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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当管房先生

一夜如豆,第二天清晨,府内的公鸡刚一打鸣,牛偃就把苏真从美梦中推醒,催促他更衣用食,然后好领着他快快的去后宅的管房报道。

晕晕乎乎的看看窗外是个什么动静....好么,别说人影了,太阳都还没洗脸呢!

苏真无奈的低头叹了口气,摇头道:“去的这么早干什么?那管房的位置又不能自己长腿跑了,你慌个鸡毛.....恩~?咳~,是你慌个什么?”

说罢,不理会牛偃,倒头闭目又睡。

眼见苏真又倒下了,牛偃这心里可是急啊,是!你那个管房的位置是杨老宦亲封的,跑不了!可我这个帮闲的,要是不表现好点,那人家说扒拉下来,不就扒拉下来了?

想到此处,但见牛偃对着苏真的耳边猛然就是一声雷人的大吼:“起床了!”

这一嗓子,穿天彻地,只把苏真吓得乍然起身,脑子被震的嗡嗡的直发麻,瞅什么都好似是双影的。

回过神来以后,苏真坐在床上,两眼冒火的看着牛偃,发完狮吼功的牛偃竟也老实,只是低着头,嘟着嘴,任由苏真如同电击般的目光将他浑身“唰唰”个遍。

“还说我是你亲兄长呢?你可真够兄弟。”苏真一边掀被,一边寻鞋下地,嘟囔道:“就你那点小心思吧,我还能给你甩了不成?....走吧,到后宅上工去。”

“好嘞!”话音落时,但见牛偃顿时眉开眼笑,提了一早上的心也落到了肚子里,转身就帮苏真拿起了衣服。

~~~~~~~~~~~

随意的吃了几个粗饼,苏真和牛偃一路直奔后宅,行过了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几所布置清幽的耳房静园,终于来到了后宅的正房之前,但见里面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看他许大的年纪,却是光滑无需的下颚,就知道这人和杨锦一样,原先也是个宦吏。

“这人应该就是宫刑府的杂事总管了吧?”苏真一边暗自揣摩,一边走过去交了牌子,说了身份。

但见那老总管听完话后,随即睁开了眼睛,老神在在的打量了苏真几眼,呵呵笑道:“你就是苏真是么?呵呵,好啊,来得好!杨公昨日特意吩咐,要老夫好好的照顾你,给你安排个肥硕的管房差事。”

苏真闻言,心道那杨锦办事倒还挺讲究,虽然他自己无心去按他的话到长乐宫当什么阴阳人,但现在这个管房先生可不一样,送到嘴边的食谁不要啊?咱先承了这个情。至于还不还的上,那以后就实际情况再看吧。

“多谢老总管的厚意,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老总管闻言哈哈大笑道:“都自己人了,苏小兄弟还跟老夫客气什么,你们俩且随我来。”

“得,这什么时候都成自己人了?八成也把我当太监了。”苏真心下闪过一丝的无奈,接着冲身后一脸期望之甚的牛偃挤了挤眼睛,二人随着老总管向府邸的东南方向走去。

少时,三人来到了一个极为僻静的院子之外,细眼望去,里面分为三房,当中一室烟云缭绕,人吵嘴杂,其中叮当声响络绎不绝,门旁的匾额书着一个大大的“膳”字,颇为醒目。

“管房,管房,原来是让我管厨房啊?”苏真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心中泛起了丝丝的明悟。

见苏真的表情怪异,那老总管以为他不满意,随即哈哈笑道:“苏小兄弟不必疑虑,这众多的管房当中,膳房间可是最清闲,又舒坦的地方,时不时的只需和前来送菜送米的商贾交接一下账目便可,其余的琐事,一概不需理会,清闲的紧哪。”

说罢,那老总管又指了指厨房右边的一所耳房道:“那间仓库之中,顿放了一些杨公昔年从长乐宫带来的宦案复写篇目,他老人家特意吩咐,苏小兄弟是儒生大家出身,没事时得有书简看,偶尔去翻阅翻阅也是不打紧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真的心里这个乐啊,陈年宦官刑案的篇目?里面想必是写了一些当年杨老宦当权时,一些底层宦官身上发生的受罚案例,想必是杨锦拿来给自己长见识、阅历用的,如此,他日后当了宦官后,便可避免犯一些不知所谓的错误,这杨老宦倒是有心....

可惜啊,苏真需要的不是这个,从这些旧案事迹里面,他一定能可以找出成为宦官的合格表准!

而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万事都是有双面性的,只要他想办法把事情升华,让这些合格的标准在自己的身上成为不合格,到时,就是再借给杨锦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自己往上供啊?

既然已是抓住了一丝光明,苏真自然是神清气爽,精神一瞬间提起许多。

笑着接过了老总管手中的铜锁,然后又听他罗里啰嗦嘱咐了一些相关事宜,苏真方才正式升任为这厨房的管房先生,按照现代的职业来衡量一下,就算是饭店的领班经理一样吧。

既是新官上任,那苏真自然要在自己的管辖区域溜达溜达,视察视察.....咳,虽然不过是屁大点个破管房,但巴掌大的西瓜,那也不能当芝麻丢是不?好歹说也算是管着厨房里十几个杂役火夫呢!

进了厨房,但见里面烟火撩人,杂役火夫洗菜的洗菜,煮水的煮水,往来奔走,一个个皆是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见了苏真,大家都知道他是新任的管房,一个个都是急急忙忙行礼问安,可问候就问候吧,偏偏一个个还慌里慌张的,弄出了不少笑话:

吹火的张嘴一问候,一股大黑烟直奔着苏真脸上走。

洗菜的躬身一问候,大桶的污水飞溅了苏真一袍袖。

点柴的转身一问候,火星子烧了苏真鞋面一个窟窿。

这不,眼瞅着又过来一个挑粪的......

“无需多礼!”眼看着那挑粪的就要跟自己继续问候,苏真急忙摆了摆手,言道:“你忙你的,你忙你的,我就是来这随便瞅瞅,你们都这么客气,谁受得了啊?”

说罢,苏真转头笑着对满屋的伙夫和杂役们言道:“从现在起,谁也不用跟我客气,大家只管做好自己手里的活计便是!”

众人皆道:“是.....”

看着又分别埋头苦干的众人,苏真抿了抿嘴,心想这古人的礼数和制度还真是麻烦,一个跟一个客气,这谁受得了....不对,等会,有问题??!

但见苏真猛然反应过味来,转身冲着那挑粪的喊道:“我说,你挑粪的怎么往这膳房走啊?!”

