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福问黄克俭:“刚才是亮子要你讲的呀!”
黄克俭气鼓鼓地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区楚良问道:“亮子是谁?”
李昭福回答道:“这里的贫协首席。”
区楚良说道:“无主的地当然归公家,这还有怀疑的嘛!只有一个问题,出嫁女能不能继承的问题。”
黄克俭说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没有崽的,留一半给出嫁女分。”
区楚良说道:“我们那里也是这样的,那就没错呀。怎么这也成了问题呢!这不是无理取闹嘛!这人是谁?”
黄克俭回答道:“乡长和他叔伯哥哥”
区楚良吃惊地看着黄克俭,接着又转向李昭福,李昭福笑着点了点头。区楚良这才认真听着大厅里的情况。
刘伟把手举得高高的,王友晟指了一下刘伟。
刘伟站起来问道:“是不是旧社会的都不能算数?”
“当然。”张丰科站了起来,回答道,“新社会了,旧社会的都不能算数了。”
“那,你儿子是旧社会生的吧!现在新社会还是不是你儿子?你老子是不是你老子?你是不是人?这些都是旧社会的。现在新社会了,你应该喊你老子作孙子。”
“我日……”张丰科刚想骂人,看见刘伟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心生恐惧才收了声。刘金殷拉了刘伟一把,让他坐下。
听了刘伟的话,区楚良笑了,说道:“这一定是个小年轻。”
李昭福担心刘伟出问题,连忙示意刘喜豆进大厅。
“站稳政治立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话是张浩子昨天晚上跟张丰凯、张丰科说的。无限地贬低旧社会,无限地抬高新社会,这就是政治。政治应当为懂政治的人服务,张家兄弟起先还对此充满信心,没想到这些连刘伟这关都过不了。
刘金殷站起来说道:“我们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旧社会的有些东西不能要,但也不能全扔了。有些章程也不是旧社会的,是几百年上千年定下来的,例如儿子就是儿子,不能说成老子。无主的田土归公家,归保里,或者甲里,不能归个人,不能谁占了就是谁的。只有签了字据,交了银子,那田才能算他的,不能说不算。如果把这个也毁了,毁掉的可能不只是这个,还真有可能是老子变儿子了。你们张家如果说八百担谷卖吴家田便宜了,那也可以,你现在拿八百担谷子来,立马签字据,你们拿去好了。”
“我们不拿,”张丰凯站起来说道,“我们是贫农,拿了就不是贫农了。我们只种田,我们和吴方明有协议,现在田到了你们手上,你们得让我们种田。”
刘伟站起来说道:“吴方明在阎王那里,你去那里好了,在那里他也有田。”
“协议上的田,就在这里,没在阎王那里。阎王那里的田我不管,我只管这里的田。”
“那好,”刘金满站起来说道,“既然十六的爷说吴方明的协议,我们应该执行,那就执行好了,请你把协议拿出来。你拿出来呀!”
张丰凯没法回答刘金殷的话,他的永佃权是自己放弃的。
王友晟见张丰凯没话可说,说道:“他是张乡长,不能说十六的爷。”
刘金满一直对王友晟的立场有怀疑,认为他没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而是站在山下人,特别张丰凯那一边。他还认为王友晟对胡亮和张丰凯的态度完全不同,看重张丰凯,而不愿意理睬胡亮,有点欺负胡亮老实的味道。所以,心有不平,说道:“他就是十六的爷,没人说不是,除非十六的娘从土里爬出来。”
“越说越不像话了……”
王友晟刚开口,张丰凯站起来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姓刘的厉害,我们姓张的也不是吃素的。死了一个成子,你们还不老实,还想干什么!”
刘伟歘地站起来说道:“我姑父是你们姓张的害死的?”
张丰凯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立即争辩道:“我没说。”
“你刚才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呢,原来是你们在捣鬼!妈的!”
说完刘伟到处找东西,刘金殷、刘金满连忙去拉刘伟。
刘喜豆气得坐在椅子上出粗气,过了好久,边哭边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人都被你们害死了,还要被你们作践呀!一下去了三个,三个呀!”
赵怀德一直心怀内疚,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成子,听这么一说,立即来了精神,红着眼问王友晟:“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如此局面,眼看着就要失控。王友晟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喊:“区持事!”
王友晟以前是老师,学生当然听老师的,很少违逆。所以老师不一定非得把自己拉到和学生平等的位置上去说事。可是,社会工作就不同了,仅仅是因为对张丰凯产生了一丁点儿同情,就使处于自己丧失工作威信,到了谁都可以站起来反对自己的地步。这一切都因为王友晟不可能坐视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乡长变成叫花子的初衷。可当初让张丰凯当乡长是镇管委会的主张,与王友晟没有瓜葛,那之前王友晟根本就不认识张丰凯。会前王友晟对实现自己想法是有信心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难办,尽遇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连“儿子是不是儿子,老子是不是老子”都成问题了,对此,王友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向领导求救。他希望区楚良能影响到李昭福,通过李昭福来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