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喝声道:“住手!三个大汉子打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三个大汉早在二骑冲近,就已惊觉,听言一人边斗边喝声道:“哪条道上的朋友,万刀会在此行事,罗嗦什么?”万刀会在丽水也有势力,他三人眼见得再过片刻,点子就会中刀受死,哪理会二人。只是瞥眼见二人腰佩长剑,衣饰华美,更马上之人气度不凡,跃下马的青年身手不弱,这才抬出万刀会来阻他一阻。何成道:“呸,万刀会?没听说过。”卟地便向左脚处的一个汉子挥手一拳,口里叫道:“还不给我住手!”三个万刀会中人给气得哇哇直叫。那汉子反手一刀。何成来了劲,叫道:“太差,着。”一掌砍在那人反斫过来的手腕上处。那人啊的怪叫,手臂几欲断折。少女急斗连连,一剑向这人当胸刺到,忽地似发觉这人已无还手之力,急地一缩。剑轻飘飘地移了开去,没伤着他。把剑攻了她左手的汉子一着。丁奉坐在马上见得,咦的一声。
何成跟着一脚将那汉子踹中,双手从后搭他双肩,喝声道:“滚一边去。”用力一扯,提起向上扔出。另两个汉子大惊,但给那少女攻得手忙脚乱,丝毫没余力顾及。这汉子重重落地,爬不起来。何成向另两人逼去。两人受惊。少女刷的一剑,砍中左手一人左臂。那人啊的怪叫,痛得连人带刀,滚落道旁田地。
少女砍中他肩膀,忙地抽剑出来。双眼盯着剑尖血滴,意甚惊恐。大喘得两口气,想起刚才之险,提着剑的手也是微微发抖。抬眼场中,只见握刀的汉子给吓得连连后退,相助自己的何成正提起手掌,路当中马上个俊朗少年正打量着自己——知全靠二人相助,逃得一死,心里不禁一热,滚出泪来。但旋即眨吧收住,目中变得毫无表情,站着不动。
握刀的汉子又退得一步,抖擞道:“你,你们敢动万刀会,我是万刀会的。”保成哼的一声,要收拾了他,丁奉踱马上前道:“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何成心里一凛,想:“这话不错,这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只不过是万刀会中爪牙。”住了手,喝道:“还不快滚!”那人脸上肌肉一跳,见丁奉踱马走开,这才松了口气,去察看同伴的伤势。
丁奉在那少女旁下马,问道:“姑娘,你伤得不碍事吧?”少女脸上一红,竖剑在右手地下,抱拳说道:“多谢二位大哥伸手相救。”说着似甚心酸,又是滚下泪,便不下说。丁奉早见得她衣着朴素,背上背着的一个包又小,似是个寒薄人家之女,起了同病相怜之心,笑道:“那不用谢。”跟着指何成道:“这是我师弟何成。”少女又谢。何成回谢,望天色道:“师哥快点,要下雨了。”
丁奉心想:“先把这少女带去安顿一番再说。”问道:“你还能上马吧?”少女眼睛一怔,退后半步,丁奉只道她不能上马,略是一怔,但瞧瞧天色,不再犹豫,伸手轻握住少女左臂道:“我助你上马。”少女小手骤给她握住,浑身都是一颤,惊道:“你——”丁奉内劲自小颇有根基,只一抬便把她提了上马背。少女心中震颤,忽感手空,叫道:“剑。”剑给她插在地上,她刚才给丁奉托起,慌乱中没来得及拿起。便要下马去拿。何成一挥马鞭笑道:“我来帮你。”鞭转起剑柄,轻轻一抖,长剑弹向少女。少女接过,又是一怔,但闭口不语。丁奉纵上了何成坐骑,两人率先急行。少女怔得一怔,把剑收入背后包带中,缓缓跟在后面。
二匹马绕得几个圈子,刚到间客栈门前,大雨倾盆直下,跟着电闪雷鸣,惊天动地。二师兄弟同声欢呼,少女脸上神色不定,道:“二位大哥,我去找件东西,一会就来。”说罢也不等二人回答,一头扎进雨中,向另条路奔去。两人都是一愣,但见少女一冲进雨中,隔了三四步便瞧不见,不免怕她有失。丁奉急道:“师弟,你快安排店家煮些热水,摆好饭菜,我去瞧瞧。”何成瞧见这大雨大闪就怕了,连连应声。丁奉急解了匹马,纵马急追。雨点肆虐,直连人眼也难睁开。片刻间追近,模糊中见得个弱弱的身影在雨中疾奔,正是那少女。
丁奉奔到她左侧,叫道:“姑娘,你身有刀伤,快跟我回去。”少女见得是他,一避开身,跃步仍行道:“不,你快回去,我就回来。”丁奉料得她有重要之事,追行道:“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少女脚步更快了几分道:“不。我自己走。”丁奉一愣,不想这少女不肯和自己合坐一骑,但想起刚才伸手将她托起之事,心里道:“说不得了。”疾冲过去,伸手拿她左臂。少女早有防备,借势一斜,躲了开去,惊道:“你干什么?”跟着奔行稍缓,心中委屈,呜呜地哭出声来。丁奉没敢用多大力,给她躲了开去,反把她给弄哭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但继而想起她身上有伤,心中一硬,叫道:“快快上马。”再次出手。这一次用劲略重,硬把那少女提上马来。
