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滴冷汗从郑泽之的太阳穴滑落。
又来了,这种诡异的情况。
时间被不知道以多少的倍数放缓,却又给了他在这个状态下正常的移动和思考能力。
就在刚才,他还猜测这会不会是弗雷德里克藏在某个角落发动了自己的某个特殊能力,不过看四方辽阔平坦的地势,弗雷德里克除非飞在天上,否则万万没有隔着几千米的距离给别人减速的能力。
郑泽之虽然不了解这些“超人”一样的玩意儿,也从未阅读过神秘学或者宗教神学著作,
《道德经》的理解局限于“稻可稻非常稻”。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明白一个能在几千米外放缓时间的能力有多么出格。
【弗雷德里克真有那本事还来赚我上山?不直接打进东京夺了鸟位?】
郑泽之虽然嘴不够贫,但偷偷拿别人开涮这事从没差过。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浮现:
【莫非……这是我的……呃……怎么说……法术?】
他又在这个缓慢的世界中皱眉思考,
【不对啊,那我这个法术是怎么出现的,生死关头自动发动?】
这种设想并不靠谱,郑泽之在缉捕队任职三年,一直以来都在最危险的犯罪前线战斗,类似飞向自己的子弹,藏在屎里的炸药这样缺德的生死时刻并非没有遇到过,却从未出现这样世间一切都被夸张地放慢的情况。
如果是刚刚觉醒——姑且称呼为觉醒了法术,就像史书中光武帝刘秀一样在关键时刻觉醒了性感陨石在线砸人的本领一样。
这河里吗?
这不河里。
郑泽之一生清清白白,简简单单,是遭时代洪流裹挟的一介匹夫。
上,没有经世济国的理想,下,没有田间种地的耐心。他苦心读书只是为了逃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他觉得那样很无聊,仅此而已。
还记得私塾……不对,那时候已经改名叫学校了。
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学校校长找到他,同他讲话,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学校中央已经研究决定了,就由你获得最后一名出国留学的名额。
郑泽之当即大惊失色,连连挥手拒绝,说:你说我一个乡下苟且偷生的流民,怎么就到这欧洲去了呢?我也不是谦虚,水平一般,能力有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无奈校长百般苦苦要求,郑泽之只好尸位素餐一回,接受了这个机会,临走时还对校长承诺道:学生一定认真学习西方先进的人生经验,争取早日摆脱赛里斯封闭的na?ve状态,为大清和百姓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不仅要看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行程。
但历史行程再离谱,也不至于天降横才给一个因为忘记日期而错过归国机会的白痴吧?
【不对】
郑泽之用力摇了摇头。
【该死!我怎么又跑题了】
看上去危险万分的小圆盒还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居然还有时间回忆,这警察当得越来越回去了。
“呼。”
郑泽之长出一口气。
四肢尽量保持很小的动作幅度,轻轻慢慢地绕过停滞在半空的盒子。
刚才在这种状态下剧烈活动的后果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躲过了初一却死在十五。
战斗中失去行动力,和宣判死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能力既然已经发动,后悔也来不及了,但郑泽之想试一试,假如自己慢慢地,轻轻地动作,最后的疼痛会不会小一点。
带着这样的想法,郑泽之慢悠悠地从盒子的位置,一步步挪到五米之外的地方。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躲过炸弹的爆炸了。
在这个状态下动用面部肌肉说话,也有刚刚舌头抽筋的风险,于是郑泽之心中默念道:
“继续。”
就在他在默念完毕的下一刻,时间如愿以偿的恢复流动速度。
“轰!”
果然,盒子里装的是炸药,郑泽之为自己逃过一劫暗自窃喜,正准备直接突脸终结战斗,却感受到大腿与左臂传来一阵诡异的麻木。
“啊!”
郑泽之惨叫出声,踉跄着摔倒在绿荫中。
剧痛紧接着麻木袭来,钻心穿髓的疼痛甚至比适才有过之而无不及,郑泽之本以为是自己的想法有问题,然而迅速被染红的衣服却提醒他,他还是被“炸药”炸伤了。
郑泽之清楚地感觉到某种圆润的钢珠在自己的伤口中,这种奇特的爆炸伤害和他了解的炸药截然不同。
褴褛男人见到郑泽之的惨状,没有发声嘲笑,他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血流如注的郑泽之身边,轻声问道:
“你刚才,是往旁边瞬移了吧。”
郑泽之肩膀颤抖,没有抬头回答。
短时间内巨量的失血,让他疲乏不堪,昏昏欲睡。
“你也是,神的使者吗?”
听闻此言,郑泽之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中,男人的肩膀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血,不仅如此,甚至连伤口都几近愈合,只剩衣服破开一大片,让衣着邋遢的男人更像路边的乞丐。
郑泽之仍旧没有说话,男人于是自顾自地说:
“他果然没有骗我,我不是孤独的,还有人和我一样。”
话说到这,男人的面容悄然生出一丝狂热,他兴奋地按住郑泽之,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提出:
“喂!你的兄弟是不是也被那些无耻的贵族和商人害死了!你是不是也想报仇!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都该死!”
“你知道我的兄弟吗?一个工人!他叫卡尔!他留在伦敦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十二岁女儿被奶奶卖了!你明白吗?卖了!夫妇二人刚得到消息就被该死的老板害死了!”
“这一切都是阴谋。那个人告诉我了,老板和肯特是一伙的!就是他们逼死了我最好的兄弟!狗屎狗屎狗屎狗屎狗屎狗屎狗屎!”
“这合理吗?吗?为什么警察不去杀掉他们!难道法律不保护我们吗?这不公平!你也愤怒对吧,对吧?!”
“他们肯定也这么伤害了你,该死的法官,每次都把屎盆子扣在我们的头上,就因为我们没钱贿赂他!畜生!”
“等等,这是……血!你流血了!该死,我还以为你躲开了!坚持住,我马上给你止血。”
“我想想……止血,止血……对了,那人教过我,这样可以替别人承担伤害,只需要这样,这样……完成了!喂,别晕倒,我好不容易找到和我一样的人,别死了!”
鲜血不断流失,郑泽之隐隐约约看到褴褛男人做了些什么,就闭上了双眼。
他仿佛看到阴阳的分界点,圣光普照,破开重云,面部空无一物的双翼天使从光芒中,逐渐靠近。
前所未有的倦怠感覆盖了他的身躯,这一刻,任务,警察,女王,赛里斯,不列颠,认识的人,经历的事,仿佛全都不再重要,郑泽之只想静静睡去,在无尽的迷雾中探求悠久的安眠。
冷寂的黑暗笼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