~~~~~~~~~~~~~

看着那想从厨房走捷径的挑粪人走了,苏真这心下方才松了口气:你选近路走,这我不怪你,但你是不是也得选条靠谱点的近路?你一个挑粪的走厨房,这不扯淡呢么.....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一个上午匆匆飞逝而去,到了午饭之时,苏真握着筷子,看着眼下的米饭却是动也没动,那种不停的回忆着早上那老总管对自己的说的话....

“这也叫清闲么?”苏真无语望苍天。

低头看了看对面吃的正酣的牛偃,却见二人面前,苏真尚还一口未动的青菜,已是被这小子三下五除二的扒拉进了他的一口牛嘴当中....

只感觉头上青筋暴露,苏真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咳嗽一声道:“我说,你今儿个上午都忙些什么了?”

牛偃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眨巴眨巴着他的豆眼,言道:“好像,好像....好像就是一直跟着你来着。”

话音落时,却见苏真鄙夷的目光已经冲着自己汹涌射出,牛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咧嘴冲着他傻乐。

还好意思乐?一个上午跟在我后面啥也没干,跟个小蜜似的....可找小蜜我也不找你啊?

苏真嘴角抽了一抽,言道:“你这小子,这事办的实在太不地道,我来这当管房,还记得给你要个帮闲的差事,你可倒好,这回来可是真闲了....从下午开始,你给我去写菜账去!”

牛偃闻言一愣,笑着摸了摸脑袋,道:“可我不识字啊。”

“字不识,那你总识数吧?帮我算算菜账总行吧?”

牛偃闻言忙不送跌的点头道:“成,算数成!呵呵,苏兄,你真了不起,很少有人能发现我的有用之处的。”

苏真闻言气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用你去暖被窝吧?”

牛偃认真的想了一想,点头道:“那倒也成,我娘原先就一直用我来给弟弟妹妹们暖被的.....你看,其实我也挺有肉的。”

第七章女灾星?

吃过晌午饭,苏真和牛偃开始整理膳房的账目,美其名曰整账,实则乃是把什么米钱,菜钱,肉钱统统的盘一遍账,然后记下来就可以了。

可说归说,做归做,这看似简单的活计,到了牛偃那里,却整个就是一团乱麻.......

“等会儿!”正在记账的苏真猛然停住了手中的笔,皱着眉头望向正在一旁给他报菜价的牛偃,皱眉言道:“这月末三天的菜价,你刚才跟我报的是多少?”

牛偃闻言,颇为不解的眨巴着他那都要睁不开的豆眼,奇怪的言道:“二十四钱啊!怎么了?”

“二十四钱?”苏真满面纠结的看着牛偃,疑惑道:“我记得适才刚才观账,宫刑府每日的菜价是七钱有余,你说三天的菜价是二十四钱?”

牛偃认认真真的点着头,掰着指头跟苏真算道:“不对么?苏兄你看,一七得七,二七一十八,三七二十四......”

苏真:“.....”

老天啊,你敢不敢让他再傻点?

“行了,我不用你了。”在听完了牛偃的回答后,苏真痛定思痛,非常果断且负责任的对他说了一这么句。

不是苏真他不够意思,而是牛偃这小子他确实是太不靠谱。

一听苏真要不用他了,牛偃脑袋上的冷汗顿时嗖嗖直冒,只见这家伙慌里慌张的跑到苏真面前,气闷的言道:“苏兄,你、你这是杀完兔子又宰狗啊!太没义气了!”

苏真慢条斯理的蘸了蘸墨水,然后开始细细的在竹简上一笔笔的记账,回答道:“你是想说狡兔死,走狗烹吧?不会用别瞎用,这话用在这里,可谓是非常的不贴切。”

牛偃搔了搔脑袋,“哦”了一声,闷着言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这句话应该怎么解释?”

