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浩爽快承认曾经不敌逃逸,倒是大出上官云飞之意外。而当时以为自己的徒子徒孙死于李昌浩之手,经事后再次勘验,包括大本营死了的那些人,也是另有其人所为,根据幸免于难的香主尚书哥口述,是一对青年男女施恶。所以,与李昌浩之间,再无其它恩怨瓜葛了。那好,既然这一战帷幕已经拉开,就各凭本事分个胜负,至于输赢,李昌浩都是活不过今夜了。当即向李昌浩叫板,“李昌浩,咱俩在这‘百爪绳上比斗一番,让残剑商秋看着,谁人的轻功才是天下第一。”
话未落尽,听得破空声劲急,一条“百爪索”自西塔而出,直挂东塔五层顶上翘角,竟是无须人力帮忙,长眼睛似的,自个儿扎牢缠紧。
“哇噻!开眼了。”众人叹服,自愧不如。铁头看向金世眠,问道:“这得需要多大的内力啊?”金世眠反问,“你以为师父做不到吗?”铁头一时尴尬,却是古月胡接口:“有两个难点:一是平掼而来,难度大过旋转抛甩之三五倍;二是精准,需得暗器高手方才做得到。”说话间,传出李昌浩柔和而绵长的声音,“上官云飞,这绳索沾有甚么毒物?李某上次身受迷毒困挠,未打先输,今晚恐将还是如此。唉,看来只能另投明师了!可是啊,明师在哪儿?在西塔吗?西塔可有破解上官的秘笈?上官能给吗?给了,李某不就成了他的弟子了吗……”李昌浩看来心胸坦荡,自言自语喋喋不休间,居然不怕绳索可能抹毒,脱了麻靴,不管不顾竟自踩了上去。那状况,晃晃悠悠轻飘,而说话滑稽可笑,仿佛梦游般的呓语。
这一次是说给众人听的。古月胡、金世眠、苏清晨三大高手却不觉得可笑。因为他们察觉出异样,猜想是李昌浩启动了“迷魂术”。好家伙,没有征兆地来,那声波又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啊!急忙稳住心神,聚内力对抗。再说身边的铁头等人,乃至武功已臻一流的武松与洪次玉,已然不能自己,纷纷站起手舞足蹈——李昌浩那不休止的自语,根本就是一曲魔音,让人听得入迷。若非古月胡预判在先,加了几层砖木围着,铁头等人恐将踩空跌落下去。地下近处的群雄们,更是不堪,拜神似的聚拢过去。李昌浩说一句,跟着附和一句,就差手上没有捧着一炷香。当事者上官云飞所受“迷魂”最重,因为李昌浩的声波着重对准着他。终于,他在不知不觉间入彀,也架不住了,应道:“上官云飞……愿意……拜您为师!”人儿,不由自主,神力感召似的,也踩上了绳索,望中间,往李昌浩走去。
是物质决定意识吗?没有物质这个肉身载体,精神意识或思想何以依附!而思想意识又是行动的指挥官,没有想法,也便没有行动的必要。可是,这时候的人们,已经没有了独立的思想和自主的行动。在李昌浩不动声色,顺其自然施展开来的“迷魂术”作用下,除了古月胡等有限的几人还在抗争,余者,全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着魔似地进入夜的梦乡,那个不可把控不由自主的梦幻里了。
这时候,寺院里的伏兵如果射出箭来,这些江湖草莽都将成了箭靶,被射成刺猬。可惜了,“狩猎”者睡了,错过了。因为他们也中了“迷魂术”。仅隔着一条御街的尚书省门口,与相国寺临街正对,宋徽宗居然移驾在哪儿观摩督战。身边是一鹤排云郭丹山及寒冰掌寒栋不离左右,还有镇殿将军许少华、捧日将军徐重瑞、天武将军严怀礼、龙卫将军沙益,这四虎贲大将分列两边护架,还有一队精兵四下里伏着,而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贼”等要员,在下首陪坐。可谓举国之超豪华阵容。怎知李昌浩那看似平常,实则如同“大音希声”的“迷魂术”波及甚远,竟然也引得当今圣上失去主张,痴痴傻傻地隔岸观火,一脸茫然,忘了今晚的目的是甚么。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名动京城而劳师动众的魔王对决,是以这样的方式展现。没有刀光剑影的精彩纷呈,也没有拳脚套路的近身肉搏,而是悬空在一条绳索上的内力修为的比拚,却又把旁观者全都牵扯了进来,置身其间,谁也不能幸免。
李昌浩的功力,被上官云飞低估了,也包括古月胡等所有人!似乎在场的远近,不管揣着何种心思目的,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迷惑。惟独一人,起动了意识能量反侵削,却也因此害了李昌浩,令他提前破功。他,便是刚满十六岁的少年——追梦。无所不能的少年追梦!
话说追梦、花千种、花美美仨在酒肆里胡闹了一阵子,见夜色渐沉,当即作罢,出门瞅得几个官兵巡逻,于是出手撂倒,抢了马匹骑上,望内城保康门奔来。柴芜湖见是追梦,忙洞开城门让路。本想提示或攀附几句,却因追梦走得急,只得怅然摇头。及至追梦仨行至相国寺与尚书省中间御街路段,李昌浩的“迷魂术”正自发挥至极至。追梦看时,李昌浩与上官云飞(当时初步印象是一大一小)仿佛飘在空中,两人正在无限地向中间靠近。哪像生死立判的搏命,分明是欲罢不能的极度渴望,或者情人之间的鹊桥相会!追梦正待说笑话,蓦地发现花家姐妹神态有异,争着向自己身上偎来,却也在同时,引得稍远处宋徽宗春心萌动,喃喃道:“这几个绝色美女是谁?”说得有气无力的,无人搭理。仅郭丹山抱元收心练功,四虎贲也在苦苦抗争,余者“四贼”及太监,却哪有余力回话?!
