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口里大叫道:“是谁侮辱我师门,有种的站出来说话!”这时丁奉已松了压住他肩的手。何成转身扫望,中原大侠门下以劈空掌和飞刀闻名,发话之人哪敢出来送死。数百人仍是哈哈大笑,对他毫不理会。忽右首有人不屑说道:“你中原门下,有什么种?”肖广寒席上师妹闻得,笑接口道:“当然是杂——”说到这里故意收口。她其余的三个师妹,并肖广寒都知后面是个“种”字。格格发笑。
何成盯着接他话的人大怒,却是左席端坐着的一人。这人自他二人走近便没抬眼看一下,此刻仍是头也不侧,手持个磁杯,旁若无人的喝茶。架式好大,便不敢动手。再一扫眼见他左腰佩着两把腰刀,腰束根玉带,惊怒交集道:“你,你是万刀会——”这人毫不理会。丁奉哼得一声,高声说道:“师弟,他是万刀会一种,姓谭的。”丁奉料得人便是万刀会谭香主。这人正是。听言五指一缩,“嚓“地将磁杯捏得粉碎,残瓷和茶叶茶水溅了一桌,仍是不斜过头来。
旁桌诸人见得,各各是一愣。两名万刀会中人从他们背后桌上起身,送来餐纸,抹掉溅渍。正自吵吵闹闹,秦百川身后一人上前道:“众位英雄,今日是我恩师七十大寿之喜,请各位稍安,尊重寿翁。事出有因,家师自会馁善处置。不至令众位英雄好失望。”他声音宽厚晌亮,叫得一遍,大厅中顿时人人静声。这人退了下后,仍挺立一旁。秦百川响亮发话道:“易隆,肖广寒两位世侄,你们可认清楚了,射伤了你俩的正是这中原大侠门下丁奉?”
两人齐起身应道:“看清楚了,正是这人。”秦百川点头。两人坐下。秦百川谓丁奉道:“丁奉世侄,这俩人都是你飞刀所伤?”丁奉躬身道:“正是晚辈误伤。”秦百川也不问怎的误伤,点头道:“你还算诚实,中原大侠门下八人,准携飞刀外出的,听闻只你一人,这两刀既出,又伤了人,自然射出之人是你。”又正色道,“丁奉世侄,你造就不易,更得你师傅宠爱,千里迢迢地从扬州赶来,给我小老儿脸上贴金,小老儿很是感激,但你所作所为,令我武林同道切齿。你在途中强抢了万刀会一名少女,一路来胡作非为,搂搂抱抱到我庄上;自持武艺高强,胡乱伤人,我众人在此,这两件事单哪一件,都容不得你!这两件事,可是有的?”说到后来,声色俱厉。
丁奉嗫嚅道:“这——”心想:强抢万刀会中人是为了仗义,事情是有的;说是一路搂搂抱抱,胡作非为,也是有的;自己错伤了大刀郑因、燕羚女侠何小妹门下,胡乱伤人也是有的。但要说全是自己的错,更引得动了公愤,大可不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辨白才好。秦百川见状深叹口气。数百人齐扬拳呼喊:“杀了这淫贼!”“为武林除害。”“请老庄主主持公道!”一声盖过一声。又有个尖历的声音甚响叫道:“他师傅是狗熊。”有人接过:“二个徒弟是王八。”数人接道:“不对不对,龙生龙,凤生凤,狗熊的儿子是狗熊——不是王八。”众人嘻嘻哈哈,哄哄闹闹,万刀会谭香主大是微笑。
秦百川知道群雄粗俗难策,虽和中原大侠交好,听了也不生气,摆了摆手,人群又都静声。秦百川长叹口气,说道:“我素佩服中原大侠侠义,你给你师傅惹出这祸,动了公愤,以于以老朽之力,诸位老友之功,想要私了平息都是不能。小老儿今日虽是大寿之日,但大义所趋,也只能先公后私。”顿了下又道:“丁奉世侄,你年少,尚有诚实可取之处,小老儿念在中原大侠情谊上,愿意屈膝为你度过一厄。但要你弃恶从善,一是向两位遭了你暗算的师兄妹赔罪,二是要双手交出你那强抢的万刀会少女。”
群雄齐是惊愕,他堂堂百剑山庄庄主,七旬寿翁秦百川,欲为这小子屈膝!那这一屈膝,自然得一屈群雄,再屈那受刀两门门下,再是万刀会中两位堂主。而人人承他的情,自是人人都领他的情,可这样一来,他百剑山庄的颜面何存?秦百川这话一出,恭侍在他身后的四大弟子齐声叫道:“不可!”然而秦百川晃了晃手,四大弟子便不敢出声,个个脸上焦急郁闷。百剑山庄持庄之严,端的规矩。秦百川无意间露了这一手威严,眼逼丁奉道:“怎么样?”易隆、肖广寒、谭香主心惊站起。三人虽不言语,显对这样作结极不乐意。