苏真轻轻的吹了吹笔上的墨水,低头看了看木简上的湿度,讪讪笑道:“唉~~,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的清啊。”

牛偃正想开口再问问智商又是什么物件,却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呼呼啦啦的脚步声响起,少时,便见厨房的一个杂役匆匆的跑了进来,慌里慌张的对苏真言道:“苏管房,大事不妙了,那清鹭酒肆的灾星来跟咱们索账了!!”

一句话顿时将苏真双眼发直,好奇的瞅着那杂役半晌,一字一顿的重复着他的话道:“灾星?那是什么?”

却见一旁的牛偃不知为何,早是吓得浑身哆嗦,对那杂役言道:“你说的可是清鹭酒肆那女妖怪?咱们膳房怎地跟她有所褡裢?”

“女妖....怪?”苏真的眉头皱了一皱,接着好奇的问道:“都别给我整这吓人的事,我胆小不经吓....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见那杂役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方才从头跟苏真解释了起来,原来,离这宫刑府外三条街的正铺,是一所开了足足有几十年老字的酒肆,名为“清鹭酒肆”,这家酒酿在渤海城中可算是赫赫有名了,只因那酒肆中酿酒的方子乃是源自祖传,味道甘辛,酒性温烈,爽口难醉,实乃是难得的上品佳酿。

在十多年以前,“清鹭酒肆”在渤海城中当算是一枝独秀,万般皆容,城中家家户户人人几乎都只认“清鹭”的酒,别人家的那是瞅都不瞅,一概都不搭理,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垄断了整个渤海城内的酒路市场,相当了得啊!

可惜的是,自从三年前,“清鹭酒肆”的新酒娘上任之后,这家曾在渤海城中威风一时的酒家生意顿时一落千丈,与原先的春风得意相较起来,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而问题不是出在酒身上,而是在酒家的新任女酒娘,老板阮清儿的身上!

这阮清儿被厨房的杂役呼做“灾星”,被牛偃呼做女魔头,不是因为她人有多么可怕,乃是因为她的命实在不好。

据说在阮清儿出生那一日,天降瓢泼大雨,行路不便,却偏偏又逢阮母难产不生,下盘憋闷难当,阮父在情急之下,只得冒雨冲出了家门,去渤海城北寻找医工来为阮母接生。

不想,回来的时候,适逢天上乌云滚滚,雷鸣大作,电闪交加,而不偏不巧的是,正好阮父与医工正好行至于一个引雷的老槐树下时,一道锐利的闪电划过,二人被劈了个正着,当场化为焦炭,毙命归西。

阮父与医工身死,而家里的阮母又等人不到,只得在产婆的接引下憋气硬生,结果,孩子倒是生下来了,可阮母本人因为出血过多,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了阮清儿这一个哇哇啼哭待哺的女婴,却是连父母都未曾见过。

本来这是非常惹人怜悯同情的命运,可是古人多迷信,一个女娃在出生当日,天气电闪雷鸣,然后父母皆死,这在当时的人看来,根本就是妖孽降生为患,魔头转世祸害苍生。

阮清儿出生之后不久,曾一度有好事的百姓成群上禀官府,请求火焚了这不吉的女娃子,以免为渤海郡引来灾祸。

幸亏阮清儿的祖父尚在,给地方官府使了大笔的钱财,又请来素有威名的相面道士,言这女娃并非妖孽降生,只是有灾星傍身,有克父克母之命,故而如此,施以焚刑,实不可取。

如此,方才保下了这阮家女娃的性命。

可虽然不是妖孽降生,但灾星傍身那也够一说了,许多平头百姓心中觉得还是离这女娃子越远越好,一个个可谓是避之不及,甚至连阮家一门开了几十年的“清鹭酒肆”,生意都因此一度险些夭折,若不是凭着多年的名头和回头客支撑着,只怕这酒家早就黄摊子了。

然而事有凑巧,宫刑府的杨锦老宦官却没信这个邪,来到渤海城之后,就专命厨房买“清鹭酒肆”的酒给他老人家喝着解闷。

可这一买酒,问题就来了,宫刑府每次买酒,都是派遣狱吏前往,然后留下一简“白条”,让老板每个月底的最后三天去宫刑府后宅拿酒钱,其实仔细想想,这事没什么了不起,但放在阮清儿的身上,就是个大麻烦。

只因苏真在继任之前的那一位管房先生,乃是一个老顽固,平日里不但迷信,还特别的惜命,一听“灾星阮清儿”的大名,那就是吓的两腿哆嗦,嘴里直往外喷白沫子,说啥也不肯跟家人小姑娘会面合账,生怕自己的这半条老命让她给妨没了。

他这一不见面不打紧,可就苦了人家小酒娘了,没有后厨的合账单子,这酒钱谁能给啊?

