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冰风以曼妙的舞姿卷过这片毫无声息的大地,地上的雪土微微突动一下,又静下来。
一只人手探出地上的雪层,紧接着一身凌乱且浑身雪末的男子‘噌’地一下冒出来。邵宁凡转动一下颈部、身上僵硬的关节,再拍拍脑袋上的积雪,这是昏迷后第一次苏醒,他对彭家岭的大战还一无所知。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邵宁凡只记得在下梁村与雪狼作战中身体突发异样,自己应该是击倒了一匹雪狼,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茫然地站在空旷的雪地上,风唰唰地吹打着衣襟,身后那座百米高的雪山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不确定自己之前到过这个地方,只能说是有些眼熟。
邵宁凡环顾四周,阴气逼人,萧瑟一片。不过这地方自己肯定来过,但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换了模样,难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灾变吗?邵宁凡原地蹲下刨开地上的积雪,几段木制家具的碎片和不少的残墙破瓦露出,这让他断定这里之前是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或许还是一个村庄。
继续在雪里四下翻找,不久便发现了多具遗体,有普通百姓,有身穿104部队军装的战士,还有雪狼!
迎着呼啸的狂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一处峭壁边缘,低头俯视四面的山道和脚下树林,嘴唇颤抖,有信不敢相信地说:“彭家岭…这里的的确确是彭家岭呀。怎么会变成这样?”
经过将近3个小时的摸索,邵宁凡从废墟中寻到一些零碎的干粮和装有子弹的武器。虽然没能找到通讯工具,但让他庆幸的是山下的树林里还有一辆被雪掩埋得不深的吉普车,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大程度的破坏,只能期望它还能用吧。
又花了大量的精力,好不容易清理掉覆盖在吉普车上和周边的积雪,邵宁凡坐在车内正尝试着给发动机点火。
反复点火十来次,发动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完了!”邵宁凡气愤地拍打着仪表盘。‘嗒…嗒嗒…嗒嗒嗒…’吉普车被虐待一番后从沉睡中惊醒,开始运转了。
在没有地图和卫星定位导航的情况下,邵宁凡打算凭自己的记忆朝西北方向行驶,争取天黑前把车开到距彭家岭60公里的支山村,前题是他不能在这恶劣的天气里迷路。
驾驶着随时可能抛锚的吉普车,邵宁凡七拐八弯地在树林穿梭。
他还是过于高估自己的大脑定位能力了。如果这里是一处阳光明媚的郊区或原始森林,那么受过特种训练的他毫无疑问可以通过阳光甚至风向来辨识方位,迷路那是绝不可能出现的问题。不过,这里是常年飘雪、四季阴云遮日、一小时内风向可以发生10次以上变化的白岩山脉。驶出树林,回头再不能看见彭家岭上那座醒目的雪山时,邵宁凡意识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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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突突突’,十来辆军用卡车朝南面行驶着。车上有士兵也有百姓,他们的脸上无一不带着显而易见的忧伤、悲愤。
“老方,咱们这次真是把独立团的脸丢尽了…唉…”吴建国头上包裹着绷带,靠在座位上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尽力了。至少我们不算全军覆没……”手脚皆缠满绷带的方友年自己都觉得刚刚说的话听起来是多么的牵强,不过这是事实,一个惨痛的事实。
彭家岭一役,独立团1400名官兵现在只剩下五分之一,加上事后在雪堆里搜救到的村民,这十来辆车上一共也就500多人。要不是雪崩后雪狼群神秘离开,还不知道现在能剩多少人。
“还有53公里就到虎面山了,那里有我们部队重兵驻守。”嘴唇开裂,一身血渍的黄之明看着电子地图说:“一个特种排除我以外全部阵亡,现在连邵宁凡的尸首都没找到……这次回去,我真不知道怎么和祁宏、唐孟生两位长官交代了。”卡车内陷入一片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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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邵宁凡两只手紧握方向盘在一条极狭长的山道上行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自嘲道:“汽油快用完了,暖气也坏了,又不知不觉走上了这倒霉峭壁。发动机大哥,千万别在荒山野岭给我死火呀。”
