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凯久久地沉默。
倘若是年轻时候的他，必定对这番话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他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本王真是老了。”齐元凯唇边扯出几丝混沌的笑，“世间之事，看得太多，听得太多，心都疲惫了。”
“愿长生天保佑大汗。”
卜赞跪了下来，满脸虔诚地亲吻齐元凯的鞋子。
齐元凯微微俯头，注视着他花白头发的后脑勺，唇间溢出声叹息：“你说得对。”
然后，他转过身，慢慢地朝金帐的方向走去，后方，有苍凉的歌声响起，大雁飞过天际，落下几声悲鸣。
两滴晶莹的泪水从卜赞眼中滚出，他似乎能看见，这片安详的土地将燃起熊熊战火，因为仇恨，因为贪婪，因为更多的一切……有谁会明白，贪婪，才是万恶之源？
如果人心不那么贪婪，灾难自然会远离他们。
如果人心不那么邪恶，世间就会少太多的纷争。
金帐之中，松明长燃，齐元凯一手搭在椅背上，沉声道：“来人。”
一个人影移步而进，屏声静气地立在他身后。
“给本汗沏一杯热茶来。”
“是，大王。”
侍从领命而去，不多会儿捧着一个漆盘重新走进，立在齐元凯的面前，将头压得很低。
“你且，”齐元凯沉声言道，“抬起头来。”
侍从闻言，慢慢地抬起头，齐元凯的视线忽然定住，已经凑到唇边的茶盏也凝滞在半空。
火光映照下，他瞧清楚此人的形貌，竟然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齐元凯体内蓦然一阵燥热。
他放下茶盏，凑到女子身旁，挑起她一绺秀发，凑到唇边浅浅地嗅着。
女子微微垂下头，娇躯一阵轻颤。
齐元凯忽然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床榻走去。
这一夜，已经年近花甲的西番汗王，似乎又找回了他年少时的雄风。
年轻而漂亮的女子，永远是男人们最好的慰藉。
“想不到，你能令本汗如此快活。”
天亮了，齐元凯的手在女子柔软的胸脯上来回揉摁着：“说吧，你想要什么？”
“汗王真地可以满足奴婢？”
“嗯。”
“奴婢想请汗王，提拔奴婢的弟弟为千夫长，让他可以自带一支人马。”
“千夫长？你弟弟是谁？”
“他现在只是一名普通骑兵，在汗王面前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汗王自然不会知道他是谁。”
“从一名小小的普通骑兵，破格提拔为千夫长？不妥，要不，本汗升他为十夫长？”见怀中女子微露不虞，齐元凯赶紧又道，“要不，百夫长？”
女子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
“好了。”齐元凯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本汗都知道了，你弟弟是谁？”
“图云。”
“图云？”齐元凯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实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但他也没有计较，千夫长的位置虽然重要，但比起左右大将的位置，却还是有天壤之别。
“本汗答应你了，就升图云为千夫长，现在你开心了吧？”
女子破啼为笑。
齐元凯轻轻地摩娑着她的脸蛋：“你为自己讨点什么呢？”
“云尹什么都不要，只要大王永远记得云尹。”女子字字句句，语声娇软。
“瞧你这小模样，端地叫人疼惜，放心，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听说，汗王的金帐里，多了名年轻的侍妾？”
“是啊，看上去才二十来岁年纪，不知怎的，就……”
王廷里议论纷纷，齐元凯却充耳不闻，因为有了云尹细心的服侍，他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整个人也显得精神焕发。
“参见大汗。”
大帐之中，四位王子，还有西番贵族们分两行而列，朝着稳坐在兽皮椅中的齐元凯叩头纳拜。
“免礼。”齐元凯摆手，令他们平身，目光淡然从他们脸上扫过，“今日，可有何事有奏？”
“大汗。”左面一个身穿皮袍的男子步出，“现余夜暴乱已平，可是其领地的归属……”
他一面说，一面抬头偷觑了一眼齐元凯的脸色。
“按照我草原上的规矩，战功是谁立下的，那领地就是谁的。”齐元凯的话音里，没有一丝迟疑。
下方一片沉默。