她一个小酒娘又不能因为这点破事去见杨锦,说白了,就是去见,那老宦官也未必肯搭理她啊。

如此,几个月下来,“清鹭酒肆”只能是一个劲的往宫刑府里白白的扔酒,换来的不过是一屁股的空口白条。

阮清儿往这宫刑府的后厨折腾了不下十七八趟,却楞是连那老管房的毛都没见着一个。

就这样,今日复明日,明日复明日,一拖再拖,明日何其多?直到厨房迎来了老管房的光荣退居二线,苏真接班上岗,可小酒娘的钱却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听完了杂役的解释,苏真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就这么大点屁事!人家死了爹娘,你们不同情也就算了,还把孤儿当祸水了?都没有点人性了?还尊儒术,重人礼呢,全是扯淡。

“去请那位清鹭酒肆的酒娘进来,告诉她苏某今日把几月的账目一并跟她结算了。”

一旁的牛偃闻言顿时急了,压低嗓子对着苏真言道:“苏兄,你是不是没听过那阮清儿的名头啊?我娘头三年就告诉过我,清鹭酒肆的那娘们,万万不可招惹,那是妖孽降生,碰着就死,擦着就伤,丧门的紧哪....”

“去,上一边待着去!”苏真没好气的白了牛偃一眼,道:“少说点人家的长短,刚才算数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第八章阮清儿

在苏真绝对的强硬态度与肯定坚持下,牛偃的反对被宣判无效,小杂役转身去将那女灾星给请了过来。

少时,便见那阮清儿被小杂役领进了苏真和牛偃所呆的账房内,方一进了屋子,便见那小杂役匆忙的冲着苏真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一溜烟的转身逃了出去,显然是不愿意和那阮清儿多待上一刻,以免沾惹了浑身的晦气。

苏真见状皱了皱眉,刚要对阮清儿开口说话,却见他身后的牛偃突然小步的凑上前来,低声言道:“苏兄,我想如厕。”

“如厕??”苏真缓缓的转过头来瞅着牛偃,幽幽的说道:“你早上不是拉过了么?”

“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又有些疼。”牛偃撒谎的技术不高,话一出口登时就变得脸色通红。

苏真坏坏的笑了一下,逗他道:“这么不小心啊?吃什么了,别是肠辟。”(痢疾)

不敢正视苏真的眼睛,牛偃将身子扭的如同麻花一般,低声道:“那倒不能,就是拉完了还想拉。”

无奈的揉了揉鼻子,苏真心中笑着对他言道:“快点回来。”这种惧怕灾难和瘟神的意思,是长年的生长环境累计出来的,就是苏真用铁丝网将牛偃围在这,再放两条德国黑背在这里看着他也没用,他该想办法跑还得照样跑,倒不如放他躲出去,也省的在这里说出什么不切时宜的话让人家姑娘难堪。

转头望向阮清儿,苏真咳嗽了一下,笑道:“膳房的琐事太多了,这手底下的人又有都些私事,失了礼数的地方,阮姑娘勿要过于见怪。”

“先生无需如此客气。”但见阮清儿淡淡的笑了一下,轻声言道:“宫刑府乃是官家重地,无论上下,各人皆有要务在身,先生肯于百忙中见小女子一面,已属不易。”那轻柔的声音如同初春鸣啼的黄鹂翠鸟,虽纤细娇脆,却又能让人百转回肠,音色舒缓有度,清雅素定。

苏真不由的楞了一下,按道理来说,小杂役和牛偃适才的“有心举动”,应该是会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可是听她说话的语气,似是一点也没有埋怨或介意对她的歧视。

直到此时,苏真才有心仔细的打量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灾星阮清儿,这一看之下,苏真的心中不由的暗自称奇。

黑漆的眼珠如同暗夜里的星子,闪耀着柔和而宁静的光彩,乌黑长发披在白色的罩衫之上,宛如淡雅的雪色和契冀的暗夜相融合,一张素面虽然未卓脂粉,但却幽柔素雅,隐隐的透漏着一丝仿佛不堪“柔”与“媚”,很清丽脱俗的一个温婉女子。

但其实真正给苏真惊讶的,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阮清儿脸上的笑容,那不是一个被人称作“灾星”之人应有的笑容,淡淡的微笑显得她非常的甜美,纯朴,善良....是犹如天使一般的笑容。

可是谁又知道呢?这女子的自尊心,不知已是受了多少的伤害?她那颗小小的心,又要承受多少的重量?

暗叹声可惜,苏真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指着对面的坐塌言道:“阮姑娘请坐。”

很少有人对阮清儿这么有人情味,至少对有灾星名头的她这般客气与好脸子的人便已是少见。

苏真友好的笑容令阮清儿感到一阵错愕,接着心中泛起感激,亦是回笑了一下,轻道:“多谢先生了。”

看着讪讪的坐在了一旁的阮清儿,苏真将手头的账目先放在一边,道:“清儿姑娘,宫刑府在你酒肆买酒的赊目可曾带来了?”

阮清儿闻言,摇了摇头道:“宫刑府属官家,小女子区区一介平民,岂敢问官家要赊单?”

晕了,打白条啊?

