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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尸人也是人

拓跋易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一个还在往出渗着污血的包袱,那自然就是鬼无常的人头,至于身体已经被慕容追风所给的神奇粉末燃烧干净了。回来的路上,拓跋易并没有因为任务完成而感到丝毫的喜悦,相反此时的心情倒是有些沉重,想想事情的经过,有些过于顺利,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算了,反正慕容追风之托已经完成,先回去复命吧,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拓跋易自言自语道,仿佛像是在快慰自己,虽然在他看来自己做了一件很对的事,可是心中那种不安却没有随之消散。

傍晚时分,山林中的气温骤降,让这本已阴冷的秋季更添一丝寒意。慕容追风坐在篝火边上,显得有些木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竟然连鞋子被火烤焦了都没发现。

“你回来了。”慕容追风突然眼睛一亮,身体却没有动,冷冷的对着面前的火堆说道。

片刻之后拓跋易才出现在身后,淡淡道:“慕容大侠,这是那鬼无常的人头,您交代的事情已然办妥,接下来是否能为我解惑?”

慕容追风听到人头两个分明身躯一震,虽然这个结果意识意料之中,但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震惊,或者可以理解成为不忍。

慕容追风僵硬的站起身来,伸出那颤抖的双手接过半边已被污血染成深红的包袱,眼神之中已没有那种冷酷,反而变的复杂起来。有悔恨,有自责。

一手托起包袱,另外一只手放在包袱之上,想要解开观看,但又停了下来…

犹豫良久之后还未没有打开包袱,反而双手捧着包袱慢慢的向远处走去,最终将包袱放在一个早已经挖好的深坑之中,最后用那裹着黑布的双手一点点抓起边上的泥土将尸首埋葬。

对于慕容追风这种‘异样’的举动,拓跋易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坐在火堆傍边默默的看着…

当慕容追风‘痛苦’的讲这尸首埋葬以后,已变回了原先那副冷酷的表情,那双犀利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寒冷,甚至有些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感觉。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现在说吧,我会将这一切全都告诉你。”

此时的慕容追风已经恢复到了原先那样,对于这样的突变,拓跋易还有有些吃惊,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有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那鬼无常到底和慕容追风是什么关系。

“这鬼无常是…”

“我的儿子!”当拓跋易还未见问题问完时,慕容追风就已经冷冷的回答道。

当慕容追风说完这四个字的时候,拓跋易的胸口好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他没有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杀他的孩子。

将整件事连起来在想一遍,拓跋易已经得到了答案。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当自己至亲之人沦为一个没有思想,只会杀戮,成为那些阴谋家手下的一件工具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慕容追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毕竟是亲生骨肉任凭他在铁石心肠也不忍动手,于是就将这件事托付给了一个外人。

想起自己即将动身的时候,慕容追风一再的问自己暗示自己可以放弃,其实那个时候慕容追风也曾动摇,他宁愿要杀死的是自己。对于天下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对于慕容追风来说不配为人父。当他最后还是没有阻止拓跋易,也许这样对天下之人和慕容无常自己都是一件好事,可他自己却要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谴责。

“对于这个答案你好像并无意外,难道你一早就知道。”

拓跋易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知道他是你儿子的话,或许我会不忍动手。说实话我倒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也许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我杀了一个为祸人间的尸人,这是作对了,或许还会被人评价为侠义之举。但我终究不是圣人,我有着自己感情,就在刚才我亲手杀死了我救命恩人的儿子,虽然是受恩人之托,但我终究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我的内心非常矛盾。”

“对于这种你没有必要责怪自己,你是对的,这件事上你并无过错,要怪就怪我这个冷血之人吧。”

“其中整件事中,最不好过的就是你了,杀死自己亲生儿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有得选你也不会出此下策。虽然你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掩饰你内心的痛苦,世间最令人伤心之事也莫过于此了。”

慕容追风好似被拓跋易说中心事,双眼已经闭上,神色却显得非常痛苦,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最后眼眶湿润,不禁掉下了伤心的泪水,这不是懦弱,只是一种感情的宣泄,有时候泪水也属于男人。

慕容追风慢慢的将脸上的那块黑布摘下,黑色的肤色看上去跟那些尸人没什么区别,拓跋易非常惊讶,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如果不是看到慕容追风双忧郁而清明的眼神,说不定早就先下手为强了。

“拓跋兄弟不要紧张。”慕容追风淡淡的说道,然后将手下那厚厚的黑布一点点出去,露出了一双干枯而惨白的双手,那双手仿佛是被一层薄薄的人皮包裹着,宽大的手骨已经快破皮而出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拓跋易努力的让自己说话清晰一点,这眼前看到的情况却让他震惊不已。