吉普车继续走着,山路的宽度忽然越来越窄,路边的积雪不时被车轮挤下旁边的百丈深渊。
尽管邵宁凡放慢车速、小心驾驶,右边的车轱辘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山道之外。
两个车轮空转几圈,吉普车瞬间向右侧倾斜过去。邵宁凡意识到如果再继续下滑,他连人带车都会摔入一旁雪雾弥浓的山谷,那可是十死无生之举。
这种生死关头,作为一名受过特种部队严格训练的战士,邵宁凡冷静、快速地完成了逃生的步骤。右手死命地拽住方向盘往左打,左手同时把车门打开一条小缝。待吉普车一半的车身滑出山道,邵宁凡果断推开车门,用双脚送了这辆吉普车最后一程,整个人扑向山道上的岩壁。
一把锋利的军刀‘咔嚓’一下插入岩缝,邵宁凡终于稳住了身形,慢慢爬回这条差点取走他性命的山道上。
约10秒钟后,轰一声,一团黑烟升空,吉普车坠落后爆炸了。
“可惜车上的粮食和武器了。”邵宁凡蹲在山道上往下看。即使刚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他的内心却没有那种死而复生的喜悦和激动,他自己也说不清此时此刻心中那种毫无根据的淡然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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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股风雪从鞋边扫过,邵宁凡拖着无力的身体一步一个深坑地走在这片正在白雪瀌瀌的山脉中。
由于吉普车摔进了2公里外的山沟里,他不得不独自一人步行。希望可以在半夜前遇到一个还没被雪狼袭击过的村庄,如果一切运气好的话……
粮食、武器以及简单的生活用品都随着吉普车翻入深渊,他能活着到现在已属不易,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身外之物。此刻邵宁凡只能左顾右盼,极力凭人类的第七感去选择一个‘回家’的方向,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方向搞错,那就只能成为冰雕或是野兽的点心了。
在这神秘的白岩山脉中有一种令人闻之变色的巨狼。它们是天生的猎杀者,四脚平站于地时身高就达2米左右,没有人怀疑它们的破坏力和食欲,但它们可以悄然无声地在雪地上飞驰,令人畏惧的是它们能毫无声息出现在猎物身后。
想到这里,不止一次与雪狼交手的邵宁凡全身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扭头四望,确认没有什么生命迹象以后才继续前行。
其实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行为,因为在这漫天飘雪的白岩山脉中,若无仪器协助,人的视线范围充其量为30米,狂风暴雪又使得人类那不太灵光的听力形同虚设。此时此地,命运已经不再被自己所掌控。
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无法看清太阳的方位,至于夜幕具体是什么时候降临的邵宁凡早就不关心了。不知不觉下,一座莫名的山丘挡住了邵宁凡的道路。
突觉风雪显小的他举目张望,一座孤立的山丘就在眼前,说是山丘也不太明确,因为大雪和狂风让人无法了解这座山丘具体有多高。
山丘上下全是积雪,唯独山体的底部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洞口的上方有突出的岩石,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避风去处。洞口高不足5米,洞内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常年的低温,使得几乎没有任何植被盘旋在这洞口,光秃秃,就这么一个山洞,看起来很是怪异。
在洞口的地上横躺着一块很不自然的石块,像是人工所为。邵宁凡上前用手拨开积雪,那是一块残破的石碑,石碑的材质应该与花岗岩类似,但又绝不是花岗岩。蹉跎岁月在这块石碑上留下的是风化后的千疮百孔,从仅剩的半截的石碑上可以模糊辨出“靈谷”两个字。
邵宁凡的身体忽然像是被电了一下,难道这个山洞的另一头有一个当地人的村落?这下可算是有救咯。和这无边的狂风暴雪比起来,邵宁凡情愿死在这个相对温暖的山洞或山村里。
“管它什么雪狼不雪狼的,不进去的话,不等雪狼来收拾我,我就已经被这鬼天气给收拾掉了。”邵宁凡做了几次深呼吸,一头钻进了山洞。
脚刚一迈进洞穴,就被埋在雪里的一个不知名的物体绊了一跤,措手不及下邵宁凡连滚带爬不由自主地跌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雪已经感觉不到了,风声也消失了,眼前漆黑的一片让邵宁凡觉得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从地上爬起,坐在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下四周,静,静得可怕。自己最多从洞口摔进来估计也就三、四米远吧,怎么外面的风雪声已经完全没有?
