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撒镇上——购买海绵——有孔虫目——再返海滨——
海蚯蚓——小黑背海鸥——贼鸥——锯形产卵器有孔虫目
今天我们将再去海边转一转。但在出门前，我们先去鱼商那里看看他那里都卖些什么鱼。另外，我还打算买块海绵。鱼摊上摆放着鳎目鱼、鲑鱼、腌熏鲱鱼，我认为这些鱼都是来自里尔，我们要买点鲑鱼作晚餐，再买几片腌熏鲱鱼作早餐。现在再去药店买块海绵。这块就行了，你们看到它上面满是沙子了吗？不过，除了沙子以外，海绵里还包含有一些非常美丽的微型物体，叫做有孔虫类。它们体型大小各异，但都极微小。这个名称来源于孔，“孔洞”之义，以及携带——“我携带”之义，指的是碳酸钙壳上被刺穿的无数个小孔。我用放大镜观察到的只是些空壳。
但在这些空壳里曾经住过小小的水母状生物，这是些低等海洋生物。它们长有一系列长长的丝状突起，这些突起或可透过壳上的无数小孔显露出来。这些突起起到了脚的作用，承载着动物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这些壳主要由石灰质的碳酸盐构成，但不同壳之间的质地相差很大。有些壳不透明，像瓷器一样，在这种壳上不会有孔隙；而其他一些壳的结构则像玻璃一样透明。有些壳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鹦鹉螺，据认为这个壳以前的居民属于软体动物目，而且跟鹦鹉螺有些亲缘关系。不过，很久以前有人就证明有孔虫目动物跟小软体动物完全不一样，只是有些壳的外形有些相似而已。
然而，尽管这些有孔虫目动物体型极细小而且看上去似乎也很微不足道，但我必须告诉大家的是，它们在大自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造成很多地区漫长山脉隆起的白垩地质构造就是由于微生物碳酸钙甲壳的积聚形成的，虽说它们体型极其细小，但正是这些微型有孔虫目岩屑构成了这些山脉。正是它们的存在才形成了环绕英格兰规模浩大、景色秀丽的白色壁垒，而英格兰在古代得名阿尔比恩也全赖于此。在俄罗斯的伏尔加附近，在法国北部，在丹麦，瑞典，希腊，西西里，非洲以及阿拉伯半岛，许多白垩山的存在也都是因为类似原因。在建造埃及金字塔的石头里面充斥着一种叫做货币虫的有孔虫种类，在拉丁语里nummus即是“金钱”的意思。希腊地理学家斯特拉博在谈及他在金字塔上看到的物体时，断言那是某种有孔虫，我毫不怀疑他这一论断的正确性。他说：“我在金字塔上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不能装作没注意到。在金字塔前面堆放着一堆堆从采石场运来的石材。在石材里面我发现了一些形状及尺寸都跟兵豆差不多的小石块。有些小石块里含有些像剥开一半的谷粒。据说这些石头是工人们的食物残渣变成的，这是不可能的。”
我有一些形状非常完好的这种壳，回家后我会让大家在显微镜下面观察一下。大家也会欣赏威廉姆森博士和卡彭特博士在有孔虫目领域所著卓越专著里插入的精美版画。博物学者威廉姆森博士曾这样高度评价——“无需羡慕那些面对如此仪态万千事物仍视若无物者，奥秘无穷者莫过于微小原子。万物无不融优雅秀丽于一握，然所展露之雅丽常无法令人联想至如此之毫末生物。渺小与仙境之质集于鹦鹉螺一体中而频频现身。这把雅致的细颈瓶昭示着后来阿提卡双耳细颈陶罐及罗马泪壶的出现。冠状有孔虫可能是这些照亮了迦太基皇后金碧辉煌宫殿的久远明灯的原型，
“当弱不禁风的剪秋罗漆光闪耀，暗香，征服跃动夜焰。”
想象力或可长久沉醉于这些神奇的创造，任思绪飞扬于无尽空间。在这十九世纪的时代里，如果还有人认为这些物体不值得认真研究，那就强行提示他，跟在艺术界一样，在自然界，
“美的事物能带来永恒的欢乐。”
