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微雪,宜赏梅。
清宣亭内,点燃的几个火盆带来了几分融融暖意,随着沉水香的盈盈香气,几近如春。
贵女们三三两两的脱下了锦裘氅衣,美好的身段在剪裁良好的裙裳下显现无疑。
一时间,美人如花,环佩琳琅。
“白薇,你这裙上是哪家绣娘的功夫,竟如此栩栩如生。”
清河崔氏的一位姬君拉着自己的闺中密友,小小的转了个圈。
裙摆展开,那裙上的刺绣经日光照耀,一下升起了氤氲的彩光,夺目之至。
谢白薇好似羞涩的看了一眼崔半夏,尽显含蓄的柔美。
“纵有天衣坊的手艺,到底不及崔姐姐容光四射。”
崔半夏嘴角的笑意真了几分。
“总是听闻妹妹才艺过人,陈郡谢氏内交口称赞,今日想毕可以一睹为快了?”
“哪里哪里,不比崔姐姐的霓鸿舞闻名于世,给崔家增光添彩。”
“妹妹得宠呀,今日进宫,白大人为你配了十个护卫呢。”
比往常多了一倍。
“最近外面不大太平啊,爹爹比较忙碌,我又小疾,担心我,听说崔哥哥拜大儒为师了?”
同为顶级世家的掌上明珠的两人相视一笑。
同样笑容得体妆发精致,连唇边弧度也不差分毫。
另一边。
“太子明懿真的会来吗?”
“他太冷淡啦,就历年年宴上来看,我觉得,三皇子更具有谦谦风度。”
好像听见了什么,荀娴静有些厌恶有些艳羡的瞥了那边一眼。
天衣坊啊,老牌世家的贵女们多会在此挑选宴会上的华裳,而她们这些新晋世家,千金难求一件。
“大约是爆发户的气质难以衬托那美裳华裙啊。”
她曾亲耳听到谢氏某位贵女微笑着说出那样的话。
但,是最顶级的贵女圈啊,怎么甘心再被称为泥腿子,为了自己的地位丶姻缘丶人脉结交,即使被讥讽的无地自容,被撞的头破血流,也是......值得的吧。
她缓缓退出了自己圈子,向人最多的那边走去。
谯郡桓氏的姬君笑了一下,随即谈笑自若。
荀白鹤被遗忘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内心压抑十几年的仇恨将其他情感碾压殆尽,几乎玉石俱焚的疯狂。
母亲,您看见了么,我正在看荀家走向灭亡啊。
他努力压下眉眼间的桀骜不驯,换上温顺羞怯,扶了扶发上的珠玉流苏簪,薄唇微勾。
谢崔大家,绵延几朝而不断,富甲天下,人才倍出,底蕴深厚之至,以至于王朝更迭而世族不倒,隐隐凌驾于皇权之上,操控朝堂。
颖川荀氏起家不过一代,依仗皇族虚无的宠信,欲望膨胀之下,得陇望蜀,还想争太子妃之位。
世家对太子妃之位势在必得,自然要排除异己,实力不够不远远避开以示绝无相争之意,现在还往那边凑,真是找死。
啊,当然,他喜闻乐见。
荀白鹤想起了那天他与鸿鹄的谈话。
“你知道刚刚被镇压的淮洲之乱吧。”
“那几个顶级世家,在这里面,也有他们的影子。”
“所以,寒梅宴,也是这段时间两方厮杀后的利益妥协,世家与皇权又一次明争暗斗。”
思绪翻涌,他微垂眼眸。
忽然,亭外,一阵刻意加重的脚步声传来。
“请各位贵女移步梅园,贵妃娘娘,皇子殿下们,已等候多时。”
两排青衣的接引侍女提着熏香暖铜球,恭敬的垂手站立。
为首,唇红齿白的内侍,微笑着,站在风雪中,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