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夏交接之际，黑夜的天空却是暗蓝的，闪烁着无数的星辰，连那一弯月牙也显耀起来。星与月的光洒落在大地之上，连同路边的灯所散发出的橘红光芒。只是，笔直的街道还是有一些角落是照不到光的。而那照不到光的黑暗所在的角落里，正隐藏着一个静默的人。是谁呢？是谁隐在那黑暗中？是谁像兽一样隐在暗中，只等目标出现，就猛地跃出，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而这兽所等待的目标是谁呢？
躲在角落里的人，是花。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背心，黑色的长裤，黑色的鞋子，黑色的短刀。黑暗的角落里，所有一切都是黑色的。
他在等待。所等待的是，那个杀死了蔷薇的人。那个杀死了花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的人。花已经发过誓言，要为蔷薇报仇。
很久了，他追查了很久，费尽周折，总算是查到了凶手。
凶手，是蔷薇离开花之后跟随的男子，一个四十岁的男子，有钱，也有很多的情人。蔷薇只是其中一个。男子是政府部门的官员，贪脏枉法，靠收黑钱发起家来。蔷薇似乎是发现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被杀了，尸体也被销毁，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留下。可是，很多事情，表面干净，或者是毫无线索可寻。然，这世界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认真起来，什么也可以查出来。是了，什么也可以查出来。花施加手段，自然是手到擒来。
凶手，梁政。
花已经在黑暗中等待了四个多小时。不急，不燥，知道一切自有定数，也相信自己的猎物一定回来。
明天晚上，他会回自己的家里。这是一个和花一样隐在暗中的男子说的话。
远远的，一辆黑色的车子开过来，车灯让人厌恶地耀眼。
花的右手下意识地准备拔出左手拿着的短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辆开过来的车子。如果眼神也可以杀人，那辆车子里的人该死上千万遍了。
车子从花的眼前开过，没有停留，一直开下去。于是，街又回复了平静。静得让人恐惧。
不是？花在脑子里面想，没有说出口来。他分明觉察到了恨的气场。
一只猫从墙上跳下来，落在花的肩膀上，他的全身一震，以为是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抓住肩上的猫，正要用力摔下去，可是刚才那辆车又开了回来。花停下动作，轻轻放下猫。猫受了惊匆匆跑掉。
黑色轿车在花眼前的一栋房子前停下来，响了一声喇叭，司机先下来，走到后面，打开车门。然后，梁政慢慢走下车，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挺着大大的肚腩。梁政并不急着进去，回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扶正了眼镜，对司机说了一句什么。司机打开车门，自己坐进去。
正是此时。花瞬间冲出黑暗，直扑向梁政。一刹那，黑色短刀捅入梁政的腹部。花的手一转，刀在梁政的体内一绞，未等他叫出声来，花拔出刀又在他的身上连捅三四刀。
司机反应过来，打开车门冲下来。
花转身冲入黑暗中，步鞋在冷清的街上只发出轻微的声音，若不注意，并不会听见。
司机在身后大喊，可是，并没有追上来。他的老板死了，拼命是无用的。
无人的夜的街上，花在奔跑，脑袋里空茫茫一片。是了，在奔跑的时候，脑袋里是空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街道一条又一条跑过去，暗绿的树一棵又一棵闪到身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有什么可以留下？这是在黑夜里，他曾问自己的问题。
时间随风一起跑向身后，只有弯弯的月还在头顶徘徊着不肯离去。
花终于停下来，停在灵的家门外。喘气，狠狠地喘，似乎要把自己一辈子的气一下子喘完。双手叉着腰，让自己不要倒下去。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花问。
因为这是你的心所向往的地方。叶飞应道。
怎么又是你？花问。我怎么又想象你和我说话。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人可想吗？叶飞说。
也许。花说。
现在就爬上去，去敲她的窗子，告诉她，你爱她。叶飞说。
好了，你消失吧。花说。
叶飞消失了，变成一棵树。
灵的窗子一片黑暗，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依然站在那里，靠着叶飞变成的树，痴痴地望着灵的窗子。
花，你总是这样冲动。树又变成了蔷薇。
你也来了。花淡淡地说。
是。蔷薇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烟，放两支在口中，点燃，吸一口，放一支在花的双唇间。她说，花，你要去哪里呢？
哪里都一样，不是吗？花说。
你爱上面那个女孩？蔷薇问。
也许。花说。
你爱她。蔷薇说，真好，花也有了爱着的女孩。
花不说话，吸着言，痴痴地望着窗子。
也许你该上去和她说一句话，她可能会给你一个吻。蔷薇凑近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你不是我的想象。花突然被惊醒，转过头。只是，蔷薇已经变回了树。
天亮之前。花对着窗口轻声说，再见，我爱的女孩。
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他一拳打在树上，说，如果可以再见，我会告诉你，我的爱。
花走长路，坐车去海边的城市。然后在一所小房子里躲到天黑，再去码头。他定好了离开的船，去台湾。黑船，运偷渡客的，很贵。
上船的时候，花身上的短刀被船长收了，说是不许带这样的东西，怕路上出事。花点头，毕竟是到了危难的时候，怎么也得低下头。人就是如此，遇到了比自己头还硬的石头，就该躲过，而不是硬撞上去。
船上的人复杂，眼神却是一样，疑惑，冷漠，戒备。
花靠着船壁坐在角落里，借着旁边的小窗子流进来的光，静静地观察船上的人。花在鞋子底下藏着刀片，怕半路上会出事。如果船长和船员在路上动手，要抢他们的钱，然后杀了他们。这样的事也是有的。黑吃黑，花见得多了。虽然朋友说这船是可靠的，但还是要小心。
船是在下半夜开的，行走在黑天之下，暗海之上。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空间，人就像是一叶稻草。
花逼出全身的刺，冷眼对待一切。
船员进来说，不要吵，也不要说话，引来水警，大家都不好。
于是，全船的人都静下来，大气不敢出一口。困倦袭上来，有人用针扎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一睡去就再也醒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