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昌浩隔空点了郭大年几处要穴,匆匆望李志州那处精舍掠去,似鸟儿低飞,全无声息。单论轻功,已不在商秋之下了。父子二人计议一番,决定由李昌浩亲自出马,仅带有轻功较好的草上飞韦牧野帮衬,拟顺便擒了陈文昭,为明日午时英雄大会站台立威,也让大会名正言顺。
当晚二人栓了马匹,步行片刻到得西门,也不见李昌浩如何作势,噌噌噌几个提纵,擦墙壁窜了上去,扔下绳索,助力韦牧野攀越。回看,六七丈高的城墙,不过形同虚设!其时子时将近,两人奔“落花溪”急驰,猜想这家最是顶级的“怡红院”必有关联。当即翻墙入内,抓几人逼问……如此方法一路追寻下去,不期然竟是撞上了“周山药王”落脚之地。合该“周山药王”命休,其时兀自未睡,他对日前研制之解药配方不甚满意,正自灯下嘟嚷,拍头拧发,念念有词:“李昌浩这老贼,想砸我招牌,哼哼!俺今晚必定调配出破解‘迷魂术’顶级药方,让你明日丢尽脸面,也让天下英雄知道,除了李昌浩,还有个‘周山药王’的存在……”李昌浩暗自心惊,“啥时冒出来的‘周山药王’,倒是疏忽大意了!”当即鬼魅无声地突然闪入,点了胸口膻中大穴。“周山药王”只得自认倒霉,照实全说,惟求速死了断。李昌浩见问不出大儿子下落,当即一掌隔空劈出,不沾血腥,早将其脑袋震碎一地。可怜周山神医,一代药王,本在牢城营里安逸,方才复出几日,便一命呜呼,一缕冤魂只能找地府去诉说!
二人复将柜架上大大小小药包做了一番手脚,重新包好摆正,不留痕迹,这才望府衙而去。趁着夜色低沉,神不知鬼不觉擒了陈文昭,暂告一个段落。
话说追梦见“周山药王”死得好惨,念其率直与恩德,不禁神伤落泪,放声恸哭。有顷,晴翠搀起追梦,偎在自己胸肩,帮着擦去泪水,不住安慰:“生死有命,全是天意安排,能做的,是追查凶徒,绳之以法。”
武松出自职业习惯,自尸身检验到门窗痕迹,事无巨细反复察看,却也理不出头绪,只能断定是高手所为。当即差邻舍往府衙报案。一行人取了部分药包,边走边谋划午间西禅寺应对之策。
府衙议事厅里,早已聚集各方要员,却是迟迟不见主官陈文昭出来。“西禅寺武林大会”英雄帖,是昨天早上接到的,府尹亲自召开过两次小范围会议,正待今早调兵传令,杀奔西禅寺。却在这当口儿,让众人心焦热盼,不知何意?眼看辰时将近,追梦渐觉不妥,忙起身奔往后院寝室看究竟。
“糟糕,仅老伴梅氏僵在一侧,两只眼睛圆瞪着,嘴里却说不出话语。”追随而来的武松连忙拍开穴道,梅氏憋了好几个时辰,登时哭将出来,声大而悲切。稍顷含泪诉说经过,只知寅时来了两人,不曾看清脸面,拽了府尹就走……
议事厅里,论官阶,本土当属董平最高,而童贯派出的二千铁骑统领,人称鬼见愁董千钧,却是来自京城,位高权重。董千钧倒也干脆,自称不熟悉情况,全凭董都监发号施令。董平深感责任重大,一时失了陈文昭这个主心骨,顿觉慌神意乱,所幸无所不能的追梦少爷就在身边。当即起身做了引见,宣称追梦是府尹倚重之人,可堪大用。
时间紧迫,追梦亦不推辞,朗朗说了一套方略。一是有劳董千钧统领二千铁骑,驻扎山门前的小柳邨接应。因为敌方少舵主李志州擅长“迷魂术”,若是一众军马早早现身擂台广场,必遭迷魂困扰,失去战力。唯等山上锣鼓声大作,方才引军冲出,望蓝衣人身上招呼。二是邓超将军挑两百懂武功之精兵,混迹于擂台周边,俟机救护我方沦陷之人。包括夏文长(实则被商秋所掳)、祝师爷、祝延东、祝平北、赵长江、烟筱扬等一干人众。由于他们可能迷失心性,为敌方所用,因此切记,每五人划分一组,乘乱靠近,突然出手制住他们,抢下后立时撤出,不可恋战误事。三是由洪次玉率弟了十余人,暗藏锣鼓,伏于广场外围树下。待得李志州施术之时,突然猛敲锣鼓,扰其心志,破其法力。其时场内必然大乱,而且越乱越好。四是董都监率数十传令官,居中指挥调度,掌控全局。五是由武松引一千军健,伏于后山小路。但见陈春景等一干男女弱小逃出,立即起兵断后,与在下合力截住大魔王李昌浩。余者兵将留守城门,谨防不测。须当注意:此等大场面,涵盖多方组织角力,形势变幻莫测。已知辽国精锐上千,南方方腊数十或数百,亦少不了几多武林门派掺和,等等已知与未知,将是目的各异的乱局,看似冲蓝衣社而来,却也分分合合,敌我不清,时移势易,须当有数!
