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手给她握住,霎那间浑身颤抖,长剑啪的落地。静望着他道:“师哥,哥——”丁奉松开她手,甜甜一笑道:“师妹。”罗雪心中感激欣喜一涌,不自禁地扑在他怀里,但感对方胸怀宽阔,更是搂得紧紧的,喜极呜呜地哭了起来。丁奉见她这般依恋,倒是意想不到,霎那间但觉这个师妹柔顺无比,更是心痛怜惜,伸手轻轻捅住,挨得一阵,感她身子异常冰冷,拍她肩膀道:“别哭,跟我回店里去。”罗雪嗯声答应,从他怀里出来,红脸上都是带着笑。丁奉略挨近她走。两人找到马,丁奉扶她上了马背。
罗雪见丁奉并不上马,轻声道:“师哥,我忘了路了,你也上马吧。”刚才俩人还是陌生人,丁奉自然不好意思和他并骑,但眼下变成了师兄妹,师兄妹雨中合骑,别人也不能未置可否。道:“好。”跃在她身后坐了。罗雪将马绳给他,马缓缓行去。闪电仍是一道接着一道,大雨仍是扯天扯地直落,雨点似翻江倒海一般。罗雪起先还能挺直身子,一阵风猛吹,顿然忍不住咳嗽。丁奉道:“师妹,怎么啦?咱们快些赶路。”罗雪道:“不。”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刚才大喜大悲,精神亢奋集中,尚能禁住寒冷,现在欣慰松驰,便感抵制不住,慢慢地靠身丁奉胸膛。丁奉心下震颤,虽感有些不馁,但她身上寒冷如冰,只得心痛地伸臂轻轻擞住,让她略感丁暖。罗雪几年来给人追杀得东躲西藏,凄凄凉凉,此刻但感那些凄凉给身后之人一手遮住,变得舒适安泰,心里着实欢喜,并为之震颤。忍不住幽幽说道:“师哥,要是咱俩这一辈子都这么走不完,那刻多好。————”说完闭上双眼,流出泪来。丁奉从手至心都是一抖,不敢接半句话。
两人到得店前,何成急出。两人便在雨中下马。何成见师哥跟这少女同乘一骑,瞧得愣了,心下惴惴,道:“师哥来了,快进屋子,都办好了。”丁奉嗯的一声,跟罗雪同时走进。二人湿衣贴身,甚是狼狈,好在食客甚少,只稀稀疏疏的几桌。二人跟着何成到了并着的两间宿舍,左间是给罗雪的,热水浴具都已放好。丁奉又取了金创药,一套自己干净的衣服,放在罗雪房里,这才走出房间。罗雪一声不响。丁奉又吩咐何成把菜重热,自己洗了,换上何成套衣服,下得楼来。
何成正忙着催酒煲热菜,见他下来,哈哈直笑道:“师哥,真有你的!小娘们的味道怎样,还不错吧?”丁奉一笑,喝道:“胡说,她是我师妹,你等会叫雪妹好了。”何成大不相信道:“师妹?”但既而会心一笑,道:“是了,好个情师妹!”丁奉在他右手坐下,听言掌在桌上略拍,何成便不敢言。他跟师哥出来,一切都得听从师哥的。丁奉见气氛严肃了些,略是一笑道:“他妈的,什么情师妹,说话给我放规矩些。”这话是他学何成骂人时说出的,何成听了,师兄弟俩相视眼同是哈哈大笑。
何成对他大是佩服,催他把经过讲一讲,丁奉只略说了些她受万刀会追杀,跟着问道:“师弟,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好让师傅高兴,把她收作弟子?”何成颇是机伶,却听言为难道:“这个,师傅很是器重你,说不定师哥你一说,他老人家就会答应的。”丁奉摇头道:“师傅声誉盛隆,岂会这样乱收徒弟,何况她跟万刀会有染,——不过,师弟——”何成道:“怎么?”丁奉道:“不过依我说来,师弟,咱们这回去百剑山庄,要是给他老人家拿了个第一名——你看怎样?”何成蓦地大喜,这场比试只丁奉出手,他若是能拿个第一,自己脸上也是大大有光,但想起对手甚多,作难道:“师傅威名得以远播,你拿得第一,跟师傅说,师傅自然答应,只是这第一名之争,实在太过为难。”
他这话说的不错,对手是与师傅齐名的九人门下,个个难敌,但丁奉早已考虑馁当,若要师傅收徒,必得给他拿个第一不可。心中豪气干云,志在必得。双手平按桌面道:“那倒也——”他想说“那倒也未必。”忽一眼扫见右斜手楼梯上个少女,长发披肩,容色侏丽,着套与她身子相比略小的女儿装,轻轻注视他,款款走下楼来,正是罗雪,他那二字便吐不出,双眼瞧得呆了。何成瞧了出来,见她引得另三桌酒客注目,冲丁奉低低笑道:“师哥,咱俩这师妹还挺漂亮啊!”
