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至今未赦,他只知道当年的罪状是不听调遣、肆意妄为、煽动民意、包藏祸心。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晋王在朝内也不乏故旧。沈心有暗自推测:也不知是同僚故旧未尽心营救还是皇帝气性过大,总之,晋王至今未有任何命令回归的朝命。所以,他和林家娘子无一日不在盼望,但是也无一日不在失望。失望多了,时间长了,慢慢也适应了火州的环境,生活倒也舒心。
按道理说,他们两个身为下人,本无权过问小姐婚事,更无权做主。但是林家娘子告诉他,小姐的婚事听她的,准没错。他一向知道她深藏不漏,所以即使他喜欢陈宇恒,他也知道纵使自己极力凑合,林家娘子从来也不会松口,就算几个月前答应让陈宇恒拿十万贯财礼或稀世珍宝来定亲,他也莫名的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但空口无凭,况且他自己也怀了也许能成的奢望,才没有继续追问根由。所以,当陈宇恒在商道上结识欧阳云朵时候,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了一种松一口气的放心。既然与林甜甜注定不能成双,让他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是好的。
这些日子,自周铭扬来任知州,林甜甜因负责东郊小镇的妇女纺织事务,不免与他接触频繁。人和人是讲究缘分的,他也看得出来林甜甜的转向,与陈宇恒那段,如今看来,倒是小儿女过家家了。况且这桩婚事,林家娘子首肯,自然事事顺遂,无往不利了。
周铭扬受到女婿的最高礼遇,开心的回到府邸,周曾率先捧了茶来,“公子,怎么样?”
周铭扬端过茶水,转身实靠一坐,面露笑容,“昨日的家规可抄完了。”
周曾冷不防被烈日下的暴雨浇了满头满身,心内霎时一冷,他委屈道:“公子,您还没忘啊。还以为——”
周铭扬略有得意,“还以为本公子不追究了是么。”
听闻此言,周曾内心犹如干燥的官道猛降暴雨,呲呲啦啦的说不过什么滋味。他绞着手,哀求,“公子,您看我今日送伞,给您神助攻的份上,饶了我吧。”
周铭扬放下茶碗,“你不提这事儿,我还忘了呢。说,这是谁的主意。”
“我——我的。”
“咳!”周铭扬假装咳嗽一声,给他提个醒儿。
周曾收到提示,嗫喏道:“是,是——”
“说。”
“您心里想着是谁,就是谁了。我答应过要是敢招出他的名字,他就揍我。他那么厉害。公子~”
周铭扬冷笑,“怕他?不怕我揍你!你到底是谁的书童啊。”
“您的。”周曾小声回答。
“说!”
“周校尉。”
周铭扬噗嗤一笑,就知道是他。
“公子。”周曾眼神示意,您可要保密啊。
周铭扬重新坐好,指着对面椅子道:“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周曾偏坐一侧,抬头等话。
周铭扬道:“前几天你在路上伤了陈公子这件事,须得你去做个了结。”
周曾哭丧着脸,“公子,这不还是抄家规那事儿么。”
“不全是。”周铭扬郑重的吩咐道:“我要你真诚的道歉。”
周曾不服气,“公子,我们堂堂周家,为何要给一个平头百姓道歉啊。我不去!”
周铭扬冷笑,“堂堂周家也是从百姓出身走到今日富贵的。书是怎么念的?我平日又怎么教导你的。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没有。可是就那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大本事。”
“犟嘴。你能说出这话,就摆明了,哎!”
“公子,摆明了什么呀?”周曾见气氛缓和,露出调皮的一面。
周铭扬白他一眼,无奈道:“摆明是个蠢材。”
周曾反驳,“老夫人经常夸我机灵呢。”
周铭扬无语,“老夫人就爱听你逗趣罢了,久处深闺的人,天天跟一帮官家夫人闲磕牙,她心里有什么什么家国大事。”
周曾小声嘟囔,“公子,你这样评价夫人,等我回去告诉老夫人去。”
周铭扬笑着看他一眼,“那你以后就别回来了。”
“公子,我——我不,我没有,我就是说说。”周曾着急到语无伦次,周铭扬站起身,“记得明天给我准备一份厚礼,跟着我道歉去。”
“是。”周曾见他出门,追问道:“那家规?”
