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树新看着漂浮在太空中的张云钊，看着他那和昔日完全不同的脸，一步步来到了他身旁。
“再见了，张云钊舰长！”章树新说着，伸手将那片盔甲从他腹部扯了出来。
张云钊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他朝太空深处飘去，犹如一片云。章树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知道他彻底消失。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章树新没有回头，问。
那几名“幽组织”的成员出现在了他身后，他们望着章树新，
“章教授，我们可以脱离他们的控制吗？”一名士兵问。
“不可能了，永远也不可能了。”章树新低声说，“我们所有人最终都会死在乌夫手中。”
几名士兵彼此看了看，他们原以为他们还有可能脱离那身盔甲。
“我已经和他们的王谈过了，他会放你们自由。”章树新说，“以后的路你们自己走吧，不过新地球还是不要去了，你们已经不是人类，”
“明白，”士兵说，“我们会去一个远离人类的地方。”
章树新微微点头，依旧没有回头。
“章教授，那你呢？”一名士兵问。
“我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章树新说。
“我想跟着你。”一名士兵说。
“快走吧，留在这里死得更快。”章树新说。
几名士兵面带落寞地转身，正要离开了这里。
“对了，章教授，我们在跃迁点附近屠杀了很多文明，没有放过一个。”一名士兵回过头，说，“但舰长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因为我们也经过了新地球……”
说完这话，他转身和他的同伴纵身跃进了漆黑的宇宙，就像消融在了宇宙中一般
章树新看着这个空洞的宇宙，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你还在吗？不会等我死了才出现吧？”章树新笑了笑。
“抱歉，我以为你不想让我打扰你。”那个红皮肤的人从虚空中走了出来，站在了章树新面前。
“所谓‘万物之主’只是看热闹的吗？”章树新的气息有些微弱。
“很抱歉让你见笑了。”万物之主说，“但我有更重要的使命，可不能随便就死在乌夫手中。”
“我时间不多了，不想和你再谈论这些问题了。”章树新说，“我就想问问，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
“那你帮我救一个人。”章树新说。
“谁？”万物之主问。
章树新忽然想起了王嘉辰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可此时此刻她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和她的有关的记忆如激流般涌了出来，在他的意识中冲撞着。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救救斐斯。”
“不是不能办到，不过你确定你要救的是她而不是其他人？”万物之主问。
“我确定。”章树新说。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万物之主问。
章树新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想不想去看看我刚刚构筑的防线？”万物之主问。
“不必了，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了。”章树新无力地说。
“虽然我觉得你做出来伟大的选择，但选择和乌夫做生意，不是什么好事。”万物之主说，“虽然他们暂时可能撤退，但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的。”
“那是你们的事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已经与我无关了。”章树新说。
“所以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万物之主问，“不是为了拯救文明？”
“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章树新笑了笑，“我只是为了拯救张云钊，同时来赎罪！”
“赎罪？”万物之主不解地看着章树新。
章树新不想多说什么了，在太空中漂泊的这漫长的日子里，他看到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你走吧，让斐斯活过来吧，她有这样的下场，全是我的错。”章树新说。
万物之主微微颔首，随即便消失了。
章树新躺在那艘残损飞船上方，望着深邃的宇宙，想起了自己这短暂一生中发生的很多事。
自己那不知所踪的父母就那样抛弃了他，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如果他们此时能够在自己身边的话，或许他会放下对他们的思念吧。他曾经是那样怨恨他们，可这种感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完全消失了。
他又想起了小纬的父亲，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如果人类文明还在，如果他还活着，也许他现在的成就应该很大了吧。好在小纬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死后见到他的话，他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谢谢你，至少我不会死了。”有人出现在了他身旁，说。
章树新扭头看去，又将头扭了回来。
“你不觉得和我做这个交易很值吗？”那人问。
“你觉得值的话，对我来说或许并不怎么值吧。”章树新说。
乌夫想了想，说：“你放心吧，我会遵守承诺的，带着我们的族人离开这个宇宙，不过……”
“不过什么？”章树新问。
“或许是因为我变得强大了，我刚才在万物之主身上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乌夫说。
章树新笑了笑，说：“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想拆穿他罢了。”
“所以你真的以为他可以让斐斯活过来？”乌夫问。
“对。”章树新说，“至少他可以去尝试。”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乌夫看着越来越虚弱的章树新，“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替我报了仇，他不配做王，真正的王只能是我。”
“随你吧，只要你不要出尔反尔就行……”章树新带着虚弱的语气，说。
章树新感觉自己开始下坠起来，就像一片羽毛一样毫无目的。那是一个无底深渊，他漂浮在其中，渺小而无助。
“树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就像和他隔着千山万水。
章树新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多余，因为他已经发不出呼吸声，而这个黑暗的世界中也没有任何声音。
“树新！”那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章树新朝那里看去，他看到了王嘉辰。
“嘉辰！”章树新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低声叫了出来。
“别怕，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王嘉辰的声音轻柔如夏日晚风，轻轻地拂过章树新的耳朵。
“嘉辰，对不起。”章树新看着她，说。
王嘉辰将手放到嘴边，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说：“不要说话，你听……”
章树新仔细不想听什么，他有很多话要说给王嘉辰听，他害怕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听到了吗？”王嘉辰问。
“嘉辰，你这段日子还好吗？”章树新问。
“看，我们到了！”王嘉辰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她指着下方某处，说。
章树新低头朝脚下看去，他看到了一个明亮的圆球，它安静地漂浮在下方的空间里，孤独而倔强。
就在他思索那是什么的时候，它以极快的速度增长起来，很快就占据了他眼前所有的世界。这时，章树新忽然醒悟了过来，那是一颗星球，一颗带着红色大气层的行星。
“这是哪儿？”章树新问。
“这是我们的家。”王嘉辰说，
章树新看着那颗行星的地表，他摇了摇头。他知道，他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地球。他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他不想伤害王嘉辰。
“你愿意和我永远住在这里吧？”王嘉辰问。
“愿意，”章树新笑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温柔，“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即使是地狱又有什么关系？”
“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王嘉辰说。
“这次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了。”章树新轻声说。
王嘉辰笑了，和章树新印象中看到的一般无二。他也笑了，他想起了斐斯说过的话，这一刻他也坦然了。死亡没有什么让人害怕的，只要她还在，即使身处炼狱又有什么呢？
他们两人进入了那颗红色星球，章树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它们从他身上吹过，让他惬意不已。而在那片天空下，他看到了几间用卵石垒起来的粗陋的屋子。
他紧紧地握着王嘉辰的手，感觉像是抓住了全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