我们又到了海边，潮水退得很快。威利，跑回我们的住处去借把铲子，我要挖几条沙蠋。“好！”他带来了一把很坚硬顺手的铲子。现在，你们在沙里看到了那些小小的孔洞了吗，看到旁边的蚯蚓粪了吗？看那里有多么一大堆蚯蚓粪！这是那种常见沙蠋排泄出来的，这种沙蠋被渔民大量用作钓鱼饵料。我要挖一条出来，我猜它住在离地面两英尺深的沙窝里。在那里！我找到了一条完好无损的沙蠋了。“呀！爸爸，”梅说道，“它看上去怎么这么恶心呢。”不错，它是不怎么讨人喜欢，我同意你这么说，但也只是就现在而言，在我抓住它的时候它在我的手指上排泄出了一些黄色的液体污物。不过我要把这条蠕虫放进这个装满了清澈海水的长颈瓶里。你们觉得它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呢？“哇！它现在看起来当然几乎不会让人觉得丑陋了，那包围着它半截多长身体两侧的美丽红色及紫色毛簇是什么东西啊？”梅问道。这些毛簇确实很好看，这是这条沙蠋的鳃或呼吸器官。看它们的形状有多漂亮，枝枝向外分叉，就像一棵棵小树。
这种蠕虫的血液不断循环流过这些毛簇里的血管，汲取从水里面吸收过来的新鲜空气或氧气。我们来更仔细地观察一下这条沙蠋。它体长约十英寸，有一条可伸缩的圆形身体，从头部向后的前半截身体较粗而且可以改变形状，然后后面的身体突然变细。这条沙蠋呈淡黄色，但个体间的颜色差别很大。身体上大约有十九个环或段，只有身体中段两侧有鳃毛簇；嘴上有条粗短的管状喙，身体两侧可以观察到有多对刚毛样的脚。这种蠕虫就是用它那刚毛样的脚挖进沙里去的，这些脚起到了一个个支点的作用。这种动物会分泌一种粘乎乎的液体，用来粘合它从洞穴里挖出来放在洞穴周围的沙子。这么说有点奇怪，可是这种蠕虫在挖掘沙子的时候，会不断把大量沙子吞进肚里去。这里随处可见一小堆一小堆的螺旋状蚯蚓粪——就是这种动物吞下肚里穿过身体后又吐出来的。威利问：“这种沙蠋是不是跟常见的蚯蚓一样，断掉的身体部分能不能重新长出？”孩子们，对这个问题，就现在而言，我还没有掌握这方面的知识。毫无疑问，常见的蚯蚓是拥有这种断体再生的能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有一种很有组织性的海洋蠕虫，矶沙蚕，已经被人知道拥有这种断首再生的能力了。
我们现在已经快走到水边了，威利发现了在几百码外有一只鸟儿在戏水，透过双眼望远镜的帮助，我看出那是一只小黑背海鸥，然而它的背部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而是深灰蓝色。它的颈部，胸部以及尾部则是可爱的纯白色。休伊森先生曾对我们讲过，这种海鸥在保护自己的卵的时候表现很勇敢。他说：“那时我对其中一只海鸥特别感兴趣，我当时正坐在靠近它的巢穴的地方。它先后退一定距离，这样在发起攻击时更有效，然后便朝我的头部俯冲下来，冲到离我头部两三码远的地方，直到我离开它的巢穴它才停止这样的俯冲攻击。
据说有位习惯于捡走海鸥蛋的老妇人，她的宽边帽几乎被撕成了碎片——帽子被海鸥喙啄成了筛子。”小黑背海鸥首先是作为英国特有的鸟类被观察到的，是彭南特首先发现它们在安格尔西岛上繁殖的，这种鸟在威尔士很常见，无疑是在大奥迈斯海德及海鹦岛上的岩石及峭壁上，与海鸥家族中的其他种类为伍。威利问道：“有没有这么一种海鸥，它很少或从来就不自己捕鱼，而是跟踪其他海鸥，迫使它们丢掉捕到的鱼然后自己捡来吃呢？”的确是有这种鸟，你所说的鸟虽说一般看来像海鸥，但却不是真正的海鸥，它们的形态和习性上都跟海鸥有所不同。它们有一个奇怪的名字——贼鸥，据认为这个名字的由来跟这种鸟儿的叫声“咝圭”的调子相似。
英国有三四种贼鸥，但因为它们大多生活在北部地区，有些贼鸥很少被人们见到。贼鸥的脚趾上长有弧形的爪子，在把猎物撕成碎片的时候能牢牢抓住。它的喙呈钩状也同样强壮有力，这会让人联想到不会游泳的隼科鸟类。多年以前，什鲁斯伯里的亨利·萧先生养了一只波美兰贼鸥，后来在飞向镇上的圣玛利亚教堂尖顶时撞死了。
“可是，它们难道从来就不费点心思去自己抓鱼吗？”杰克问。我认为它们很少自己去抓鱼，不过我对它们习性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我没有这方面的亲身经验。圣约翰·查尔斯先生谈及过黑趾海鸥——这一种类名为理查森贼鸥的习性时说过下面的话：“在所有其他鸟类都在忙着在寻找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时，黑趾海鸥则静静地站在那里，显然不怎么理会同类们的忙碌。然而，过了不久，当看到一只海鸥抓到了一条鱼并把相当大一部分时吞进肚里时，不管这只鸟儿体型多么巨大，黑趾海鸥都会迅速升空，追逐着那只被它盯上的鸟儿。被盯住的鸟儿尖叫着，向各个方向盘旋着试图躲开这位追踪者，但所有这些动作都是徒劳的。不论怎么躲避都无法甩掉它，为了避免被它进一步骚扰，捕到鱼的海鸥会把吞下一部分的鱼儿回吐出来，扔掉到口的美味，贼鸥会在鱼儿落到海里或如果是在陆地上的话在鱼儿落到地面上之前接住。这个强盗就是以这种方式过活的，显然是从来就不会自己去捕猎，而是强迫其他海鸥放弃自己辛苦劳动的果实。”
