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余浮生突如其来“要吃妖”的决定，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没有异议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亲手打爆自己上神的家伙，所以无非就是换了一个新的上神罢了，尽管这个上神与他们长得差不多。
但……人又怎么可能杀死杀死上神呢？
他们麻木的接受着所有的命令，而没有一丝反抗的想法。
于是在几个小时后，空地上换了一个新的青铜鼎，鼎下燃着烈火，鼎内有些浓汤，只是食材成了——妖！
扫了眼远处又跪坐一团的村民，余浮生无奈的叹着气，他提着一把刀用力切割着妖怪的坚硬尸体，那不断渗出的惨绿血液让他有些反胃。
他也有些搞不懂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魔，竟然打算吃这让人如此倒胃口的东西！
在修真者们的传承里，还从未有过食用妖怪肉的传统，偶尔有几条细小的片段闪过，什么食妖后心性大变，由人化为妖魔什么的讯息。
这大概就跟屠龙者终究化为恶龙，一个道理吧？
至于妖肉的口感，想到这个，余浮生不禁眉头一皱，他对这东西实在不怎么抱有期待！
话说回来啊……
妖吃人，而自己吃妖！
这跟妖魔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不禁摇头轻笑，唯一的不同就是自己是人，而它们是妖！
人吃妖？可以！
妖吃人？不行！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双标的厉害，又惊叹于自己如魔头般的念头。
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地之人，看着他们有人眸子里偶尔闪过的波澜，他就咬着牙，恶狠狠的一刀一刀剁着妖肉！
没错！
自己就是要让这些一辈子跪在地上，全身没有骨头的蠢蛋们亲眼看着！
看着这个压迫了他们一生的妖魔！
看着这个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夫献妻来儿送爷的妖魔！
看着这个他们畏惧了一生！麻木的被踩在脚下一生，自己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上神！
究竟是如何变成了餐桌上的肥肉！
如此！还能否让他们麻木的心灵掀起一丝波澜！
于是他恶狠狠的把刀插进桌子里，像是跟所有人有仇似的把妖肉扔进鼎里，大声开口道:
“都死哪去了？来两个人把火烧旺点！”
……
当早晨初升的太阳照在这片空地上，忙活了一晚上的余浮生坐在桌前，面前是刚刚出锅的妖肉！
虽然卖相不怎么好看，但散发着浓浓肉香的妖肉依旧让他有了尝一口的冲动。
而在桌子对面，是抱着自己孙儿遗体的老丈，此刻的他面容惨白，混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色彩。
而更远处，则是跪了一宿的村民们，看着他们浓浓的黑眼圈，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余浮生冷笑一声。
知道跪着不好受了？
但他只是冷着脸，冲着这群村民吼道:
“跪累了的可以坐着！”
他知道，如果让他们站起来是不可能的！昨晚自己那用手拽都拽不起来的人就是例子！
等他话音落下，人群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喘息声，有些人抬头偷偷看了眼余浮生，待发现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顿时像没了气的气垫瘫坐一团，两条腿已经麻木的没了感觉。
见到有人“吃螃蟹”，其他早就遭不住的人顿时泄了一口气，纷纷坐到地上，用手轻轻敲着自己麻木的双腿。
他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余浮生，生怕被发现，但此时后者的注意力已然不在他们身上。
“这……这些是什么？”
也许是妖肉那浓郁的香味唤醒了迷茫的老丈，他浑浊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妖肉，轻声问道。
“这是妖肉！”
余浮生看着这个孑然一身的老人，脸色有些复杂。
“妖？”
老丈惨白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的目光扫向魔云生的尸体，嘴里不禁说道:
“上神？”
“不！是妖！”
余浮生语气坚定的更正老丈言语中的错误！
“妖……妖？什么是……妖？”
他的眸子里掀起一丝波澜。
余浮生看着老丈，心中思虑万千！
若是按修真者们的定义，他大可说出一堆玄之又玄的话来，以此对“妖”这种东西进行准确的定义！要是写小说还能水他个千八百字！
但他看着这个孤苦一生的老人，万般话语涌到嘴边，化作了最简单的定义！
他一手抓起一块发烫的妖肉，恶狠狠的撕碎吞进口中，嚼的满嘴流油，脸上充满了坚定:
“肉好吃！这就是妖！”
老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曾经视为上神的肉，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撕碎吞进肚子里！
他顿时觉得心中有种东西轰然碎裂！
他回想起小时候被献为祭品的玩伴！
他回想起自己那个老实麻木的父亲，想起被父亲亲手扔进鼎里的母亲！
他回想起父亲被自己送进鼎里时，那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神！
他想起自己曾跪在地上，亲手端着女儿供上神享用！
他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
无数悲痛的回忆纷至沓来，在他老朽的脑袋里一一浮现！
一个一个都是那么清晰可见！
那痛苦没有一丝色彩的童年！
那充满恐惧的青年时光！
还有这麻木了一生的悲惨人生！
为什么会是如此？
为什么会是如此麻木？
自己这一生究竟为什么而活？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那麻木的眼神，以及一个一个容颜不一，却有着相同麻木眼神的人！
以及自己那掀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
宛若死水！
自己这一生……
何等可笑！？
他的眼睛越发酸痛，他的脑袋越发眩晕，他的呼吸越发短促，但他的眸子却越发清明！
最终，他看着怀里孙儿冰冷的遗体，看着桌上那热气腾腾的肥肉！
他突然伸出干瘦如柴的手，紧紧抓起一块妖肉，随后恶狠狠的咬了上去！
尽管妖肉已经煮的发烂，但这依旧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可以轻松享用的！
于是他那本就稀疏的牙齿被妖肉咯的脱落！然后一缕缕腐朽的血液混着妖肉的油脂，不停的从嘴边滴落！他老迈的舌头，甚至已经尝不出那妖肉的味道！
但他依旧大口撕咬！将那混着自己血液的妖肉囫囵吞下！
他的脑袋里发出一阵阵轰鸣，他的心脏传来那年轻之时都不曾有的跳动！
于是在余浮生一脸复杂的目光中，他张开自己没了一颗牙齿的嘴巴，放声大笑:
“妖！好吃！”
“妖！好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