邵宁凡在黑暗中尝试着往自己摔进来的方向走,试图找到进来时的洞口,但是在黑暗的山洞中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来时的路仿佛这么凭空消失了!?
邵宁凡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心里暗想“娘的,我这是遇上了鬼打墙还是掉进了陷空山的无底洞?”
进来的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了,那是否还有出去的路呢?邵宁凡的意志开始动摇了,自己不会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终结于此吧。意志动摇不等于绝望,拥有多年野地勘探求生经验的他带着一丝侥幸开始摸索另一个出口。
在这幽暗的空间里,眼睛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睁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那只让人更加恐惧。耳、鼻、手、脚才是可信赖的求生工具。如同盲人摸路,邵宁凡半蹲在地上慢慢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探索着。
约莫以半蹲姿势摸爬了20分钟后,右手胡乱在泥土中触碰到了一个朔料材质的条状物,在那条状物的一端有一块小铁片包裹着,而且在铁片包裹处还有一个小滚轮。
“这不是打火机吗?”邵宁凡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凭手感分辨得出这玩意。邵宁凡的手高兴得在颤抖,连忙用拇指滑动着打火机的滚轮,这可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兄弟,我就靠你走出这个无底洞了。”邵宁凡在心中默念。
哧的一声,一小撮火星让漆黑的世界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但是没有打燃,邵宁凡继续尝试着。
在尝试了数十次后,依然没能点亮这黑暗世界里的明灯,但通过数十次的火星,邵宁凡稍微看见了周围的一些事物。前后都是黑土和岩石组成的路,没有岔路,要么朝前走继续探险,要么向后走去寻找那已不存在的入口。左右全是石壁,石壁上依稀可见一些古怪的图示,看得不是很分明。
就这样,邵宁凡一边偶尔拿出火机召唤一下零星的火花,一边半蹲式地在这条唯一可走的道路曲行。
“唉哟!”邵宁凡又一次毫无准备地被地上不知哪里冒出的物体绊倒,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前滚了出去。这次一边滚一边可以感受到光线对视觉的强烈冲击,光线越来越亮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好兆头!
在天旋地转的翻滚后,邵宁凡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支撑起身体,他觉得可能是幻觉,因为眼前的一切一时间让人真假难辨。
一座座连绵的雪山仿佛把眼帘内的世界环抱,几乎所有的山峰都是直插青云,清清淡淡的雾气萦绕山际,眼所能及之处全是不绝的茫茫白雪。雪依然下着,但不再是白岩山脉那样的凌风腊雪。
充满平和阳光的天空下,轻飘飘的雪花在空气中似有似无地纷飞。远处还能看见一汪淡蓝色的湖泊时不时射出青光,隐约可听见嬉笑声,几棵长着火红叶子,类似水杉的树木插在湖泊中,湖畔上错落有致的几间石屋印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两只轻舟依着水岸晃呀晃。安详、宁静、与世无争,这会是冬版的世外桃源吗?
邵宁凡还沉浸在这看似不现实的风景中,骤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呵:“乌裴!不要伤害他!”。
原先如水似画的美卷突然间泛起了惊天巨浪,邵宁凡应声回头,顿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