苏真心里小小的鄙视了杨锦一下,然道方才道:“.....就算是没有赊单,但姑娘心中肯定是有个谱的,我这里有在厨房的酒坛数目,咱们两个对一下账,然后就可以让账房支钱给你了。”

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阮清儿心头的一块石头顿时也落了地,她随即取出了手中的账目,自四个月前起的酒账,和苏真一笔笔的核对起来。

别看阮清儿一介女子,但办起事来真可谓井井有条,酒账不但记得笔笔清楚,就连日子时辰也丝毫不差,不消一时半刻,便和苏真将账目检算完毕。

握着可以提钱的账单,阮清儿的心中泛起了丝丝的涟汔,几个月来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她抬起头来刚想道声谢,却见苏真用手拄着下巴,身子向前趴在桌上,眼皮向上白翻,心不在焉的似是在想些什么.....

苏真的心里这个愁啊,你说我跟一个小酒娘合账都这么溜,怎么和牛偃一个大男人就是搭档不起来?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都是古人,智商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先生可是有什么心事?”阮清儿疑惑着言道:“若是有些许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小女子愿意进些微力。”

苏真打量着阮清儿,摇头道:“我的心事,你怕是帮不了我。”

阮清儿心中虽然疑惑,但面上还是嫣然一笑,道:“先生不说,怎知清儿帮不得先生?”这位苏管房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以阮清儿的为人,自然是乐得与人为善。

苏真闻言眨巴眨巴眼睛,道:“好,那你有办法把一个已经十六岁了,却连数都算不清楚的人教明白么?”

阮清儿登时一愣,接着喃喃的言道:“好像...不能吧。”

“那你有办法让一个小气巴拉人变得大方一些么?”

阮清儿脸色一红,低声道:“这个...也有些难。”

“那你有办法把我从这个宫刑府弄出去,让我做不成宦官么?”

轻轻的摇了摇头,阮清儿似是无奈:“此事,就更非小女子所能为之了。”

苏真摸了摸鼻子,言道:“喏,跟你说了你帮不了我了,你还不信。”不是我不用你,这些个滥事我自己还捋不出个所以然呢,你怎么帮啊?

却见阮清儿眼带疑惑的望着面前的男子,犹疑的问道:“原来先生不是宫刑府的狱吏,而是.....”

“而是马上就要被阉割的宫人,是吗?”苏真郁闷的接过了阮清儿的话头,无奈的摊了摊手:“天作孽,不可为,自作孽,不可...啊呸!”

阮清儿闻言,不由的掩嘴轻笑,嘴角间仿佛闪出两点清淡的拈花,劝道:“万事稍缓则圆,世间之事,哪有件件如意的?先生也不必如此忧虑了。”

虽然是很普普通通的一句劝解,但在此时的苏真心里,却是非常的受用,毕竟自从重生在这宫刑府后,苏真就基本没碰见过一个正常人:牛偃,酒糟鼻子的狱吏,杨锦老宦官....

“船到桥头自然直!”苏真笑呵呵的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接着又对阮清儿道:“阮姑娘的好心,苏真定然谨记,在下也想告诉阮姑娘一句话,叫做种善因、得善果。阮姑娘正值芳年,切勿因为一些闲人的疯言疯语便有所消极,只要诚心待人处事,日后定有苦尽甘来的一日.....至少....”

却见苏真和蔼的冲她点了点头,道:“至少在下就觉得阮姑娘独身撑着一家偌大的酒肆,殊为不易,非等闲女子可比.....真可谓是女中翘楚。”

听苏真的话,阮清儿沉静如水的眸子中不为所觉的露出了点点光华,从小到大,除了自家的阿爷之外,在别人的口中,阮清儿听到最多的评价无非就是:灾星,女妖,祸害之类的种种诋毁,虽然如此,但她依旧是乐观处世,为人真诚,不过听人夸她为女中翘楚,真尚还真是头一遭。

“多谢先生赞言,清儿心中感激不尽....天色不早了,清儿就不在此叨扰先生繁忙了,先行告辞。”

苏真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许多尚未处理的账目,心下了然,暗道:多贴心、懂事的女孩子啊,牛偃他们一个个偏说她是什么灾星,真是眼珠子长到屁股上了。

苏真起身将她送到门口,然后又告诉她去往账房的近路,二人客气的相互告别。

阮清儿一边缓步离去,心中一边暗自奇怪,看这位苏先生心善懂礼,分明一副儒家士子之风,可却为何又会甘心自毁,要投身宫刑府为宦呢?

想起适才苏真的那一句颇有境意的‘种善因,得善果’、阮清儿不由的扶手掩面微笑,希望天心不泯,真的能够让自己等来那样的一天吧。

第九章终于找到办法了!

阮清儿走后,苏真便急忙舒展筋骨,接着赶忙低头核对手中剩余的账目,毕竟他现在时间有限,还是早早的忙完这些琐事,然后去仔细的研究一下杨锦留给他的宦官刑案,定要在其中找出一个能从宫刑府脱身的法子。

苏真正在奋笔疾书之间,突见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但见牛偃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四下瞅了一瞅,道:“苏兄,那女灾星呢?”

