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所有人的话，卜赞的表情却很平静。
众人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位老人一向是这样，所做的每件事都出乎众人意料。
“大伙儿都先回去吧。”老人的话音里带着几许沧桑，“王帐，我会去的，但是，不管我带回的结果是什么，大家都一定要镇定。”
“是。”
卜赞去了王帐，也见到了齐隆浩，他正坐在床边，深深地凝望着他的妻子。
“汗王。”卜赞近前，“能否让小的，看看王后？”
“您来了？”齐隆浩站起身，让到一旁。
卜赞近前，伸出一只手，摁住司徒薇的脉门，眉头微微皱起。
“大人？”
“汗后的身子很虚弱。”
齐隆浩咬咬唇：“我知道。”
“我会想法子，替汗后调养，汗王廷请放心，汗后还很年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多谢卜赞。”
又宽慰齐隆浩几句后，卜赞移步走出帐篷。
贵族们看见他，纷纷靠拢来，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想要从他的神情上，打探出事情的真相。
“诸位请离开吧。”卜赞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个躬，“看在长生天的份上，请你们不要怀任何叵测的心思，请你们各守本位，各安其职。”
听罢他的话，众人俱各不语，待卜赞走远，才有人道：“这老头子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也不知在干嘛。”
“你们说，齐隆浩这么久不出来，会不会是因为司徒薇……”
“嘘——”
议论声消失了，众人各个离去。
“汗后。”卓雅端着一碗牛肉羹，走到床前。
“我来。”齐隆浩接过碗，用小勺舀起汤，凑到司徒薇唇边，轻声哄道，“阿薇，你吃一口，你吃一口啊。”
司徒薇睁开眼，启唇咽下汤汁。
“这就好。”齐隆浩点头，“再吃些，若是不够，我让人再做。”
一口一口咽下汤汁，司徒薇也觉得体内温暖起来。
“让你……担心了。”
“快别这样说。”齐隆浩摇头，把汤碗搁到一旁，拿起布巾仔细地拭着她的唇角，“照顾你是我份内之事，我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像从前一样，我们可以去河边散步，可以去放羊，还可以爬雪山……”
“隆浩。”看着这个温文纯静的男子，司徒薇眼里充满了感动。
两人久久地依偎在一起，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
再也不肯分开，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愿分开。
喝完牛肉汤，司徒薇很快阖上双眼，沉沉睡去，这些日子以来的折腾，已经让她的力气倍感衰竭，整个人也迅速地瘦小下去，看着让人心疼。
齐隆浩仔细替她盖好被子，方才站起身来，走出帐篷。
外面的天色已然黑尽，齐隆浩负手而立，眺望着闪耀的北极星。
这片土地，仍然和从前一样，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汗王。”卓雅近前，规规矩矩地喊了声。
齐隆浩转头看她一眼，就着朦胧夜色见她脸上隐有倦怠之色，便轻轻地道：“你快去歇息吧。”
“汗王，其实奴婢有话要说。”
“什么？”
“汗后心里有事。”
“什么事？”
“虽然汗后一直不言语，但是奴婢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像是压着石头一般。”
“怎么说？”
卓雅摇头：“或许，这件事应该汗王自己去问吧。”
“我知道了。”齐隆浩点头，让卓雅离去，自己走进帐篷。
司徒薇睡得很香，在这样多的夜晚里，大概是她睡得最香的晚上，她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浮躁，安祥而宁和，看着这样的她，齐隆浩心中忽然充满无穷无尽的感动。
她似乎，从来不为自己争什么，她总是那样平静，几乎和卜赞一样平静，平静地看着这个世界，平静地接受上天给她安排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
齐隆浩很少思考这个问题。
命运安排他和司徒薇相遇，之后的一切都变了。
如果没有阿薇，他或许会和从前一样孤独，一样地要去面对种种纷乱，争斗，没有人疼惜他，爱他，他生活在一个刀光剑影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拿着武器对着他，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
可是阿薇出现了，她像一簇微弱的火光，点亮他的心房，就算在其他人面前，她很会掩饰自己，并且一直在掩饰自己，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却坦然得像一滴水，让他一眼就能看得清。
晨光微绽，穿破黑暗。
早在相见的第一眼起，他就那样深深地爱着她，爱得至死不渝，爱得……
阿薇，我们说好了，一定要永远在一起，阿薇，我会守护你，你也会守护我。
轻咦一声，司徒薇睁开眼。
“你醒了？”男子轻柔地揉着她的脸颊。
“嗯。”司徒薇扭扭脖子，“就是觉得还有些酸胀难受。
“来。”齐隆浩把她扶起来，将一个枕头搁在她背后，轻轻替她揉着肩膀，“舒服吗？”
“很舒服。”司徒薇朝他笑，“你这些日子，可比从前瘦多了。”