群雄谁也不言,齐盯着丁奉。何成心喜地向他眨眼,示意他应允。但见丁奉将身一昂,说道:“秦老庄主义薄云天,丁奉心领,但事有他因,万刀会横行霸道,意欲杀人,在下露过伸手,既已救了,便不打算拱手交出。至于说动了公愤,只是不明所以,这栽赃嫁祸之事,岂能枉加于我?”他冷觑多时,知道这干人早给万刀会暗中淫言填心,先入为主,失了主见,不再听已之言。何况有些事也不便明言,情势对已大为不妙,宜屈不宜伸。但他数十年来硬练武功练出来的一股倔傲劲儿,在心中高硬如山,哪肯丝毫屈服?虽危不怕。
他言下愤愤,应他声在秦百川左手第二案上一人大声喝道:“丁奉,你说我万刀会栽桩嫁祸,这肖广寒女侠,易隆少侠亲眼目睹你在马背上搂着个女子而行,亲手出刀伤了他二位,这也是栽桩嫁祸?”他这番话问得甚巧,丁奉不好作答,抬眼见是个六十出头的短胡子老头,料得是他万刀会师叔一辈,对他不以为然地哼得一声。
便这一哼,无疑使人觉得万刀会大对,丁奉纯在狡辨。何成脸都白了。群雄怒声呼喝,立起的三人本极当心他认输赔罪,听言大是松了口气,落身坐下。万刀会谭香主这刻侧过头来,向丁奉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个孬种。”
秦百川听丁奉言一愣,在他右手一人愤愤道:“秦寿翁,沈一万门下有如此不屑之徒,庄主尚若还要为他开脱,连我六合刀吕通也要羞死了。咱们干脆跟这小子硬碰硬,将这小子拿下废了,把那女娃娃还给陈香主得了。”他说话大声,全场都听得见。跟着大声向下问道:“你们说好不好?”群雄哄天叫道:“好!”吕通是江西、湖北两省的绿林盟主,武功名望,皆在中原大侠沈一万之上。他一呼之下,数百人同应,便哼得声。丁奉惊惧吕通之名,但吕通纵然武功再高,竞然胆敢将将自己觑得无物,心下勃地怒起。但见秦百川说道:“吕兄之言甚是。”对平坐其两侧的另三人道:“张兄、钱兄、李兄,你们以为如何?”这张兄张增寿,钱兄钱易重,乃是他江西本省的两位武林宿老。年纪都比秦百川要大。两人一是逍遥剑派的创办人,一是空明派掌门人,属下一堂一派在江西全省横冲直撞,凭的全是真本事。两人武功名望,和秦百川也已相差无已。
听言张增寿说道:“吕兄言之有理,江湖有道,这后生小子偏不走正道,岂有此理。自来情之义尽,寿翁心意已到,须当即立断!”秦百川称善,略视钱易重。钱易重说道:“也不要太为难了他,就按先前商议的办。”秦百川缓缓点头,心中计较已定,并不征询万刀会李堂主。一来李堂主资格略低,这济济一堂比他武功要硬的好手很有几位,二来此事跟万刀会有涉,不便要他开口。请他来上坐,全是看在他万刀会近年来声势倍涨,略敬万刀会个三分之意。秦百川沉声喝道:“丁奉,你犯淫犯嗔,胡作非为,执迷不悟,不思悔改,有辱你师门,有污天下同道,本庄今日虽为寿翁,亦看不过,要共天下英雄向你讨个说道,你可还有话说?”
丁奉霎那间几给气了个半死,想自己出手搭救罗雪,一心以侠义为重,此心大如磐石,却不但给他们几个老糊涂认为是大奸大恶之徒,而且还要合力废掉自己武功,这武功一废,岂不是形同如死,几个老糊涂话说得低,出口却清晰响亮,武功高深,自己万万不敌,势单力薄,身陷重围,想脱身已难。又惊又怒,但他心中高山般的倔傲之气,愈是遇险愈显坚定,应他声大声叫道:“我无话可说了,你们要动手,这就来吧!”见何成拉着自己衣袖的身子都是一抖,声音一凛,道:“一切跟我师弟何成无关!”
春百川道:“你认罪了,那再好不过,自然跟随中原门下何成无关。”说到这里,竞是将他从中原门下分了出来。秦百川又道:“丁奉,你此番前来,明为献艺,暗中却伤了跟沈一万齐名的二门门下,又强抢了跟沈一万齐名的的万刀会中人,狂妄大胆之至,存心挑起几家名誉之争。我等几位老友斗胆商议,这番向你讨还公道的,应是跟沈一万齐名的九门门下,而不是旁人。”群雄齐声道好,另八门中弟子齐站起,凛然说道:“世伯教训的是。”秦百川眼扫众人道:“这九门中二门高弟受伤,锐气已折,不得出手,福州威武镖局高弟又有要事抽身,仅六门中各出一人,向丁奉索讨公道。在旁观的诸位不得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