“没错,如你所见我已经算的上一个尸人了,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如果说我跟他们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我还保留着原先的意识。”慕容追风自嘲的解释道。

看着吃惊的拓跋易慕容追风继续解释道:“正因为我如此模样,我才比别人更了解尸人,了解他们的痛苦,同时,也比任何人了解他们的危害,这也正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我已经算的上一个半死之人,残生唯一的心愿就是除尽天下尸人,我慕容追风愿拖着这幅残破的身躯与这些尸人一切坠入无间地狱。”

拓跋易此时已经彻底惊呆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痴痴的望着慕容追风。

慕容追风拍拍身后那硕大的木匣子,或者可以称之为棺材。“棺材里是我的内人,但我已经不能再放她出来了。”

经过慕容追风断断续续的讲述,拓跋易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他们一家三口本已经退出江湖,过着如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常生活,可是却被窥视中原武林的天一教盯上了。

一个平静的夜晚,一群身着绿色衣裳的神秘人物出现在他们眼前,下一刻他们就失去了意识,被带到了试验尸人的基地,李渡城。最终一家三口全被炼制成尸人,慕容追风凭着超人的毅力,最终寻得机会带着已经被尸毒感染的妻子和儿子逃了出来,怎奈二人已经中毒太深,无药可救,慕容追风不得已之下才见妻子封入这棺材之中,靠着那几柄杀气逼人的宝剑镇压,却不料儿子慕容无常逃离了,最终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尸人,因此才有了慕容追风相托之事。

“尸人未绝之前我慕容追风绝不可以死。”说到了最后慕容追风数月来压抑的心情终于爆发,仰天一啸语气之中带着无比的愤恨,最后看了一眼拓跋易,突然纵身一跃跑出丛林之中。

拓跋易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此时大脑之中已经一片空白,在这一刻他感到非常无助,不是自己,而是慕容追风。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待他如此不公。

此时已经入夜,秋风继续无情的吹着,眼前的篝火也是突然一亮,随后又慢慢黯淡下去。就在这时一张折叠的纸条吹了过来,马上就要投到火中,拓跋易马上做出反应,及时将纸条接住,有些好奇的拆开观看。

原来是一封信,却又跟一般的信不同,因为这时慕容追风写给他夫人的,而且是用鲜血写成的,很多字已经花掉了,当还是可以看得清楚,拓跋易当然明白那慕容追风的泪水滴在上面造成的。

“曾以为携子之手,与子相悦是何等简单之事。

直至看到渐渐褪色的发肤,

直至感到慢慢模糊的意识,

直至我携你逃离……

我仍认得你!这对于死里逃生的人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我以为,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可你,却不认得我了。

甚至,或许连记忆都被那该死的尸毒吞蚀着……

每次午夜梦回,我多希望能拥紧熟睡的你。

可是,陪伴我的只有冰冷的棺。

我径自走在你走过的路,任由落叶飘满我身。

再凛冽的风也无法让我清醒。

我终于知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近在咫尺,却再也不能触摸你温柔的脸。

我们相遇,是生死契阔的相约。

沧海桑田,至死不渝!

我还有使命,猎杀所有的僵尸。包括我们唯一的孩儿!

刀光剑影,暗藏风雪,却又柔情刻骨,荡气回肠。

我撕心裂肺,却不能停下手中挥舞的斧,我不能……

若你也躺在我的斧下,我的使命便也完成,而那时,我也绝不会苟活于世。

人们常说七夕是个宽容爱的日子,只要真诚许愿,便能心愿达成。

无论真假,我也选择相信。

相信你会再变作人。

相信能再次听到你的呼唤,我的名字:追风。”

细细的看完这封信拓跋易也是双眼湿润,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痴情之人,可是上天总是喜欢做这等棒打鸳鸯之事,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错,可为何要让他们来承受这样的结果。

此时拓跋易也稍稍的体会到慕容追风的心情,正如他信中所言,世间上最远的距离就是如此,虽然近在咫尺,却是阴阳两隔。

一个男人,自己已经被毒素感染成半人半鬼,却艰难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发誓除世上一切尸人,解脱他们的痛苦。

一个男人,在自己挚爱被天一教变成了已经冰冷毫无情感的尸人,却还将之放于棺材中,背在肩上不离不弃。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人们都怕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正慢慢死去,变成毒尸。

尸人都怕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他还坚强的活着,成为猎人。

他被所有人排斥着,只能孤独的行走在满是毒尸的洛道上,唯一陪伴着他的,就是背后棺材内那“死去已久“的妻子。

慕容追风不是人,却比大多数人更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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