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入冰冷昏灰的病房中,带来些许暖意。
躺在床上的人儿五官小巧精致,蝶翼般的睫毛上仿佛结了层冰晶,深浅不一的擦伤和淤青在她惨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病房中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头,纤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这才缓缓睁开了眼。那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她警惕的环视了四周,那双空洞的眼眸才开始慢慢聚焦,有了些许微弱的光芒,她扯动着自己灰白的唇,才发现嗓子已是涩的发哑,那发出几声嘤咛,几乎细若无声。
趴在病床旁的男人,面容憔悴,下颚已是一片乌青,本以为他是睡熟了,但他却在听到动静后,迅速抬头。那本是一潭死水的双眼,也在抬眸的瞬间泛起了涟漪。
“醒了?”他轻声问到,仿佛病床上的人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稍纵即逝一般,不宜触碰。
他有些局促不安的在裤子上搓了搓自己的手,犹豫再三才缓慢的抬起,轻裹住与他相比起来更显苍白纤细的手。
他朝她浅浅一笑,那眼里流露出的温柔,与他下颚未经打理的小胡茬实在是有些大相径庭。
她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轻咽了两下,好让自己干涩的喉咙可以发出声音。
“简……简风?孩子…孩子们还好吗?”
白简风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疼,他的目光便随着穆语岚醒来的那一刻起,片刻不离。
“孩子,孩子们很好,大家也都很好。我们都在等着你呢,等着你快点好起来。你知道吗语岚,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像你一样,一样的漂亮。我们都在等你醒过来给孩子取名字呢。”他说着,欣喜又激动的握了握她那细白绵软的手。
“简风?”
“嗯,我在。”
她看向他,嘴角虚弱的向上扬了扬。
此时的她无法挪动身体,四肢乏力绵软,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冲她叫嚣。
她强忍着这种乏力,认真的思索着,安静了良久,她费力的挪动着颈脖,歪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欢喜:“是个女孩儿吗?我想叫她白漓,好不好?这样…即使以后我不在了,她啊,也可以一直伴你。”
男人听到她的话后,抬手假装轻揉自己的眉,其实是在悄悄擦拭着自己即将掉落的泪水。
他笑着回应她道:“好好好,你起的名字当然最好。”
得到了白简风的肯定,穆语岚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简风?”她又唤他。
“嗯,我在。”
她又安静了良久,虽是鼓足了劲,却仍感吃力的说道:“简风,我先前想着要好好的陪你,陪你走完这一辈子,我们一起白头到老,一起陪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可是我终究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简风,我曾一直以为我们这一辈子会很长很长,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我这一辈子竟不是你的一辈子。这辈子能遇见你,和你在一起,已是我这一生的幸事了。”
他握着她的那双手,紧了又紧,泪珠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
她说完这些话,似乎是很累很累了,但她仍倔强且费力的撑着精神,撑着自己就快要闭合的双眼。
郑重的向他交待着:“简风…我走后,别告诉阿弟……”
白简风透过她此时痛苦的模样,仿佛看到了笼罩在身旁的光,那光又绵又软,他知道这是将死之人的预兆……
“嗯,我答应你。”他看着她,笑着应道,直至笑红了双眼。
“简风?”
“嗯,我在。”他回应她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沙哑。
她一声声的唤着他,只有这样,她才能走的安心些。
“简…风…答…应我…不要自责……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她终于没了力气,那双眼睛也散掉了最后的光芒。她缓缓合上了眼,嘴角还噙着一丝未融的笑,那笑容是那样的纯粹美好。
白简风的眼睛逐渐朦胧,他看着面前的虚光逐渐涣散,一滴晶莹划过脸庞,他握着她的手,缓缓的松开,又握紧,他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抓不住。
他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盯着面前的人儿看了许久。终于低下了头,他将他的脸紧紧贴在那逐渐冰凉的掌心里,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发出一阵又一阵小兽般的呜咽声,那声音像是沤着血,给这空荡病房平添了些许孤寂。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留给他的将是漫漫长夜里无尽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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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白简风怀里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奶娃娃,白里透红的小脸儿上一双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她安安静静的躺在爸爸的怀里,充满好奇的环视着四周。
身旁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紧跟着他,男孩儿的一双眼睛清澈透亮,虽然脸蛋稚嫩,但五官却分外精巧。
许是有些跟不上白简风的步伐,他红润润的小嘴好不容易喘过两口气后又轻泯成一条线,他冷峻着脸,带着些生人勿近的气息,即使这样,也仍是孩子气十足。
白简风迈着修长的腿走进了一个庭院,这院子里的景致都是按着穆语岚的喜好建的。满园子的红玫瑰,因为长期没人打理,长的愈发娇艳,狂野又热情。白简风转身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朝他浅淡一笑,轻声说道:“墨墨,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他说罢,便领着他走上前去,打开了小别墅的门。
这个院子位于市郊的一个中高档住宅区,单元楼和小别墅分布的错落有致,小区里人来人往,虽然环境清幽,却不会显得冷清。
当初把房子买在这里,正是因为这里环境雅致,充满生机,让他和她度过了一段难忘且美好的时光。
虽然屋子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而浮上了一层灰尘,但通过屋里物品的陈设和布局,倒也看得出穆语岚生前将这个小家打理的井然有序。
白简风将沙发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把襁褓中的奶娃娃放在那里后,又领着许墨将屋外的行李从车上搬进屋里。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又带着他打扫了整间房子,他们的到来给这个就快要荒芜的小房子注入了新的生机,只是想到那逝去的那一抹倩影,白简风的胸口就钝的生疼。
见白叔叔又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许墨张了张小嘴,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他便只在一旁安静的注视着白简风。
他逐渐回过神来,便起身拿起手机,着手去准备一些生活所需的物品。
这时,小男孩儿缓缓的凑到小奶娃的身边,小心的碰了碰她娇嫩的脸儿,襁褓中的女娃娃,便朝他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或许生命就是这样,有陨落,亦有新生,跌宕起伏,乐此不疲。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一样,捉摸不透,即使月下老人一早儿便用红丝线将这世上的有情人拴在了一起,可双向奔赴的路途中仍旧布满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