“没关系。”齐隆浩摇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能好起来，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我会好起来的。”司徒薇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唇角绽出丝微笑，“隆浩，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齐隆浩点头，“等你好起来，我们可以在野地上跳舞，可以烤羊腿，烤鱼，游泳，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隆浩，你快去洗漱一下吧，看，下巴上的胡子都这么多了。”
“嗯。”齐隆浩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小镜子看了一眼，见自己果然是满腮胡子，早没有从前的风度翩翩，他自己也觉得失笑，便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枚刀片，对着下巴轻轻地刮起来。
“看。”男人转头，脸上绽出一个调皮的笑，“怎么样？”
司徒薇勾起唇角。
果然英俊潇洒，一如从前。
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你，英武不凡。
齐隆浩被她瞧得脸颊发烫，几步奔到她跟前，朝她吐着舌头：“我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对不对？”
“当然。”司徒薇点头，却不禁掩着嘴唇轻轻咳嗽了一声，“你是天底下，最帅的男人，最英勇的男人，也是我司徒薇……一生最爱的男人。”
“阿薇。”齐隆浩忽然扔了镜子，一把紧紧地将她抱住，“阿薇。”
司徒薇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微微哽咽着，感觉热泪一波波往上涌。
“隆浩。”司徒薇忽然轻轻叹口气，“其实，我常常觉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上苍的恩赐。”
“我也觉得是。”齐隆浩握紧她的手，“所以，你要好起来，你要赶快好起来。”
“嗯。”司徒薇点头，“我会努力的，会努力地让自己好起来。”
从第二天开始，司徒薇每天都会努力地吃下饭菜，再加上卜赞的精心治理，她确实一天天恢复了健康，当司徒薇走出帐篷的刹那，听见了很多人的欢呼声。
“快看，是汗后，是汗后，是汗后回来了。”
人们纷纷围过来，惊喜地看着她，微笑，欢跳。
司徒薇扬起双手，朝他们致意。
“谢谢你们，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帮助汗王。”
“汗后，大伙儿都在祈祷着，你能早日好起来呢。”
“是啊。”其中几位老者重重地点头，“汗后是天上来的仙女，一定不会有事的。”
“天上来的？仙女？”司徒薇一愣，她不是奴隶吗？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仙女？
“汗后，您如此善良，救人无数，长生天一定会保佑您。”
“长生天会保佑您的。”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朝司徒薇深深地叩头。
“那个女人凭什么得到如此殊荣？”远处有人抱怨道。
“是啊，她不过就是个奴隶而已。”
“是啊，不就是爬上了五殿下的床吗？”
“瞧你这话说得，”也有人不平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去爬五殿下的床，要去找三殿下呢？”
“对嘛，对嘛。”
西番大草原永远都是热闹的，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有人悲伤，有人落泪，当一切过去，或许谁都不再记得，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司徒薇在外来回走了一圈，看到了卜赞，看到了那些小孩子，看到了熟识的牧民，所有人都同她打招呼，或者蹲身行礼，而她的脸上也全是笑意。
很暖。
暖得贴心。
就仿佛太阳从天边升起来，朗照整片大地。
“哦哩哩，哦哩哩——”司徒薇开始唱歌，她的歌声从河的这边，一直传到河的对岸，传进了一很多人的心里。
“啧啧。”齐隆洪站在一匹马旁边，伸手捋了捋马尾巴，忍不住赞叹道，“那女人，还是和天仙一样美。”
旁边他的姬妾听见，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齐隆洪的视线一直深深地锁着那个女人。
忽然心痒难耐。
又禁不住后悔，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把她从栅栏里带走呢？反而让齐隆浩那小子捡了便宜？
现在齐隆浩又成了汗王，他想再要得到这个女人，更加没有可能。
只能端着下巴，干站着不断地流口水。
司徒薇全然不觉得，她笑得开心极了，简直要忘掉世上所有的烦忧，她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也是别人眼里的猎物。
“齐隆浩天天晚上抱着这个尤物，一定很销魂吧？”
一个粗鲁而剽悍的男人也禁不住来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