丁奉听犹未闻。罗雪俏生生地走到二人桌前,浅浅启齿道:“师哥。”她自从给丁奉两招击败,心里一直丁暖如春,止不住欣喜地换上女儿装。只是衣裳陈旧略小,给二人瞧得怪怪的。丁奉应声道:“嗯,快坐下。”指何成道:“这是你成师哥,现在还没拜师,叫成哥好了。”罗雪低低地叫了。何成笑道:“真是个好师妹,等明儿替师哥给你买几套衣服穿穿,当作见面礼怎样?”罗雪脸上发烧,坐下头也敢抬。丁奉问:“师妹,你冷好些了没有?”便点了点头。丁奉道:“要是你明儿还能骑马,就跟咱们一道去百剑山庄,然后再跟我们回扬州。”罗雪嗯的一声,又是点头。丁奉不想他这般柔顺,信任,心里激荡,一时没了话。何成笑道:“师哥,这一路去风景独好,咱俩这个师妹又如此漂亮,我看干脆明儿不再着男装了。”丁奉急拿眼盯他,唯恐这个师妹不悦。却罗雪又是轻轻地一声道:“成哥教训的是。”两人对望,眼中都是一愕,禁声不语。
第二天,罗雪尚好,只是身子有些弱,三人休息了一天。丁奉此来,中原大侠给他的银子甚丰,他从中给罗雪买了匹坐骑,几套女儿装。罗雪正值十七八岁年纪,着了焕然一新。丁奉看在眼里,只觉没拜在中原大侠门下了。他此后催二人连连赶路,这天屈指一算,再行两天就可赶到百剑山庄,距老庄主寿辰还可早到一天,傍晚借宿客栈,丁奉依然直到隔壁的罗雪安睡,这才回房跟何成歇息。睡到半夜,忽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顿时一惊而起,手扣飞刀。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靠门的窗格处有个人影。这个人影附身在窗格上,刚瞧清楚,跟着身影给团烟雾遮住,变得模糊。原来这人把窗纸戳破了,正大胆向房里吹着下三滥的烟雾。料是迷药闷香之类。丁奉喝声道:“谁?”一刀倒射,窗外那人脸肌穴正中,啊的仰身倒地。丁奉一脚推醒何成,叫道:“快闭气。”身子闪到门口,开门冲出。只见这人仰身地上,是个五十开外的瘦个老头。腰系条带,一看便知是万刀会中人。丁奉一见这腰带,吃惊不小,忙地跃到罗雪房前,拍门叫道:“师妹?”连叫几声,不听答应。丁奉魂都掉了,伸掌一推,啪的急响,用内劲将门震撞开来。
冲身进去,只见透过昏暗的纱帐,隐隐有个罗雪影,方略是放了些心。揭开纱帐,叫道:“师妹!”罗雪仰身沉睡,浑不知应。丁奉呆得一呆,伸右手探她鼻息,幽幽的气息尚长,知只是中了平常迷约,并不碍事,方长松了口气。他挂下帐子回转身,想了想,随手点上蜡烛,边步出边叫道:“师弟。”他心中奇怪,何以师弟这刻还不见出来。
不听回答。再叫两声,仍是不听回答。丁奉惊奔床前,何成昏昏沉沉地倒睡在床上的另一侧,他显是刚起身便即无力伏下。丁奉起先只道是普通的迷药,谁知凭何成功力,醒转顶多只吸得两口竞也抵挡不住,情况有异!他大吃一惊退身,落脚到了门外,想到自己进屋子时也吸得了几口,略运劲一试,顿时呆了:但觉筋脉松驰无力,一口气下竞只提起了平常七成功力!
丁奉心下震颤,便要迈步到罗雪房间察看,忽地想起师训:强敌在侧,绝对不可露出丝毫中毒迹象,顿时冷冷哼得一声,一抬脚将使毒人挑得直起,右手当他心窝重重一拳打去——这一拳打得极是响亮,瘦小老头虽身不能动,但能出声,当胸中受拳啊的声痛叫,直从肠胃吐出清水来。连吐二口。丁奉心下大喜,怒声喝道:“放毒烟?你是何人,竞敢暗算我师傅中原大侠门下,这么容易给人伤得的——好大的胆子,给打得吐血也是活该!”心想“这番做作出来,任他在此的万刀门中好手听了,八九不敢再动手的了。”他这一拳打下去,自己胸口也是隐隐作痛,暗呼:“好险。”
瘦小老头胸口几根老肋骨几欲给他打折。见他这般凶狠模样,七魂六魄散去了大半。连着口水轻吐道:“我——万刀会的,别,别杀我。”丁奉重重地哼得一声,道:“万刀会的,哼,好大的胆子!快说,迷倒我师弟的是什么药物?”脚在地上飞刀柄边略碰,飞刀翻身跳起,丁奉抓刀在手,用刀尖抵住瘦小老头咽喉,逼他说话。瘦个子老头连气也几乎喘不过来道:“是,我说,我说,是清风悲酥!”
丁奉骤然一惊:“清风悲酥!?”清风悲酥是种极为厉害的散功之药,通常给人下在菜里茶里,人没留神饮了,浑身筋骨酥软,不能提劲,重者走路亦难。若无解药相助,一般得受累十日放解,损人筋骨,极是厉害。这等厉害毒药,不想下毒之人独出心裁,竞将十香软盘散化成粉未,当烟吹出,三人均受其害。丁奉想到其中厉害,不自主地手中刀一紧,冷冷说道:“解药,拿来!”瘦个老头慌张道:“不——不在我手里。”丁奉道:“在何人手里?”瘦个老头抖搂道:“在,在谭大香主手里。他在,在百剑山庄。”丁奉大是震怒,但瞧这人不似撒谎,心想:“两人中了清风悲酥,需浑身无力多日,不能骑马随行,而自已必须得在二日之内赶到百剑山庄贺寿,否则不但给师傅丢脸,罗雪一条性命也是搭救不起。”想万刀会竞公然暗算自己,且将解药放在他处,心中怒甚,连手也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