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柔柔地透过叶隙洒了下来,在桃花山的土地上形成了一块一块美丽的光斑。
随着“嘿!”的一声,一段木柴被砍了下来。
林若应麻利的收拾了起来,随即又挥起了斧子。
桃花山就是他向来伐木砍柴的地方,这里的树木生长的更为茂盛,品质也要更好一些,能卖个好价钱。
但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却久久挥散不去那个孩子的身影。
他是谁?
他住在哪儿?
他怎么样了?
……
林若应冥冥之中,只感觉他与自己有些相像:
同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生活着的——
但自己还拥有亲人,而他却被迫孤独的潜伏在世界的黑暗中。
这是怎样的坚强啊?
林若应想着,心中又不免悲怜起来。
突然,背后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像是狗从喉咙里发出的乌噜乌噜的声音。
他顿时汗毛耸起,转头一撇,看见了一双离自己大约三四十步,散着萤黄色光芒的眼睛。
一匹狼!
林若应瞬间被吓得怔住了,全身像僵硬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源自野性本能的威慑力。
那匹狼毛色银白,四肢比其他狼种更加粗壮,尤为特别的,是它那两侧向外翻出的两颗巨大獠牙。
它现在死死的盯着林若应,来回变换着方位,似乎在侦查敌人的动向。
同时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尖牙,鼻子不停的抽动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听到那种声音的人就该明白,这是警告。
林若应的大脑顿时由一片空白,变成了一片混乱。
深山老林里有几只狼并不奇怪,但是它们向来把窝搭的极其隐蔽,碰上人类也不会主动进攻,而是绕道远行。
狼这种动物十分聪明,它能掂量自己的分量,独行时会极力避免可能发生的危害。
这只狼是怎么了?
难道……
他用眼睛快速的瞄了一下四周。
完了。
在自己旁边更近的一处地方,有一堆树枝,而在那树枝堆里面,隐约扭动着几抹小小的灰白……
一向小心谨慎的他,竟然踩进了狼窝里!
要镇静,要镇静,要镇静……
林若应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万遍。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
看来再想走出来,就不太容易了。
……
太阳高高的升起来了,桃花镇又恢复了以往的喧嚣。
阳光并不偏待人,它一如往常地照射在了街口包子铺的竹笼上,也一如往常的照射在了那条熟悉的小巷里。
林清白正坐在巷子里,手里娴熟地编织着一个小筐。
哥哥每天都卖力砍柴,自己也要出份一力补贴家用……
十几岁的她,一开始哪里懂得怎么编。
听到父亲去世的噩耗,清白也是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哭肿了。
但是随即她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给哥哥添更多的麻烦,此时最应该做的,是紧紧捆住这个即将崩息的家。
于是她让哥哥替自己从山林中砍了些竹子,余下的时间,就用她那双洁白纤细的手,一点一点的把竹子劈成竹条,然后去竹青,去竹节,一点一点的试着编了起来。
坚硬的竹条,不知把那双手割破了多少次,血流又止,血止又流。
但是现在好了,清白耗费着自己那双美丽的手,换来了一个个编好的漂亮竹筐。
清白看着手里编到一半的竹条,想到了那时哥哥看到了自己的手后,紧紧的抱着自己,把泪水滴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安慰着哥哥,“没关系的,清白的手不疼了。”
……
啪!
响亮的破碎声,把清白从回忆中惊醒。
她连忙扭过了头。
——
前些天夜里,从窗户缝里偷拿山果的那个男孩,现在竟然正趴在另一边的房顶上,露出半个脑袋,看向自己!
大概是他不小心把瓦片踢下房摔碎的声音。
这个男孩的出现,首先让清白把他与恐惧联系在了一起。
但又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好奇。
她把还没编完的筐子放下,半个身子都转向了那里。
她带着几分谨慎,又有些好奇的想要见一见那个来去匆匆,偷了果子又丢下果子的奇怪男孩。
房顶上的半个脑袋注意到自己被发现了,于是悄悄的抬了上来,露出了夜里的那张脸。
借着明媚的阳光,清白看到了,那张脏兮兮的脸,不仅五官端正,眼神中,还带了几分英气。
大概他也感觉到了吧?
这个漂亮的姑娘,无论何时,眸子里却总是流露着温柔的神情。
两人就这样,单纯的对望着。
清白终于开口了。
“你下来吧,房瓦上多凉呀,你要是喜欢看我编竹筐,可以离我近点看。”
站得那么高,她真的有点替对方害怕。
那个脑袋先是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清白,嘴巴紧紧的绷着,像是在思考,然后猛地点了点头。
他有点拘束的伸出手臂,撑起身体,两脚用力蹬着,越过了瓦房的正脊,慢慢的蹭到了面向清白的这一边,接着轻轻一跃,落了地。
清白站起来,慢慢走向他。
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全身的神经像是绷紧了一样,接着脸上慢慢泛起了发烧一样的红色。
噗嗤,
清白笑了。
她的心里顿时放下了对这个奇怪男孩的戒备——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孩。
还没说话先脸红。
“你害怕什么呀?”清白带着笑意说,“堂堂大男子汉,一见人面,先退到墙根。”
这个男孩双手紧张的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但还是不说一句话。
不过他的喉咙里,却似乎想发出点声音。
林清白的笑容凝结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衣着破烂的男孩,或许是个哑巴!
这一瞬间,林清白幼小的心灵中,萌发出了一种少有的,对男孩的怜爱。
她问了一个她哥哥那夜以后一直忧心的问题,
“你……还有亲人么?”
当那个男孩听到了这个问题后,他的双眼一下子因激动而变得极其紧张,半举着双手慌乱地摇动着,嘴里发出“啊,啊,”含糊不清的回答。
是没有的意思吧?
“那你怎么生活?”
大概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这个问题,男孩的四肢开始不知所措的摇动起来。
他猛然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身后林清白家陈旧的窗户。
清白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而自己的手也因为对方不安的躁动,而紧张地抓住了大腿旁的裙边。
接着男孩把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了一把碎银。
这么多钱!
他将银子递给了清白,然后又伸手在怀里摸索着,摸出了一块玉牌,一绳甩石器,几块糕点。
这大概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清白认得一些字,玉牌上清楚的雕着“王元”两个大字。
她愣住了,这个男孩会不会想表达:
这些都是自己用同样的手法,从别人家偷来的?!
他难道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靠着自己瘦小的身体拼命的挤在生活的夹缝中吗?
林清白想。
她自己的心,则因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剧烈的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