见追梦如此雄才大略,众人登时心安。鬼见愁董千钧挟八尺身高,虎豹之身板走来,隐约风声雷动。而环目钢须的脸却笑成一朵紫色的菜花,难看,却实诚。拍了拍追梦肩膀,说道:“小哥高才,啥时候屈尊来本将军麾下谋职,官阶职位任尔随便挑!哈哈哈!”追梦慌忙回礼,“承蒙厚爱,小的不胜荣幸!”“物有所值,奇货可居!”又是一通爽朗的大笑。不复赘述。
董平当即按照追梦的方案,一一传令。吩咐轻装简行,仅携带干粮及一应事物,即刻起兵,午时进入指定位置。
话说追梦与武松领两百兵马,出城二十里后,望西禅寺后山峡谷进发。沿途山坡怪石嶙峋,松柏自缝隙长出,互为邻居,各有造型,胜过庭院人工栽种之盆景。谷底潺潺流水,小鱼小虾恣意悠闲,不见有人打扰。而残雪分布不匀,不明因由地东一堆西一坨的,显得杂乱无序,却是与亲水而居的灌木丛的不规则疏密对应。也有惊艳的亮点,时常可见枯枝蓑草织就的鸟巢,在枯丛间映入眼帘,引人联想。那挂着的颇为精致小巧,搭在叉枝上的,显得粗犷大方,不怕被发现。它们相互结伴,各有各的生存之道,不像人类社会,非得争个你死我活。山路逐渐收紧,变得狭窄崎岖,只得拴了马匹。约莫步行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有樵夫或香客迎面,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苍凉。这情景,对于从“梦里水乡”出来的少年,这一份孤寂,看在追梦眼里,是多么难得的另类之美丽。尤其在生死未卜的大战之前!
又一细流自登山的坡谷汨汨而出,仰望高处,一座石亭立在翠柏间,西禅寺的“松鹤园”,应该在亭子的附近了吧。领路的山民指了指,说道:“亭子前有一片开阔地,可以安顿歇息。而后,往前继续走一小段上坡路,西禅寺便可尽收眼底了。”挥手辞别自去。
一众人等拾级而上,到得亭子前,昨晚梦境里与武松拦截李昌浩的景物悄然出现!而追梦却疑惑,在这儿守株待兔,陈春景等人就能逃亡到这儿么?
待了一会儿,追梦坐不住了。当即吩咐武松领军健就地候着,独自往前摸索过去。武松担心追梦势单无助,约略作了交代,提一柄新近打造的玄铁刀,偕追梦掠向前方高处。
松涛微微,吹不动云遮雾绕,山岭向阳的这一边,竟然是另一种迷茫而潮湿的天气类型。此时已是晌午初刻,这种天差地别的奇异怪象,主吉主凶呢?追梦不知道,武松也不知道。但是,能见度不超一二十丈的云雾里,青姑娘的声音令武松心颤!
“商哥哥,小妹与那莽汉武松只是逢场作戏,你又何苦较真?”
武松的心,在稍远处,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而近处的商秋,那颗歹毒的心,也在擅抖。他的脸颊及下颔已经扭曲,唇角不规则抽搐,声音讷讷沙哑,仿佛鬼在诉说:“为了你,我……我背判大宋,背叛侠义……之根本,也抛家……舍业,我不容许有人在咱们之间……插上一腿!”那双死灰的眸子,居然湿湿的!
“讲甚么啊,甚么一腿二腿的,那么难听!”责备的语气,自青姑娘,不,准确讲,是花千种,自这位风情万种的花千种嘴里说出,仍然像百听不厌的甜言蜜语。
商秋的心又软了下来,“可武松那厮,还是该杀。”“武松是咱们获取消息的途径,还有用,杀不得。”“你总是护他,我……我……”商秋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掌拍向一株树出气。“哼!你是对他动了真情!我哪一点……不如他?!”“过分了吧。营救花美美的事儿,我自己去办。你回吧。”紧接着是一阵急走的脚步声。隐约猜出,是花千种拂袖而去了,而商秋稍作犹豫,还是不舍地跟了过去,像娘亲身后那个庇颠庇颠的小孩,总是打不散骂不走!
