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个瘦弱的影子照在地上，那孩子正是渔翁的孙儿，“先...先生，”有些胆怯，“我见先生不在房间里，于是出来找。”那孩子刚刚经历了清风的洗髓，精神好了很多了，说话喘气的毛病却是没有了。
“想学吗？”清风没有说其他的，显然早就知道那孩子在偷看自己练剑，背对着那孩子说着。
“想！”那孩子点了一下头，回答得很干脆，眼睛里充满了炽烈的希望。
“为什么？”清风转过身看着那孩子，那孩子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清风的问题，低着头。
“为了强健体魄！”那孩子挠了挠头，一双眼睛发出澄澈的光芒，在月色的掩映下灿若星辰，“阿爷老了我可以保住我们的鱼！”说着拳头攥在胸前，目光里没有闪烁。最开始做任何事情都是很单纯的，就算是很功利的目的，说出来也是单纯的，只是这一切在经历一些事情后就完全不是原来的意思了。
清风没有说话，他知道他说一些大道对于这孩子来说没有任何用，这不是他的过错，是这个天下的问题，风掀起了清风的鬓角，那孩子以为自己惹清风生气了，两人沉默了很久，“你不适合杀戮之法，你学些养性之法吧。医药与书画。”清风实在不愿意让一个小渔村里出现不平静，只是这一切在自己与老渔翁在小泽湖上那次偶遇就注定了。
那孩子的眼神里有些失望，“为什么？”这句话让清风平静的心泛起了一丝丝波澜，他以为那孩子会直接答应自己的安排。
“学武不仅保护不好你的鱼，还会让自己陷入世间的流沙，危险重重，”清风想起了凌虚子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武功越高的人越危险，而且这些危险往往来自无理由的，清风看到弘光师徒的时候开始有些明白了。弘光大师修为通天却死于非命，他所凭借的武功没有带给他悠远的寿命，却是比常人还可怕结局，尸骨无存。“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虽然不懂先生说的是什么，但是若是没有武功，我们可能活不下去，”那孩子说了一个非常现实的事情，学习武功不是他想要，而是生命受到了不得已反抗的必要，“有了武功或许还可以活下去，没有武功连念想都不存在！”那孩子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常，话语却是经历了许多沧桑，听得清风有些心痛。
“王曰，夫文止戈为武。又曰，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者也。”清风知道教会一个人武功并不难，一本修炼的功法就可以造就一个强者，但是武之用却是不可不慎重的，侠者以武犯禁，杀戮的机器这就不是清风所想要的，“你用得了它吗？”清风松口了，他觉得武学这孩子也许以后也可能会接触到，与其等到他扭曲的心灵爆发的时候给他力量，莫不如现在给他力量，又给他约束。
“不能，”那孩子很真诚，其实告诉清风能，清风才会生气，自己深有感触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只是先生阿爷说过扶弱除暴是大侠所为，我成不了大侠，却愿意学习。”突然清风感觉他很成熟，比自己都成熟，或许就是环境的差别吧。
“我可以传授你武功，”清风最后心软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凌虚子这般老道的人还会怀疑这孩子是否作伪，清风却不会有戏怀疑。那孩子的眼睛里带着兴奋的光芒，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谢先生！”那孩子躬身道，屈膝礼只有在拜师的时候才行，这平常就无需这般繁复。
“你叫什么名字？”清风问了一句，他知道这是一颗颇好的习武之心，若是稍微点拨一番，他日后的成就就算受到了资质所限制，却也定然非凡。
“名字？”仿佛是一个从未听闻过的新鲜事，“那是什么？”
“你叫什么？”清风愣了一下，才想起这孩子有些不同常人，有些东西不懂是自然的。
“叫什么？”那孩子挠了挠脑袋，似有思索，“同村的孩子都唤我李季，想来是名字了吧！”
清风摇了摇头，这就是跟李三一个样子的叫法算不得名字，“你虽然不算我的徒弟，却是在名字上不可含糊，我给你取一个名字罢？”清风对于名字这个问题看得还是比较重的，他所实在看不上这一个名字。
“请先生赐名，”那孩子嘴里难得冒出了一句文绉绉的话来，像模像样地给清风行了一个礼，那孩子也是聪慧，知这是清风准备传授他武艺的前兆。
“你姓李名蠡，字季陶，”清风的嘴里淡淡吐出了那几个字，“本来字需要加冠才会由长辈赐予，但是现在的你需要提前成人，效法先公子上车前束发，马上平贼！”清风取的这个名字其实也没有多大新意，却是比李季这个名字优雅了许多，陶朱公的名号自然带着天然的优雅。
“弟子李蠡见过先生，”李季陶恭敬道，“我马上束发，”将垂髫挽起将一条破布将自己的头发束起来，算是完成了成人礼。李蠡只是野人，也不需要贵族复杂而无用的冠，也就没有所谓冠者，礼之始也。李季陶的头巾属于庶人的巾。释名言，巾者谨也，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也。清风赐予字以后就会算是这场近乎草率的成人礼完成了。
“发是你自己束起来的，今后你需刚强勇毅，”清风将一枚闪动着微微蓝光的丹药的递给李季陶，那枚丹药缓缓划出流光落在他手上，却是一瞬间直接消散在手掌上，“此丹可以强行为你开辟气海，你从此可以练气绝。”
“嗯？”蓝色的微光在李季陶的身上闪烁着，他的手透明起来，接着是胳膊，直到全身透明起来，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全身的血脉，心脏的下方那一个房子一样的空间就是清风所说的气海了。
“你资质不佳，气海未曾天然形成，所以我用这丹药强行开气海，”清风右手指向天空，柔美的月辉缓缓落下，将李季陶包裹在其中，那月辉沿着血脉像银白色的牛奶在他体内流淌，最后汇聚到心脏。“你且记下这月华流动的路线，以后你就按照这样调动真气。”
月色愈发浓郁，清风再一次凝视那轮圆月的时候，身后的李季陶在一团团光晕里。清风知道只需要一个时辰，那个叫李蠡的孩子就会踏入武者的行列，他的身体上的暗疾也会被修武带来的富丽修复不少。“希望你是对的，”清风看向了渔火阑珊处，夜色正浓，蛙声未眠。
...