啊！小杰克，你刚才在海滩上捡到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爸爸，看上去像是某种海洋蠕虫的管状外壳。”说得很正确，这是蛰龙介的空壳。大家看，这条管子是由碎壳、沙及砾石制作出来的，粗细跟羽毛笔相仿。两端开口，在上端大家会发现大约有十根或十二根沙线状突起，这是由这种蠕虫的某些触手分泌出的一种粘液把沙粒粘合而成的。“可是，原来住在这个壳子里面的蠕虫现在去哪里了呢？”威利问。它大约是藏到沙子里去了，也可能已经死掉了，空出了自己的房子。很难完好无损地找到这种动物本身制作样本，除了在进食或建造这种沙管房屋的时候外，房子的主人几乎通常只会住在管道的底部。当感到有任何闯入者打算从正面攻击时，它会以极快的速度从后门逃逸。不过，我们还是要把它给挖出来。威利，递给我一把铲子。
在那里，通过精准快速地挖掘，我已成功抓住了一条蛰龙介了。“噢！爸爸，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呀，”梅说道，“它的头旁边怎么那么多长长的线状突起纠缠在一起啊。”是的，这些是蠕虫的触手，它就是用这么多触手来建造自己居住的房子的。约翰·戴利埃尔爵士曾说过，“如果把一只这样的蠕虫从它的管子里拉出来的话，它会在水中剧烈扭动自己的身体来游走，跟蛤虫、其他一些蠕虫或环节动物一样。在头部周围的扁平状触手及鳃收缩起来就像是一把刷子，它这样不同寻常地挥动身体，一会儿便会累得精疲力竭，不久它便沉到底部。如果现在从上面撒一点沙下去，则原本处在放松状态下的触手会快速挥舞，把瓶子打扫干净，因此在一瞬间便把周围清理得一尘不染了。这些沙粒都被它收集起来，用作建造遮蔽这位赤身裸体建筑师新居所需的材料。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或空气中会对它产生致命影响。”
“这种动物表现出的机智，对材料的选择以及动作的机敏实在是令人钦慕。对于好奇的人来说，这种动物的种种习性如数展现在面前不失为好奇心的一大满足。如果在一个玻璃瓶里一侧有一条早已建成的管子的话，也就是说有一只蠕虫已经有了自己的永久居所了，那么大家会发现，在一天中的早些时候，这位居民会一直潜伏在管道中，只有触手末端露出管道外面，它会在里面一直待到中午。不过，太阳一过正午，这个动物便开始骚动不安起来了。在四点到五点间，它便向上爬了，接近傍晚时分它的触手便伸了出来，太阳落山后，触手就开始频频活动了。现在触手从管道孔里放下来了，就像许多条纤细的线绳，每一只触手都会抓住一两粒沙子拉回到管道顶部，按建造所需投入到管道顶的建造中。如果有哪粒沙子从一只触手中脱落，那么该条触手便会急切地在瓶子底部摸索探寻，直到找到丢失的沙粒并重新拉回顶部为止。这种工作会持续数小时，然而管道长度却不会有肉眼可见的增长。不过，如果第二天早上再次观察的话，会发现管道有了令人吃惊的增长，或有时管道长度不会有多少增加，但管道口却会出现一些叉状沙线，是由沙粒粘合在一起形成的。
“建筑师现在已经休息下来了。但随着夜晚的到来它又开始活跃起来，到第二天太阳出来以前，它的居所会再增长一段长度。所有这些都是白天休息，夜晚出来劳作的动物。的确，这是生活在沙滩下面的居民们最常见的生活习性，在沙滩上面的世界酣然入睡的时候，也正是它们精力最旺盛，劳作最辛劳的时候。”J·G·戴利埃尔爵士进一步告诉我们，这种行动迅速的聪明小工匠从来都不会重新起用被它所抛弃的管道。当它需要一座新的居所时，它会直接从头再次开始建造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