追梦心头一凛,知是“迷魂术”在捣鬼,当即以食指抵住太阳穴聚神敛气,这是他的习惯,也是法门,与当日西禅寺山上的情境如出一辙,而力度效果却又是今非昔比。其时意识能量充盈,不仅护住自己心神,尚有多余犹自激荡出去,直奔声波源头李昌浩冲去。
可怜李昌浩舍命相搏上官云飞,明知绳索有毒,也要脱靴光脚踩上去,且步步深重,犹自一往无前。因为偷鸡需要蚀把米,是有代价的。也只有这样的以身犯险,才能让上官云飞相信,因此放松警惕,从而出奇不意施展“迷魂术”,让其入彀。否则,上官云飞早就跑开摆脱“迷魂术”侵扰,或放毒箭对攻。这当口儿,随着“迷魂术”推进到极至,涂抹在绳索上的毒物,自脚底入侵升腾的毒性也发作到极至,而上官云飞已经傻傻地走到眼前,唯唯喏喏,触手可及。李昌浩已经扬起了手,就要像拍苍蝇一样地拍下去——大功告成,扬名立万,只在刹那间!
可是,千算万算,原本分毫不差的计算,却因为追梦的突然出现,而毁于一旦。
李昌浩终究捱不到胜利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毒因追梦意识能量的入侵而提前发作,他自绳索上掉了下去,轰然倒地!本来应该是上官云飞先死,被李昌浩一掌拍死的,而后李昌浩方才毒发身死。他,终于没有能够报那“鬼城”一败之仇!“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李昌浩是恶人,是魔头,却也有荆轲刺秦的英雄气。上官云飞也是坏事做尽的恶人,魔头。而阴暗猥琐得多。追梦如果知道这个真相与后果,他还会选择激发意识能量去侵削李昌浩的“迷魂术”吗?
魔王已死,魔音消失。上官云飞最先醒来,而醒时吓出一身冷汗。望着迭落下去那李昌浩的尸身,他心有余悸,是谁人让李昌浩破功致毒发身亡的呢?犹记得自己向李昌浩走去,走去,无限地走过去,而他举起手来,往下拍。自己是知道的,是“迷魂术”让自己入梦般地无法拒绝,明知会被李昌浩一掌拍死而又无法拒绝!送死的人,却没有死!怎可能那么凑巧呢?一定是有人施以援手,引发李昌浩提前毒发身亡。当即游目四顾,见众人犹自迷糊,仅御街上一少年神志清楚,他拥着两个绝色女子,正自说着些甚么。
思索间,听得一声暴喝:“上官狗贼!‘班门’后辈报仇来了!”是鲁青竹、鲁清韵兄妹一剑一鞭杀到。也将众人惊醒。但见鲁青竹灵猴般自牌楼蹿出,快如离弦之箭,望上官云飞小短腿刺来。上官云飞慌忙一点,借绳索反弹之力,侧飞避开,借机望西塔方向靠近。怎知才刚刚落于绳索,一只软鞭又冲下盘卷来,不得不故技重施,再次望西塔腾纵,却是惨了。那软鞭远比剑灵巧多了,仿佛长着眼睛的毒蛇,上官云飞未及落于绳索,已被鞭梢扫中足踝,人儿失了重心,跌了下去。所幸功夫深厚,那时左手抓了绳索,不致于迭落摔死。另边厢,鲁青竹一击不中,人却攀绳索荡了上去,摇晃着追来,正待配合妹妹刺出那致命的一剑。却是因为上官云飞那自救的一抓,而晃得甚是厉害,人儿竟是被荡飞出去。糟糕,落地可是有五层塔高,不死也得残疾。当时剑也落了,仅剩双手乱抓,终究是抓到了上官云飞一只小腿脚,尽管臭不可闻!敌我双方登时串在一起,晃荡开来,生死也悬于一线。
追梦、花千种、花美美仨亦是突然出现了危机。因为宋徽宗适才见得花家姐妹及追梦合在一处,恍若当街开出一簇花朵,艳光四射,惊为天人,在“迷魂术”破功之后醒转,便急不可捺指使四虎贲前去擒来。四人接旨纵马驰出,尽皆有天神之超凡本领,随便一将,可抵千军,怎生见得:镇殿将军许少华拖着一柄青龙偃月刀,有关云长一般的勇武,不怒自生威风;捧日将军徐重瑞持双铁锤,重有七八十斤,互碰一下,令人胆寒;天武将军严怀礼擎九齿钉耙,一脸贪婪,随时都想着置人于死地;龙卫将军沙益挺丈八点钢枪,那红缨似火焰烧开,看来有万夫不当之勇。四将从未联袂出战过,即便冲阵救危,也是各领一军,如入无人之境,无须帮衬。当时目空一切懒散而来,连马儿亦是踢踏,踢哒的,像似在散步。
尽管已经合围,追梦也不当一回事。其时花千种、花美美已经醒转过来,含羞逃离追梦身体,姐妹俩互正衣冠发鬓,也不知道四虎贲来者何意,只顾着言笑晏晏,说些儿女情长的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