“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退廷。”
齐元凯正要站起身，忽听阶下有人道：“父汗，请留步。”
齐元凯微微一怔，转头看时，却见四儿子齐隆湛踏前一步，躬身而立。
“你有何话说？”
“父汗，孩儿……想要塔纳河南岸那块地。”
“那块地……”
齐生湛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其他人窃窃私语。
“你若喜欢，那便拿去吧。”
“多谢父汗。”
齐元凯挥袖而去，其他人等纷纷走出大帐。
“四弟，你果然好手笔啊。”齐隆洪走到齐隆湛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一句话，父汗便爽快地把那块地给了你。”
齐隆湛唇边浮起淡淡一丝笑：“二哥这是什么话？二哥若是想要，父汗肯定给。”
“君子不夺人之美，更何况，是四弟想要的东西，哥哥怎么好争呢？”
“多谢二哥相让。”齐隆湛说完，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迈步从齐隆洪身边走开。
“这老四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测了。”齐隆洪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处，用手摸着下巴。
“二弟，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齐隆湛“哦”了一声，回过头来，朝齐隆液揖礼：“见过大哥。”
“你刚刚，在同四弟说话？”
“是啊，四弟今天要了南岸那块地皮，我正向他道贺呢。”
“一块连杂草都不生的沙石地，要来何用？”齐隆液眼里满是不屑，“我瞧他是闲得没事，自己找事忙。”
“是吗？”齐隆洪微微浅笑，不置可否，如果那位四弟只是如此简单，那倒好了。
“走，喝酒去，今儿个青戈部族又进献来好些坛美酒，还有美人，咱们好好享受享受去。”
两人勾肩搭背而去。
夜晚，王廷到处歌舞华庭，喧闹的声音像长了翅膀的鸟儿，在空中飞腾。
齐元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枕着云尹柔嫩的胳膊。
此时，他的心里也格外平静，或许人生有时候，也需要一种沉淀，暂时享受眼前的一切，又有何妨？
“大汗。”云尹翻了个身，偎进他怀里，齐元凯抚着她光洁的后背，嗓音低沉地嗯了声。
“大汗，奴婢，奴婢明天想回家里瞧瞧。”
“好啊。”齐元凯深吸一口气，亲亲她的脸颊，“你如今是这金帐的半个主人，要说什么，做什么，都可自便。”
“我是金帐的半个主人？”云尹顿时欢喜无限，“大汗，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身为王者，岂有戏言。”
“大汗……”云尹忍不住撒了个娇，抱着齐元凯亲了又亲。
“你若福大，将来生得一儿半女，本汗还可以封你一个侧妃。”
“多谢大汗，多谢大汗。”云尹连连叩头，对她而言，这可是一件难以想象的大喜事。
“睡吧。”齐元凯把她搂进怀里，细细地吻着她发上的芬芳，“用什么洗的？”
“就是草原上的野牡丹……”
“野牡丹？”齐元凯不由嘿嘿地笑了两声，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啊，就是本汗的野牡丹……”
“咯咯。”
云尹清脆的笑声传到侧帐里，却让一个人恨得眼里几乎能溅出血来。
“小****，小娼妇，”达慕儿揉着手里的绸布，用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撕，“叫你能，叫你荡，总有一天，老娘要撕烂你那张小脸！”
达慕儿一面说一面骂，犹不解气，挥手将桌上一只瓷瓶挥落于地，跌得粉碎。
“王妃。”服侍她的奴婢听见动静，赶紧走进帐内。
“你做什么？”达慕儿横她一眼，“现在便这样能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又没金果子给你，也不会提拔你的什么哥哥弟弟。”
侍女被她一顿数落，却弄不清东南西北，只得木头木脑地站在那里。
“去去去，看见你就来气。”达慕儿不耐烦地挥手。
“是，王妃。”侍女蹲身行礼，退了出去。
达慕儿躺在丝绒枕上，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更次，方才迷糊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