，“好好好，不碰你。可是，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吗？”
“你查到是你的事。”
程燕西心里憋了一口气，肚子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看着不远处爷爷的病房，只能忍着，“季凉，以后不准提退婚的事！爷爷说让你生个孩子的事你也先答应着！”
季凉别过脸去没有回答，她正想着趁程燕西不在，可以跟爷爷好好提一下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程燕西瞪了她一眼，说道，“跟我来。”
“去哪里？”
“跟着就行了。”程燕西踩着军靴，大步走在前面。
走到医院外科主任的办公室，程燕西推门而进，对身后的季凉说道，“进来。”
“少将，您怎么过来了？”崔主任连忙起身。
“恩。”程燕西微微颔首，指了指季凉，“你跟她说说爷爷的情况。”
“是。”崔主任点点头，“少将，你们先坐吧。”
“不用了，一会儿就走了。”程燕西摆摆手，“你长话短说。”
“是。”崔主任应下，对着季凉说道，“程老司令的病情现在是稳定住了，但是潜在的危险还很多。因为人老了，身体机能也大不如前，程老司令万不能受什么刺激，否则容易加重病情啊！”
“你听到了？”走出办公室，程燕西皱着眉开口。
“恩。”季凉点点头。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老老实实哄爷爷开心，不该说的话不许说。”
“哦。”季凉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程燕西叉着腰盯着她，眼神充满疑惑，“我怎么对你这么不放心？”
季凉抬起头来瞪着程燕西，“不放心就算了，不放心你也没什么办法不是吗？”
“该死的……”程燕西咬牙切齿，“老子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
季凉轻轻的哼了一声，说道，“程燕西，要我老老实实哄爷爷开心可以，我有个条件。”
“说！”程燕西干脆利落的喊了一声。
“以后离我远点，离我的画板远点，不准强迫我。”
“强迫你什么？”程燕西忽然勾着嘴角靠近季凉一分。
“你……”季凉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程燕西，你不要过来！”
“切！”程燕西嗤笑一声，直起身，将帽子戴上，转身大步离开，一边走一喊，“季凉，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没有了程燕西的日子，季凉感觉自己的生活惬意得像是在天堂一样，医院、公寓，两点一线的生活特别合她的心意。
这十年来，她一直比较习惯独来独往，周末能住校的时候就尽量在学校里，不能住的时候也会到画室一呆一整天，姑母家只是给她提供住宿的地方。她喜欢静静的思考，喜欢不被人打扰，可程燕西那家伙……
季凉拿着画笔的手一顿，看着画板上完成了一半的项链作品，有点恼火，怎么好端端的又想起程燕西来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季凉干脆将画笔放下，准备到楼下买点食材做午饭。
七月伊始，太阳毒辣辣的照在地上。
季凉心想，还是窝在家里好啊！刚走到超市门前，一阵微风吹来，季凉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点点的清凉，就看到脚边吹来一张纸。
锦瑟流年——当代美术大师的夏日畅想。
季凉被这几个字吸引，弯下腰拿起纸来一看，“锦瑟流年画展，时间：七月二日到七月九日；地点：滨海艺术博物馆”。
最后一天了啊！自己这几天一直窝在家里，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个活动！
季凉抿抿唇，看着参展的作品，心一横，不吃饭了，先去看画展！
滨海艺术博物馆，画展最后一天，又逢晌午，来博物馆参观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有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往里走。
博物馆对面的马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车子里一个司机，一个年轻男子，年轻男子赫然便是温堇言。
“少爷，”福伯回头看了看温堇言，开口，“已经快中午了，还要等吗？”
“再等等吧！”温堇言紧紧盯着博物馆的入口处。
“唉……”福伯叹了口气，“从画展开始的第一天少爷您就天天在这里守着。从早上开始，一直在这里等，等到博物馆关门，也不进去看画展，您是在等人吗？”
温堇言刚刚还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嘴角勾了勾，“是啊，在等人呢！”
“是什么人让少爷您干巴巴的等着？”福伯有些生气，“是什么尊贵的身份吗？太没礼貌了！”
温堇言一笑，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福伯，是我自己愿意等在这里的。那人，压根就不知道我在这里等她，我来这里，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少爷没跟那人约好吗？”福伯有些纳闷。
“没有，只是觉得她喜欢画画，这个画展应该不会错过。”温堇言脸上一半欢喜一半忧愁，问道，“对了，福伯，上次我问的那个叫季凉的女孩子，她真的没有参赛吗？”
“没有，我让人到公司查了，一直到昨天也没有。”
“哦，那好吧。”温堇言垂了垂眼帘，有些失落。
福伯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少爷，心想，少爷等的人，不会是那个女孩子吧？
温堇言坐在车里，虽然开着空调，还是觉得心底有些燥热。难道季凉真的不会来吗？真是后悔那天没有要她的电话啊！
这样想着，温堇言呼了口气，眼睛盯着博物馆，过了好久才说道，“福伯，不等了，走吧！”
“好的，少爷。”
温堇言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博物馆入口，车子刚刚发动，他却惊喜的叫了一声，“福伯！快停车！快停车！”
他的眼睛紧紧锁住那个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身影，车子一停稳，他就打开车门往下跑。
“少爷，您要去哪里啊？”福伯大喊。
“我去看画展！”温堇言兴奋的喊了一声，“不用等我了，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说完，急匆匆的往马路对面跑过去。天气虽然很热，可他的心里却无比清凉，果然他的等待是没有错的！
季凉从公交车上下来，小脸红扑扑的，她擦了擦脸上微微的汗珠，准备买票去看画展。
“季凉！季凉！”
只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她连忙回头，却看见温堇言向她跑来。温堇言还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眼睛明亮，跑起来的样子，很阳光、很帅。
“温堇言学长？”季凉微愣，看温堇言跑到她身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真好！”温堇言微微喘着粗气，“我来看画展啊！刚到这里，就看到你了，真是太巧了。”
季凉微微一笑，“是啊，真的好巧。”她看了看温堇言额头上的汗珠，在自己的包包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个小方帕递给温堇言，“学长，要不你先擦擦汗吧？”
“谢，谢谢！”温堇言连忙接过来，擦了擦汗，说道，“等我回去洗好了再还给你。”
“不，不用了！”季凉连忙摆摆手，“我……”我还有很多小方帕……
“我们进去再说吧！”温堇言不等她说完就开口，“这里太热了！”
“……好，好吧。”季凉点点头，等进了博物馆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一个人过来的，怎么突然跟温堇言学长结伴了呢？
“季凉，你是学画画的吗？”
“恩。”
“那这些画你应该很懂吧？”温堇言笑着问道，“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我也不是太懂。”季凉谦虚的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欣赏艺术的眼光的。”
“我相信你的眼光。”温堇言说完，看着季凉的侧脸，一颗心小鹿乱撞似的跳个不停，内心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
季凉一张画一张画的看，温堇言默默跟在她身后。因为家里的熏陶，他对绘画艺术这方面也了解过不少，画展也是有时间就来，可是今天，在他眼里，季凉才是那道最美的风景，所有的画都不及她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