普智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普惠坐在榻下的地板上，面容已然恢复了平静，正诵读着大悲往生咒，佛唱正醇，见普智醒来，停了下来，“普智，我要走了。”脸色很是决绝，是要踏身激流，
“嗯，”普智没有说什么，用左手支起身体来，他感觉不到右手的痛楚，只是看到那结痂的断触就知道是清风给他上了药，“你怎么对师伯们说？”不用说普智知道普惠去的目的地自然是东都大相国寺，弘光法师的死讯虽然不需要普惠去转答，自然会有人告诉寺里的人，只是普惠的转答会有更多的意味，大相国寺会有更多的话语权，事情的说服更强。
“林家猝然发难，”普惠语气里无悲无喜，“师傅被连番下毒，诸位师兄弟皆随师傅往生极乐，我与师弟幸得正一派道长搭救，”普惠左手做着佛礼，站立起来，他对于林家的恨意很是深，佛家的无欲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你可记得师傅在光业殿中了那柳叶飘絮怎地说，”普智比普惠要冷静得多，当时要与那两个黑衣人拼命，只是大恨在眼前而已，平静下来却是很理性。
“我不报此恨愧为佛门弟子，”普惠说话的时候看也不曾看普智一眼，他甚至知道自己很危险，却不愿意放下这种情绪，“我大相国寺若是不能庇翼自己，谈何普度众生！”身上至刚的佛家真气在空中泛起一道金色的光辉，普智看了很惊讶，这是通幽中期的标志，经历一场风暴，普惠已然突破了。
“那你去吧！”普智知道这时候是无论如何都劝不下来的，普惠的秉性普智朝夕相处最了解不过了，“只是这件事有些蹊跷，莫要妄自推断！”
“师弟就此别过，待师伯来时，师兄来接你，”普惠对于普智的断臂也是很上心，走的时候瞥了一眼普智的断臂，但是还是走了，“若有机会我会回报那道长的！”
“师兄一路小心，”普智还是很担心，风波刚起，那些杀手未必不会在回去的路上截杀普惠，从柴桑到东都相去甚远，险要的关隘无数，下手的是地方数不胜数。
普惠没有回头，推开了那扇关上的门，一跃下了木屋，闪身一道流光向远方飞去。
“他还是走了，”清风站在那片坝子上负手立着，他不清楚林家与大相国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那日在鲁丽巷里的小院里，清风看见林家的服饰，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解释不清楚了。有些时候很简单的事情却是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很简单的阴谋，却是无解的局。林家与大相国寺之间，这次不是死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先生，”李季陶将一套剑法练完，将那剑反手拿在背后，“这剑法可有名字？”
清风回过神来，笑着看向着孩子，这孩子虽然不是一个练气的料，却是剑法颇有天赋，一个晚上下来，一套剑法学得像模像样了，这多是他不曾接触过长剑的缘故，“此剑法名唤青莲剑法，”清风觉得教他识字是在浪费一个武学天才的时间。
“青莲？”他自然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昔日有一书剑绝伦之人，人称青莲剑仙，但是很多人不曾见过那剑仙拔剑，只是他的一个书友，说过笔落惊风雨，书成泣鬼神，”请说着脸上充满着向往，先贤的丰碑已然矗立，来人见到的时候不见其人却胸中激荡，“此剑法飘逸绝伦，清新非常，非心灵澄澈之辈不可用，非堂堂正正之人不可驾驭，”剑仙留下的浩然长存的气势，不容在污浊鼠辈手里玷污了名声。
“有这般人物？”李季陶听闻这般风流人物，也颇为惊讶，其人书可山河震动，这般人物用起剑来又会是怎样一般光景，李季陶想象不出来，在他看来清风的剑法已是毁天灭地的威能，他怎么会去奢望那样的剑。
“武功终究只是小道，”清风微笑着，青莲剑仙无论多么宏伟，天才式地在浩浩信合里挥洒，却是永远无法达到先贤说的终极目标天下平，“上古诸位神君，武功文治非青莲剑仙可以比拟的，”清风将手放在李季陶的头上，清风感觉手感不错，一直没有放下来。
待李季陶从清风所说的那种浩大故事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上有一只手，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脚底板上升，却是不知道怎么说，许久才憋出一句，“先生你的手，”脑袋缩了下去，清风极其不愿意地将手收了回去，心里很是郁闷，想到淑昭的脑袋摸起来一定手感不错，以后就是淑昭了。
另一边，子湖轩。
“阿切！”一个喷嚏，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怎地？麻烦就赖上我了？”眼睛落在对面的红衣少女身上，那一身红衣掩映下的盛世美颜，让淑昭没由来的嫉妒，“阿姊，这般阵仗却是来作甚？”
“来抓狐狸精！”一旁的瑶光看季若将要发飙，上前挺起胸膛瞪着淑昭，听到狐狸精的时候，淑昭整个人一震，这小丫头这点功力却是看出来自己化形了？要知道妖化为人形之后很难被发现，尤其是淑昭服用的是完美的化形丹，理论上无待境界才有可能发现，这人怎么两面就看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