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日徘徊在上海街头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能再相信什么人,直到他在华格臬路拥挤的人群中撞见同样在秦宅前徘徊的张筹。
那是一个日光毒辣的午后,正直下午两点,正富贵人家睡午觉的时间,而街上这群忙于奔命,庸庸碌碌的怕都是不得已替人打工的苦命人。
秦堔呆呆地望着这座在华格臬最繁华的别墅,曾经它是大上海达官显贵富贾名流趋之若鹜的秦伯汉秦爷的宅院,如今门前尽是穿短打的男人把守。
那看守看不出什么来路,和普通的打手并无差别,看是被上海哪个地痞流氓趁乱抢了去。
秦堔将风衣的领口向上拎了拎生怕路上的什么人将他认了出来,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今这样落魄,没有担当,人人喊打的他再次出现在风云色变的上海会迎来怎样的风波。
突然他的肩头被猛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发现是一个有些面熟男子。
他刚要开口张筹一把捂他的嘴将他拖到偏僻处。
“凌云和我们兄弟几个都快把整个上海滩翻遍了,我今天也就是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把你给找到了”
“凌云在找我?”秦堔眸子中似乎有光极速闪了一下,又快速地暗了下去。
“不光凌云在找你,你妹妹秦臻也在找你”张筹握着秦堔的肩急切地告诉他。
“阿臻?’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我是世上最无用的哥哥,眼睁睁看父亲离世,妹妹走投无路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妹妹阿臻真正绝望地时刻才刚刚开始,阿云遇见阿臻,她过得并不好,
陈嘉荣可能只是利用她得到梦天堂,而且她发现陈嘉荣和风荷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现在只求你能快点出现,以秦家独子的身份要回梦天堂和一并秦家产业。”
张筹急切地看着秦燊希望可以激起他的一点斗志。
“可是如今要回梦天堂谈何容易,我父亲一走整个大上海都已调转了风向,陈家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如今我只想回去我们秦家的老宅,整理看看父亲还留下些什么让我们兄妹惦念的东西。”秦燊仍旧十分低迷。
张筹说道,
“这秦宅在你父亲过世之后被债主团团围住,你家的佣人也早已四散,如今早已沦为空宅,秦臻嫁与陈嘉荣之后陈嘉荣将它送给了黄绅用作笼络之意。
如今由黄门子弟把手,我也曾轮值把守过,所以知道哪里有轮守的漏洞,你来,我带你进去。”
张筹作势伸手要拉秦燊,秦燊却警惕地抽回手,一脸戒备地问道:“你这样帮我,难道只是因为我是凌云的朋友?”
张筹叹了一口气,“少爷七年了,阿臻不认得我了,你竟也不认得我了么?”
秦燊抽了一口气仔细端详了男人的面孔,是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还以为只是因着凌云的关系在诊所见过两面。
这下说来真的越发熟悉起来,
“你是...你是阿丑?’
“是”
在这风雨飘摇的大上海知道还有张筹这个一个旧人在惦念着,秦燊感动地上前拥住了张筹。
“这时光真如白驹过隙,你竟这么大了”
秦燊不禁回忆以前的日子,那时秦臻才八岁,正是小女孩害怕孤单,渴望倾诉的年纪。
父亲常年不回家,他又被逼得上了学,秦臻常一个人闷闷不乐,絮絮叨叨地跟洋娃娃说话。
辛亏遇见梦天堂到家中表演的小丑哥哥才高兴起来,两人常常躲到小院里玩过家家,捉迷藏,让家里人一顿好找。
“我记得你是十五岁的时候跟你表哥翻墙逃跑的吧,那时气得马戏团的师傅直跳脚,扬言要翻遍整个上海滩也要把你们给找出来,然后扒皮抽筋”
秦燊回忆起往事脸上不经流露出一点笑容。张筹也跟着笑起来,往事又如电影院里放片一样一幕幕生动起来。
“哎”秦燊用手肘戳了一下张筹,“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逃跑呢”
张筹听见这话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秦燊
“因为我喜欢阿臻,很喜欢,我知道做小丑永无出头之日,永远不可能配的上阿臻,所以当表哥让我跟他一起出去闯荡上海滩拜老头子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要闯出一番天地来堂堂正正地娶她。”
“可是她已经成亲了,而且可能所嫁非人”秦燊说到这里又神情淡然有一股淡淡的忧伤与自责。
“那又怎样,她永远是我心目中的那个阿臻”
张筹随即立马跪下对着秦燊磕了三个响头
“少爷,如今秦爷已经去了,长兄为父,如果阿臻也愿意求你应允我们的婚事,虽然我拥有的不多,但我会给她我所有的,只要她开心,快乐。”
“好”秦燊将他一把搀起“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两人交托完阿臻的终身大事,张筹便带秦燊来到申帮疏于把守的地方带秦燊进入了秦宅。
张筹把着门,叫秦燊快些进去。
秦宅只有外围有人把手,宅内空空荡荡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秦燊迅速进入秦伯汉的卧室,室内的一些陈列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父亲常用的笔记本还摊在桌上。
秦燊上前翻了翻,不过是记录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秦燊小心翼翼地合起来,连同一旁的好几本父亲常翻阅的著作摞起来放到一旁。
他看见那支珍宝堂买的产于法兰西的金边钢笔,全上海拥有这个牌子钢笔的人屈指可数。
是他刚学写字的时候父亲专门在珍宝堂定的辗转数月才到他的手中,他视若珍宝,后来送给了莲蓉作为两人的定情之物。只是不知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秦燊支着手趴在父亲常年伏案写字的桌上,往日的种种回忆皆由心底涌了出来。
刚来上海的他们居无定所,父亲就拉着他们两个拖油瓶走街串巷地弘扬医术,给人看病。后来日子稍好一点了,父亲在宝善堂坐堂替人看病,临街的王婶惦父亲给治好病的恩情硬要替父亲做媒寻一门好亲事,父亲硬是退推却了。
父亲本就长得年轻,三十几岁的人要不是衣着老气肯定被认成二十出头,原本可以早些结一门好的亲事却因心中记挂着娘亲而放弃了。
秦燊不经意间触到撞到了父亲搁在小茶几上的留声机,唱针“圪垯”一下蹦到了刻槽里流淌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金嗓子周颖的《岁月》,这是父亲在世时最常听的歌,
秦燊用手支着头,眼窝里缓缓躺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