苏真抬头瞅了他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走了。”

“哦。”牛偃长长的舒了口气,接着瞬时又将胸脯挺了起来,爽朗言道:“哼,得亏她走的快!也罢,今日我就先不收拾儿她了。”

“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就要收拾人家?”苏真极度不满的白了他一眼,你说牛偃这小子,年纪不大,毛病却是一大堆,笨头笨脑的先不算,一张口就跑火车,满嘴的胡咧咧。

眼见苏真似是有点不太高兴,牛偃摸着脑袋憨憨一笑,言道:“苏兄啊,我这也不是为你好么?你可别被美色所误,那小娘们虽然好看,但却扎手的紧,一个不好就容易把你的半条小命赔进去,你说咱都是要被阉的人了,何苦还要犯这方面的错误.....”

苏真随手将这最后一道账勾完,接着撂下毫笔,笑骂道:“你快闭嘴吧,我现在怎么一瞅见你就闹心呢?快滚,滚远点,哪凉快哪呆着去。”

牛偃知道苏真是跟他开玩笑呢,嬉笑着赖在房里也不动,却见苏真匆匆的将案上的书简整理完毕,然后告诉牛偃,待会他要去膳房旁边屋子查看宦官刑案,让牛偃自己先回房去休息。

牛偃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愿意跟苏真过去转转,毕竟自进了宫刑府后,他们的自由就已经被杨老宦完全的拘谨了,整日不是上工就是在房间待着,哪有可以随便走走的机会?苏真要去看文案,正好也算随了他的心意。

整理完毕,两人随即又去厨房安排了一下晚间的伙食,顺便拿了几块饼子用于一会充饥之用,然后,苏真变领上牛偃,一起去了堆列杂物的耳房之中。

那堆放杂物的仓库离膳房并不太远,十几步的路子也就到了,天色已是有些灰暗,仓库的房门并没有上锁,显然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或是贵重的东西。

进了仓库之内,但见里面一片灰暗不说,正中的五六个大木架子东倒西歪的四处林立,一旁是各种杂物狼籍摆放,无论是大物件,还是小东西,上面都落了厚厚的一大层灰,一看就是许久都不曾有人问津。

苏真和牛偃进了仓库,点燃盏灯后,便开始木架子上东翻西找,不过,这仓库虽然凌乱,但书简却是不多,只是不消一会,便被苏真找到了那所谓的“宦官刑案”大全。

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苏真轻轻扑了扑上面书上的灰尘,接着便展开细细的研读起来,牛偃干巴巴的凑了过来,轻道:“苏兄,你在这里看书,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苏真将头埋在书中,头也不抬的冲着牛偃挥了挥手道:“随你便吧,干什么都行,但我只要求你一点。”

“哪一点。”

“请你离我远一点。”

牛偃虽然毛病一大堆,但同时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抗埋汰....或者在别人看来,是他听不懂好赖话。

总之,在苏真说完之后,便见这小子“恍然而悟”般的点着他那颗硕大的脑袋,表示明白,接着便走到一边,从仓库内东拼西凑的拿起许多小玩意,搁在手中仔细的把玩了起来,还真就是坐的离苏真挺远,而且面上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苏兄,你看,我够配合你的吧?

而就在牛偃无厘头般的自鸣得意的同时,苏真对于“宦官刑事案件”的追踪也开始徐徐的进入了正规.....

“太始元年,宦官王通窃建章宫玉盘,斩手除目....装小偷?不成!太俗了,也太危险。”

“太始二年,宦官李福滝轻薄宫人,判枭首....佩服!你一个公公,怎么去轻薄的人家宫女?此案当列入世界未解迷之一。”

“征和二年,宦官苏文诬陷太子刘据被查,孝武皇帝处之以焚刑....挑拨人家父子关系,这不作死吗?烧你活该!”

..........

就这样,整整的过了两个时辰,直到日落西山,皓月当空,整个后府已是逐渐进入了一种清明的幽静当中,而苏真也将整套的竹简翻阅了一大半,千奇百怪的事件与案子用来打发时间虽然不错,但对于想在其中查到能够离开宫刑府办法的他来说,几乎可谓是无用。

看了看那边不知何时早已呼呼大睡过去的牛偃,苏真翻开了手中最后的一本书简,如果在这里面还没有好的提示能够让他离开宫刑府.....对不起,他就是光着膀子硬往外冲,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割了下身当太监....骚蕊!说啥他也不干!

“太始三年,新奉宦吏许德因染癣癞,浑身疮疤溃烂,先帝随逐于宫侍,不复启用......”

念到这里,便见苏真的双目猛然一亮,心下顿时了然!对啊,我真是太笨了,装病啊!那些皇帝和藩王是什么宦官都会用的嘛?很显然不是!这个太史三年被朝奉到长安的宦官就是得了癣病而被逐出宫室的!皇帝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宦官身上有些杂七杂八的传染病不是?

有了这个想法,但见苏真兴奋拍了拍手,接着起身跑到睡得正酣的牛偃身边,拍了拍他的面颊,笑道:“牛偃,起来了,起来了,到时辰了!”