“抄完拿给我。”
“我——”
周曾脚步不停,脸上挂了笑容,去书房见周惟了。
陈宇恒和冯诚中回到家中,陈之容已经在做饭了。见他们回来,陈之容笑道:“你们俩回来啦,我看收获颇丰啊。恒儿,让阿诚先在院子里歇一歇。你抓紧提着东西过来帮忙。”
陈宇恒道:“来了。”顺手接过冯诚中手中的东西,拉过椅子按下冯诚中,笑道:“你就在这儿坐着,晚饭马上就好。”
冯诚中在院子里坐了,邹焕从门外担了水回来,笑道:“回来了。”
冯诚中点头,接着就要起身帮他,邹焕忙一边往水缸里倒水一边道:“你可坐下吧。赶紧养好了伤要紧,这点小活,不用你帮忙。”
冯诚中复又坐下,“这几日义父可有消息。”
邹焕摇摇头,“照商队行程,这会儿估计到龟兹附近了,不过到这儿还早。放心养伤吧。”
冯诚中心内掂量,“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邹焕笑道:“估计是你这些日子老憋在房里,满脑子瞎想。”
冯诚中微笑,“也许是。”
陆风和率先端出几碗酸奶,招呼他们,“来,都尝尝。饭前开开胃。”冯诚中谢过后,拿起勺子拌了拌上面铺了厚厚一层干果的酸奶,他数了数有红枣、核桃、葡萄干、巴旦木、蜜饯、细碎的饼干块,另外还有一碗白砂糖,随个人喜好添加。他舀了一勺,尝了尝,既有干果的香酥和甜蜜,又有砂糖和饼干细碎的颗粒感,异常好吃。他笑着问端了水煮羊肉出来的陈之容,“娘,您是放什么特殊调味了吗?”
陈之容笑的温柔,“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不!”冯诚中忙摆手,“是尤其好吃。我也吃过别的地方的酸奶,干果饼干白砂糖都有,但就是,怎么说呢?”
“就是缺那么点东西是不是。”陈宇恒笑着跑过来揽着他的肩膀,抢过他手里的勺子尝了一口。
冯诚中接过他递回的勺子,认同的点头笑道:“对,就是缺那么点东西。”
陈宇恒咽下酸甜爽口的酸奶,笑道:“我说啊,就是少了家的味道嘛。”
冯诚中又吃了一口,唇齿留香,他望着陈宇恒、陈之容,还有邹焕和陆风和,是啊,那是家的幸福味道啊。
陈宇恒搬过椅子,紧紧靠在他身边坐下,陈之容见他俩黏糊,笑道:“阿诚啊,阿恒就是块狗屁膏药。你要是烦了,别将就他,撕了将他甩到院里的垃圾堆里就好。”
陈之容的话成功的引起了一阵哄笑,陈宇恒笑着撅了嘴,“娘!不带你这般喜新厌旧的。刚有了长子我就成了明日黄花呐,哼!”
陈之容笑着点他额头一记,“贫嘴。我就喜欢阿诚这样安静的,偏生生了你这么个话唠。”
陈宇恒顺势轻轻倒在冯诚中的怀里,“我这不就给你带来一个安静的阿诚嘛。娘,你说我是不是个小福星。”
陈之容笑着接过邹焕端来的馕,边放在桌子上便打趣道:“小福星嘛,有待进一步验证。我只记得你爹说过,这是咱家的倔驴。”
陈之容的话又引起了大家大笑,陆风和笑道:“阿恒就倔脾气这一点,倒是蛮像方公子的。”
陈之容万千回忆涌上心头,笑道:“可不是么。以一人之力对抗众人,纵使困难重重,孤倔不改。”
陈宇恒很感兴趣,“娘,你给我讲讲吧。”
陈之容笑道:“故事太长,有时间再说吧,咱们先吃饭。”
众人坐好后,才吃了一小半,就听林甜甜在门口喊道:“陈伯母,阿恒。”
陈之容见林甜甜到了,忙起身迎接,“小青梅来了。吃饭了没有?快,恒儿,添一双碗筷来。”
林甜甜坐到陈宇恒搬来的座位上,笑道:“陈伯母,阿恒。你们不要忙了,我吃过了。我今日来是替人传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