一道电闪,马被惊得举蹄狂奔。小女浑身在马背挣扎,低声叫道:“放开我。”并不肯就坐。丁奉右手抓她左肩,将她提起便即放下,改左手托住她背。少女挣扎,身子仍斜斜地搭在马上。丁奉若不伸出右手,她便会在这马背剧烈的巅波中滚落下去,那场面不敢想像。丁奉只得伸右手托住她右腰腿,同时后仰身,略抱起她左腰,将她硬放好在马前。一经放好,松开手来,浑身如遭了电击一般。忽忽喘气。少女似给他吓得呆了,坐挺在马背上,不敢回头,也不再哭,挺直身子,丝毫不敢后挨。马一略冲,略是回过神来的抓住马鬃,心中也不知是屈辱还是痛恨。
丁奉道:“对不起!”将缰绳塞在她手里,道:“你抓好,我下马去了。”说着双掌在马背轻轻一按,马纵身过去,他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少女感觉到身后已没了人,挨着缰绳的手略是一抖,这才勾住马绳,移入掌中,狠狠地眨了两下眼,也不回头,雨中辨别了路,拐了四五个弯,来到间小屋子前。
这是间很低矮的小屋,盖着一半燕子瓦,一半芦草,迎面正墙的土砖已倒塌。门前三五步远,两具尸身僵伏,雨水从尸身冲落,便成了血红的颜色。那少女在马上观望得一刻,见没一个活人影,这才左手牵马,右手拔剑的靠近。雷电一闪一闪,照得两具尸身腰系青布,大雨中触目惊心。少女满是惊惧,但仍是慢慢地直走过尸身,伸手在地下摸索着什么。摸着摸着,手中一实,摸到了一物,不禁一声欢呼。她用脚踩住缰绳,伸双手从乱砖中抓起来,是个极是普通的剑鞘。少女见着这物,满脸喜滋滋地插剑入鞘,望着湿漉漉的剑身深深呼道:“爷爷,我又看见你了。”剑鞘大小合适,正是她的剑鞘。她直起身来,转眼四瞅,仍不见人影。放了心,转身便要去牵马,忽身后一个老人的声音轻呼道:“罗雪!”
少女罗雪本能地嗯声道:“爷爷!”手都激动得发抖,转头急看,一道电光闪亮,照见这人一张胖大老脸,伸五根黑长的手指搭在自己右肩膀,并不是自己爷爷。罗雪大惊道:“不是我爷爷。”身子便要一缩,但那老人手劲一吐,她那里还能动得半分,一颗本自欢喜的心顿时凉透了,人变得呆然木立。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就在跟前。马受惊纵动,从她脚下扯起缰绳,跑了开去。
那老人等的正是她这嗯的一声,耳中听得罗雪应声,喜极仰天哈哈大笑道:“正要的是你这娃娃。你爷爷我听得人说,有个给万刀会追杀了几年的娃娃逃到了这里,爷爷来瞧瞧热闹,不想刚好碰着。你也不见得厉害呀,这地下两个万刀会的小子,是给你杀的吧?”罗雪不应。老人脸色一沉,喝声道:“快告诉爷爷!你找这剑鞘有什么用,把剑递过来!”
罗雪正是在这屋子里给万刀会中人追到,急中误杀两人,逃到山路上的。眼见得自己性命不保,心下极是冷淡,道:“我不说。你爱杀就杀好了,反正我也逃不过一死。”老人五根手指在罗雪肩上敲击两下,怒声说道:“快说!你爷爷我这五根头,可是天下闻名的黑砂神掌功夫。对付你这小鬼头,只消轻轻在你肩头一按,神掌中毒便会沾上你身体,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痛苦一月,毒发身亡而死。毒性之厉害,连当世黑白神医也难化解,你细皮嫩肉,就想尝尝这滋味?”
罗雪心中一怔,一个人立时死了也罢,但要痛苦一个月后再死,那场景必竞太过心寒,缓缓将剑举起,道:“这是我爷爷给我的。”老人松了搭在她剑上的手指,接剑在手。他右手抽剑出来,天色阴沉,瞧不清楚。略凭手感,便知是柄普通的青钢剑,没什么稀奇。伸手捏鞘,也是普通的皮革制成,毫无令人动心之处。想起她刚才找到剑时的欢喜之情,方知她是太过孤寂,借剑睹物思人而已。点了点头,插剑于鞘,扔在地上。他仍伸左手五指搭上她肩,厉声喝道:“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你也不见得厉害,堂堂万刀会还用得着追杀你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