牛偃斜靠在杂物堆上,嘴中鼾声如雷,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浪荡的淫笑,一丝丝晶莹剔透的口水,正顺着他的下颚缓缓的流到地上,一看就知道做的不是什么正经梦。

“到时辰了?”被苏真叫醒后,只见牛偃睡眼蒙松的睁开双目,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流着哈喇子对苏真说梦话道:“该入洞房了是吧?”

苏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臭小子,睡觉就睡觉呗,居然还弄了个春梦做做?真是单纯而又幸福的人生。

忍住了阵阵的笑意,苏真拍着他的肩膀道:“行了,别做白日梦了,看你这德行,简直跟猪八戒有一拼,走!回房歇着去。”

牛偃自然不知道猪八戒是何方能人,眼见苏真满面的微笑,他心中自然而然的以为苏真这是在夸他,随即笑道:“苏兄,猪八戒是谁?俊不?”

苏真一边拽他起身,一边点头笑道:“俊!老俊了!谁家的姑娘看见他,那都会幸福的晕倒在地!”

第十章要得病,那就用“过敏症”

接下来的几天,苏真过得非常的充实,凭借着他精湛的管理手段和睿智的头脑,将厨房打理的井井有条,比之上任的管房不知要强出多少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但能把帐算的井井有条,厨房中的伙计杂役也都被他把关系弄得非常圆润,苏真每日除了份内工作之余,便是和厨房的人群随便聊聊,或是一起研究研究活计,借此来拉近大家之间的距离。

对于苏真的办事能力和为人处事,杨老宦一直是命人在暗中注意和审查的,毕竟既然在苏真身上投了点资,那就得了解这小子的到底有几斤几两,让苏真接手厨房的管帐先生,为的就是测测他的能力,看看这小子究竟是不是当宦官的材料。

而苏真的表现,却也真是让杨老宦极为满意,这小子还真争气,小小年纪不但能把账管好,而且对待手下人的手段还颇有门道,看起来,自己的确是没看走眼,只有这样的小子,入京之后,才能熬出头,有出息。

毕竟当宦官,做事的能力自然需得让主人满意,但更重要的还是迎合上方,对待下属,这几方面可谓缺一不可,都是决定宦官职位高下的重要因素。

而苏真这小子,不但有能力,做事机敏,对待上司下属各方人物都是颇有门道,看来自己着手提拔他的确是一个明智之举。

一念及此,杨老宦不由的心花怒放,立时吩咐手下以他的名义赏了苏真几匹布帛,十铢大子,顺带还有一坛子上好的花雕。

苏真受到杨锦重视的事情,只是一个晚上,就在整个宫刑府传开,国人传话的最大特点就是添油加醋,本来从第一张嘴传出来的话是:“哎,你可知道,苏真那小子挺受杨老宦器重的。”

传到第十张嘴的时候:“哎,你可知道,苏真那小子跟杨老宦有亲啊!”

传到第三十张嘴的时候:“哎,你可知道,苏真那小子好像是杨老宦一直在民间寻访问的外甥!”

传到第五十张嘴的时候:“哎,你可知道,苏真那小子其实乃是杨老宦失散多年的二大爷!”

总之,不管哪种版本是真的,从此以后,下到挂了号的准阉宦、宫刑府内杂役,上到杨锦麾下的狱吏,见了苏真都是微笑见礼,一个个的陪着小心。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真一时间成了府内被人津津乐道的红火人物,他的室友牛偃自然也是沾了不少光彩,成天被人问这问那的,虽然都是关于苏真的话题,但也让他觉得倍儿有面子!所以他现在一闲的没事就坐在后宅的院子里,跟膳房的杂役工人东吹西唠,尽显风采。

再看苏真,得了小势之后,反倒是愈加的低调了,倒不是他宠辱不惊,只是这种恩宠他还真是消受不起,如今的他,整日里的大部分时间全都是躲在仓库里,一边继续翻阅书简,一边细细的琢磨要装什么样的病,才能从这个太监加工厂脱逃出去。

一般的病当然不行了,你随便来个感冒发烧的,杨老宦就能放过你了?瞎扯!

太重的病也不成,你编个天花,霍乱的,还没等走出去呢,人家怕传染就直接给你活埋了,再说那种病,要装也装不像啊。

所以,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装病糊弄过去,那就必须装那些既不太重,可却又招人厌的疾病,譬如书上记载的那个宦官许德,得了疥癞,浑身疮疤溃烂,那些皇帝,诸侯王,贵妃什么的一个个都是锦衣玉食的,瞅一眼就犯恶心,岂会用这样的人?

所以,用皮肤病之类的去糊弄杨老宦,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问题是,那种东西是想得就能得上的么?

答案是,能!真的皮肤病得不了,但弄个类似的绝对不是问题!

秉承了这幅新的身体和记忆,苏真知道自己的身体的原主小时候在吃过一次牡蛎之后,不消半天的时间,便头晕眼花,连番做呕,其后便是浑身的起红疹,弄得苏真的父亲苏老爷子差点没慌的背过气去,寻了好几个医工,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苏老爷子一度甚至以为是水鬼上身,连忙又寻了好几个道士做法事,不过好在过了一段时间,孩子身上的病疾便开始慢慢的去了。

从那以后,苏家人算是长了记性,说什么也不敢在给这孩子吃牡蛎之类的海物,只怕在将什么鬼怪引到孩子身上来,其实这不过是轻型的海鲜过敏体质,一旦吃了海物之后,身体里摄入了贝类中的异种蛋白之后,便会出现如上的几种情况。

而现在,苏真便想借着这个方子,来让自己身上长些怪模怪样的水疱和疹子,只要装得像了,那要从宫刑府出去,就绝对不在是空想!

