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薛子卿发了一会儿呆,月无弦突然推门而入。
“你又做噩梦了?”
“你一直守在门外?”薛子卿答非所问。
“也不是,我刚刚回来。”
薛子卿看到她眼圈发黑,应该是在宫羽那里守了一整夜。
“我已经频频梦到他了,而且最近几次梦境清楚得夸张,而且常常惊醒。”
“看来他是你的梦魇啊!”
“可是他是我淡忘了的人,怎么会在这些日子又重回我的脑海?”
“主人的‘择忘’是不会轻易反弹的,你一定是当初没有彻彻底底狠下心来,不然到死你也不会记起那个人。”
遗忘过去,月无弦与薛子卿有着相同的经历,不过薛子卿淡忘的是部分,而她忘记的是所有。
薛子卿没有接她的话,他也无法肯定地确认自己有没有狠下心。
“对了,昨天晚上戚夜阑有没有什么动作?”
“安静的很,她知道我在监视她,所以晚上做了很正常的事,看书、泡茶、喝茶、甚至还逗鸟,我怕她使出什么诡计,就守了一整夜,白白耗了我一夜的精力。”
“看来,今天我们必须去拜访拜访东南王,他若是迟迟不召我们,便是在拖延时间了。”
“你打算怎么进去?”
“我们有陛下的圣旨,怕什么?”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冒险与否,是要看我去干什么。”薛子卿似乎胸有成竹。
“难道你不是去代皇上质问?”
“是,也不是。明天你跟着我,就知道了。”薛子卿卖下关子。
“那需要我跟着干甚?”
“人心难测,你跟着当然安全。”
“呵,是我安全还是你安全?”
薛子卿没想到一向冷漠的月无弦居然接了句话茬儿。
“你走到哪里都会很扎眼,但是在我身边将会是我的利器。”他说这话时丝毫没有避讳,摆清了与月无弦之间的利益关系。
“你不愧是殿下的高徒,还真的配得上我来辅佐。”月无弦这句话看似夸耀了自己,实则不然。她是西幽王的御用杀手,曾经有成百上千心怀叵测之人想要置西幽王于死地,都把命搭在了她这里。
她在薛子卿身边,就没人可能伤他分毫。
“我想问一个问题,师父的‘择忘’真的不会反弹吗?”他并不是真要追出个结果,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同情的人。
经薛子卿这么一问,月无弦倒真的想起来一件事,就是戚夜阑大闹紫辰宫那一天月无弦摘下了她的面具,当真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算不算是反弹呢?
“当然不会,遗忘是我的选择,一经选择,便不可颠覆。”月无弦血液里的冷漠让她理智,以至她总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判断。
“可是,你真的肯定,你的‘选择’不是‘他择’?”薛子卿提出了质疑。这源自他对记忆中那个人的依恋,他开始怀疑自己如何恨的下心来忘记对方。
“我们来自遥远的国度,一旦成为他帮之臣,便要忘掉过去,这样便可消除臣侍二君的负罪感,所以我们肯定是自愿而为。”月无弦面无表情,机械性地说道,仿佛这话早就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薛子卿却皱起了眉头,“也许吧!”
“不要考虑这些事,对你没什么好处,你的重心应该放在辅佐皇帝,振兴家业不是吗?”月无弦十分严厉地说道。
“是!”薛子卿虽然这样说,但是疑心却加重了,为什么不能考虑这些事?没什么好处其实就是有坏处的委婉说法吧!
但是他拎的清轻重,眼下对付东南王才是最要紧的事,他知道说服东南王,自己可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晨光熹微,他和月无弦上路了,不过他没有带上宫泽尘,在东南地界,宫家是他驾驭不了的筹码。
撩开帘子,薛子卿的感官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前的景象化作一个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向薛子卿的胸膛。
东南地界的人衣着统一,不管男女老少,任何职业,都穿着褐色布衣。他们的脸上都呈现出淡漠的表情,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即使是动作,也如同提线木偶般死板。
“他们为何穿着一致?”薛子卿问走在一旁随驾的月无弦。
“今日是工作日,东南地界除在任官员外均需着工服劳作。”月无弦冷冷地说道。
“为何要如此?”
“整齐划一,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百姓,不要有二心。这只是我的分析。”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束缚百姓?百姓是陛下的,陛下都没有立此规矩,他恐怕没有征求陛下的同意!”薛子卿想道,“恐怕陛下是没有管这件事。”
百姓看到薛子卿的车来,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呆呆地看着,期间也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看着。
薛子卿来到了东南王的宅邸——斓泽宫,这里远比不上紫辰宫大气,也比不上宫府的华丽,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亲王府邸。
斓泽宫的大门敞开着,而且并没有侍卫看守,这显然是一件十分异常的事。
不过薛子卿没有迟疑片刻,下了马车便进去了。
宫内更是看不见人影,周遭寂寥无人,这在薛子卿意料之外。大门敞开,便是准备接客,可是连个接待的人也没有,薛子卿摸不清对方是何意思。
没走多久,薛子卿就来到了正殿,正殿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周围是衣着朴素的侍从。
老者穿着粗布衫,头发凌乱,似乎是许久没有打理,显然与东南王的身份格格不入。
“来者何人?”
“臣薛琰,敢问阁下是……”薛子卿一时难以确认对方身份。
“哈哈哈,好一个劣徒,我是当今东南地界的王,你也得称我一声‘皇帝’!还不快快下跪?”老者胡子飞起,用正经的语气说着可笑的话。
出此狂言之人,薛子卿就更不能确定他就是东南王了。
“您就是江乾?”
“放肆!坐在斓泽宫的是威震四方的东南王,不是什么乾!”老者吹鼻子瞪眼,一脸气愤。
薛子卿看这自称是东南王的人口无遮拦,看起来没头没脑,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江乾,况且他自己也不承认。可是他不是江乾,又能是谁呢?
“你说你是东南王,你可知东南地界归属何国?东南地界之外又有何国?”薛子卿上前一步问道。
“东南地界?哈哈哈哈,我东南国怎么会有界?东南国即天下,上有天,下有地,东南国外再无疆土!”老者拍案说道。
听到此话,薛子卿忽然怀疑自己来的到底是不是东南王宫,还有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人到底是何身份。
薛子卿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神木讷,全无神韵,整张脸只有脸部肌肉可以动,否则也全然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人疯癫癫的,显然是被人安排在这里耗费我们的时间,有人在算计我们!”月无弦说道。
薛子卿看了看她,以表认同,“东南王的锻造厂近几年业绩如何?”
“好的很!天下所有的兵器都由我们的厂子来打造!”
“用来做什么?”
“什么?”
“武器!”薛子卿步步紧逼。
“武器用来……打仗……”老者的眼球迅速转动起来,看得出来他十分慌乱。
“打仗?”
“打仗,打仗……”他捂着耳朵不断重复这个词。
“既然天下都是你东南国的,那么战争何来?”薛子卿凌厉的目光投射进他的双眼,他不敢再看薛子卿,就惊慌逃窜。
月无弦看他要乱跑,就冲上去摁住了他。
“说!真正的东南王去了哪里?说出来饶你一命!”月无弦狠狠说道。
“别杀我!我就是东南王,我就是东南王!”他吓得直哆嗦,这样的懦夫,恐怕连街上混混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