追梦以食指刮脸,没有笑出声音。武松赶忙望向别处,脸很烫,心怦怦跳着。他已经确定了青姑娘就是花千种,这让他难以接受,尤其是她与商秋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那时,心儿已经掉进冰窖了,却是因为她对商秋的排斥,尤其商秋气急说出的那句“你是对他动了真情”,听来宛如在那冰窖里点了一把火——冻死了的心,瞬间又炽热了起来。好像她以前的种种勾当与不堪,都可以不留痕迹,或者忽略不计!
两人尾随过去,到了那株无辜被拍了一掌的树,特地停了下来。“嚄,不止碗口粗,却也没有被拍断。”武松压声说着,顺便推了一下。“哦!居然倒了下去!”两人凑近看时,那断口分明碎成粉屑。“是摧心掌!”登时相顾骇然。武松不自觉捏紧刀柄,而手心冒汗,仿佛商秋就在跟前。
“小心!”话未尽,但见追梦小臂连晃,三五枚石子已经望商秋脸门打去。
是商秋察觉有人跟踪,折返回来杀人。
但见商秋短剑挑磕,“当当当”火花四溅,嗡嗡作响。追梦打得快,商秋挡得急,各自互为惊佩!就这么缓得一缓,武松已掣刀欺了过去。那时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乒乓当啷”全是进手狠招!
追梦不擅长打人,多数场合,是他逃别人追,见此二人绞斗,一时慌神。正自无策解套,忽闻一声娇叱:“住手!”是花千种如风飘来,一袭白衣,姿态似仙女!
话说当时她拂袖自去,才走几步,已察觉商丘跟着,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却也让女人那颗特有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尽管她对商秋越来越不耐烦了,尽管她从来不乏追求者。正自陶醉,猛觉身后商秋的脚步声没了,深知其人阴鸷狭窄,当即急急回赶。
眼前情势危急,但见商秋剑招如风,而武松尚且差了一两个层级,生死也许只在眨眼功夫。当即一剑望刀光剑影里刺入,顾不得章法,拿准这两位男人不至于伤了自己。果然,武松见花千种冒然涉险,暗自惊呼一声,硬生生收势撤出。而商秋却不理会,见有机可乘,焉能放过。一个滑步直指武松心窝。花千种大惊失色,救之不及,心道完了,掩脸不敢看!
追梦蓦地心神高度凝聚,自“天上人间”学来的“天马行空”功夫立时发威,意念所及,身形同步跟进,当即一拳打中商秋执剑手腕。未及闻得剑落“当啷”声响,追梦已然去而复返,身形归位,气定神闲。花千种抬眼看时,追梦、武松、商秋各自站着,像雕像。复巡睃四周,山石松树依然,连一只鸟儿都不曾飞过。那双美目,阅人无数的眼睛,在这一刻,怎么也看不清刚刚发生了甚么,如同看不透眼前这一片缭绕的烟雾。
当事人商秋只顾着要了武松的命,却也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抬眼瞪向追梦的那一刻,死灰的眼眸竟然也呈现惊耸的惧色,还有无助与绝望!而远处浓雾的迷茫里,有一人看了个清楚。他,便是那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魔头——李昌浩!
“好!‘梦里水乡’的少年,一别七八日,武功却精进如斯。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你、孟秋娘,方才是老夫的敌手了!”但见来人身形高大,着官服,背负双手,足不沾地,自云雾里飘移了过来,嘴里不停地说话。
“是‘迷魂术’!快点塞了耳朵,齐作狮子吼!”其时追梦突然觉得心神受到牵引,忙高声提示。怎知武松、商秋、花千种三人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见异常情状。追梦复道:“他是李昌浩!”言毕率先聚力长啸。接着武松、花千种跟进嘶嚷。商秋却阴恻恻作壁上观。
李昌浩在两丈开外停止了身形,脸上带笑,而嘴里絮叨着,多么像似一位苦口婆心的慈祥老人。他眯?着眼,旁若无人,而声音盈满关爱,柔得像云,细得像雾,令人无法拒绝。追梦见几人合力的啸声兀自挡不住李昌浩柔美声音的入侵,当即放弃,努力静下心来,让心神凝聚,试图启动“天马行空”意识能量玄功,与其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