可问题是,到哪去弄海鲜呢?这个难度很大啊。

首先,他苏真虽然如今颇受杨锦欣赏,但终究还是“待阉”之身,出去自己买点?怕是有点够呛。

等着厨房做给他们吃?那就更不可能了!谁舍得?

想来想去,苏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阮清儿!

自从苏真当了管房之后,厨房赊欠阮清儿的酒钱,便一次性的彻底付清了,而且从那以后,阮清儿每次过来对酒账,苏真都是尽心尽责,从无像他人一样的或轻视,或惧怕之理。

虽然自打第一次之后,二人每次见面说话,基本都以公事开头,然后基本再以公事结束,但苏真能够感觉的出来,他和阮清儿,已经有了那么一丝丝朋友的意味......

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好,既然是朋友,那我不敲你竹杠,我敲谁的?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黄历上写着出门破财,且不易与人结账的日子,阮清儿在宫刑府与苏真见了面。

在清算了账目之后,但见苏真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对着阮清儿言道:“清儿姑娘,话说自你我见过面之后,这些日子以来,苏某对你怎么样?”

一句话说出来,顿时将阮清儿愣了愣神,闪眨着妙目仔细的看了苏真一会,却见她嘴角轻柔的闪出了一丝笑容,道:“苏先生是想问清儿要东西吧?”

嗨呀!好丫头,居然这么蕙质兰心,一眼就将我的用意看穿了?

“你怎么楞住了?”阮清儿抬起素手,轻轻的挥了一挥道:“没事吧。”

“呵呵。”但见苏真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笑道:“清儿姑娘怎么知道苏某开口便是问你要东西?”

阮清儿闻言,嫣然笑道:“先生虽是管房,但毕竟是入了宦籍之身,想出宫刑府实在不易,以清儿对先生的胸襟了解来看,先生必然不会是那种想要勒索清儿的市侩小人,当是想假托清儿之手,置办些什么物品,可对?”

诧然的看着阮清儿,苏真心中暗自惊奇:第一次见面时,苏真只是觉得这女孩漂亮,懂礼,乐观,可是如今看她,不但是外表秀丽端庄,且内里更是蕙质兰心,善良温柔。

假如没有那所谓的“灾星”称谓,阮清儿当是一个足以让大部分男人垂涎,让大部分女人嫉妒的女子吧?

深深的吸了口气,苏真低着头对阮清儿低声道:“我想请你下次来时,帮我买办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海鲜....最好是牡蛎。”

稍稍定了定神,却见阮清儿似笑非笑的言道:“真是想不到,原来苏先生竟然也是一位嘴馋的人?不过,牡蛎此物,可是很贵的。”

苏真自信满满的笑了一笑,道:“阮姑娘,这账你可不能这么算,给我送礼,虽然表面上会让你破费一番,但苏某担保,不出多久,这钱就会成倍的回到你的手里!”

阮清儿幽然的眨了眨眼睛,道:“先生怎么如此肯定?”

“嗨,这笔账你怎么还转不过个弯来?你是卖什么的?——酒!我是干什么的?——管厨房!这厨房管着可不只是杨公他老人家的一张嘴啊,府内的狱吏,官员谁平日里没个高兴事,烦心事?高兴了,闹心了,都干什么?当然就是喝酒!别看我这管房权利不大,但府内厨房中的用酒,却还是能一嘴说了算的!只要我一句话,这整个宫刑府以后就只认‘清鹭酒肆’一家的酒,这笔账,姑娘自己想想划不划算?”

阮清儿玉手扶面,“扑哧“一笑,接着摇头道:“就算话虽如此,但先生这礼却是要的有些太直接了,而且要的颇为奇怪,不问清儿要钱,却是要...牡蛎?”

苏真闻言呵呵的笑了一下,心道我有什么办法?谁想用这么没有营养的招数直接问你要礼品?这不是逼到这份上了么!

“清儿姑娘,不必犹豫了,这样的买卖你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成与不成,就看你这一嗓子喊不喊的圆了!”

阮清儿用一根手指点着下巴,轻笑道:“不过是买办一些食用的牡蛎,易如反掌之事....不过。”

“不过什么?”

却见阮清儿抿嘴一笑,道:“不过,清儿送礼,却并不是为了先生口中所谓的好买卖,只是出于清儿跟先生之间的友谊,所谓‘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苏真闻言楞了楞神,接着哈哈笑道:“如此,倒是在下显得过于市侩了,‘甘言无忠实,世薄多苏秦’,这句话,说的只怕便是我苏真吧?”

阮清儿闻言失笑,道:“从心而论,苏先生别的能耐清儿不曾见到,但这说笑的本事当真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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