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躬身还礼。丁正丰道:“在下从关外赶来,姓丁名正丰,烦请通报中原大侠。”两人听言互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道:“这位大侠,瞧您衣着打扮,敢问找我家老爷,可是为江湖中事?”丁正丰道:“正是有些小事,请中原大侠从权从权。”心想秋儿艺业怕是没满,现下自己要带他回草原,实也称得上江湖中事。却那二人闻得他这句话,齐脸上一笑,抱拳道:“实是抱歉得很,我家老爷自从去年金盆洗手,闭门射客,就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了。大侠您还是请回吧!”丁正丰大是一怔道:“中原大侠归隐了!我那侄儿剑秋呢,可在不在?”心想中原大侠好大的名气,武功年纪,正值盛年,怎的不声不响地归隐了。心里生起一团疑云。
不想二人听得他言,脸上愕然色变道:“敢问大侠跟剑秋大侠怎地称呼?”丁正丰更奇——怎地叫剑秋‘大侠’?但仍实话实说道:“在下是剑秋的七叔,前来接他回去。”那二人脸上神色更是一变,一个急步进府,一个陌然道:“哦,失敬,失敬。”连道两声,沉寂不响。丁正丰更觉奇怪。静待片刻,一个老先生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老先生见了他老远拱手笑道:“嗬嗬,丁家堡七堡主驾到,当真蓬避生晖,请进请进!”一连声呼茶搬几。丁正丰笑道:“给中原大侠和您老请安来迟,还望勿怪。”那老先生握他手笑道:“你肯赏脸,求之不得呢。”热热闹闹地到客室坐下。丫环捧上香茶。丁正丰知道这人是府上的李总管。
丁正丰道:“李总管,我这次来,是要求见中原大侠,带走我那侄儿剑秋的,不知剑秋艺业学得怎样?”李总管本自笑着,听言脸色略沉,道:“正丰老弟,老爷金盘洗手,已不介于江湖中事,生意上的事倒很热心。小哥出来见你,只道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兄弟俩不妨说上一说。但如江湖中事,怒小哥要失陪了。”不悦地站起身来,意欲就走。丁正丰大是一愣,道:“李总管,中原大侠退隐江湖,小的虽不明所以,想必是件值得道贺的喜事,道贺来迟!小弟此来,毫无他意,再无非想见见我那侄儿,却不知何方得罪?”他见李总管言辞不善,不得不明说。李总管听了他这通话却是甚怒,正色道:“正丰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以前无论发生过什么事,都已随风而去,一笔勾销。在这清静之地,不可再说前事,再若如此,恕不远送!”
丁正丰悖地大怒,说道:“李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丁家堡在中原大侠面前虽是位低言轻,但做事从来有棱有角,毫不含糊,我秋儿跟中原大侠修习武艺,中原大侠归隐,难道也要我侄儿随之归隐不成?连见也不能见!”说到后面更是愤愤,心想:“岂有此理!亏得还是饮誉武林的大侠,见识却恁地浅!”李总管不知为何,手指抖道:“你——你侄儿既早给逐出门墙,就不能再跟老爷有任何关系——”丁正丰听言大惊,一把抓住他左臂,惊怒交集道:“什么?我剑秋侄儿给中原大侠逐出了门墙?”就象晴天突地打了个劈厉,霎那间不知所措。李总管本甩袖待走,给他一把抓住臂,痛彻骨髓,冷声道:“这等不屑之等徒,早就该一掌给劈了!”
丁正丰一抖,大不相信,然而看李总管神情愤闷,定然不假。但想:“自己满心欢喜而来,丁家堡四年重金资助培育的剑秋侄儿,不想竞是这个结局。”松开他手,退后一步,跟着心里满是悲愤:“我那要强的秋儿,想是人单影只,给他中原府中人欺迫去的!”想到这里,所有的怒火齐往上冲,伸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恨恨地道:“愿闻其祥!”一掌下去,茶几崩裂。两个丫环惊声大叫,奔出屋去。李总管退后一步,寒声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我早已修书一封给你府上了。”略是一丁声,道,“如此说来,跟我老爷还有点关系,你且先等着。”说罢出去。丁正丰本待听他一个言辞不善,便要狠下杀手,找他中原大侠的霉气,不想李总管这言语中,反似秋儿有亏,他合府上毫没任何歉意,丁正丰这股怨气便发作不出。
丁正丰大感不祥,手足俱冷,胸中不可遏制地浮现起自己万里奔波,雪地斗胆的幕幕情形,数次生死一线,不意竞博得个子虚乌有!正自激烈,忽门外有两个年青人的怒喝声道:“那人在那里,在那里?好大的胆子?”李总管大声斥喝这三人,但这三人毫不理会,大踏步愈奔愈前,不知什么样的人物。丁正丰气往上冲,大声叫道:“我在这里!”拔刀在手。门外李总管喘息叫道:“你俩太过放肆,老爷交待不许动,还不知进退!”声音未落,啪的声响,半掩的门给人踢倒在地,冲进个壮实的青年人。这青年右手提剑,双眼虎视眈眈,似是中原门下弟子。这时门外个少年的声音大叫道:“怕什么,只要出得这口鸟气,就给师傅杀了也是值得。”声到人到。起先进门的青年冲丁正丰扬剑喝道:“你就是丁奉的家人!“
丁正丰听李总管没了声响,不知给这二人怎么了,瞧来势不善,凛声道:“正是,你是何人?”青年呼的一剑砍过来道:“我是你仇家。”丁正丰大怒,见他来势凶猛,呀的一声大喝,拚了全身力气,对砍一刀去,竞是以硬对硬,丝毫不让。后到青年本风急火燎地抽剑出鞘,但见二人对上了手,便握剑观看。二人刀剑相交,“铛“的声巨响,两件兵刃各生生断去半截。两个人交叉滚开,脸上都是色变。丁正丰一刀几尽了全身力气,不想中原府中个小徒弟竟能接得住,心痛剑秋受迫,更是恼怒,掷刀于地。青年也不示弱,两人大喝一声,赤手相博。
丁正丰怨愤当头,招招凶狠,走了十多招,忽一人在门前大声喝道:“住手!”一股极细的掌力射到。丁正丰心里惊道:“劈空掌!”伸手一挡,慌急中只使得七分劲。一掌下去,胸口给这股掌力震得发闷,抬头看时,是个二十八九岁的汉子。这人向跟他相斗的青年喝声道:“师弟,你好大胆子,连师傅的话也敢违抗!”那青年适才受到一掌,身子摇晃,怒声道:“打就打了,甘受责罚。”那人怒道:“你——”
忽李总管进来,把他推出道:“罢了罢了。”他师哥顿不言语。受责的青年恨恨道:“都怪那小贼!”和他另个师弟去了,临去时都恨恨地望了丁正丰一眼。李总管送走三人,回头叹得口气,颓丧道:“正丰老弟,你没事吧?”丁正丰兀自心惊那青年一记劈空掌,想起自己侄儿给逐出门墙,自是艺业未成,气恼不过,重重地哼得一声。李总管刚给他人二人点中了穴道,此刻虽给那会劈空掌的青年解开了,仍感浑身酸麻。他直了直腰,吸了两口气道:“小哥刚才禀过老爷,老爷说道——既是不知,便由我说给你听好了。”他这话一出,丁正丰想自己这遭连沈一万老儿之面都是见不着,大大的气往上涌,又想发作。忽刚走出屋子的师兄弟三人怒喝道:“干什么?!”跟着高声惊叫:“不好,不好啦!——快去禀告师傅,又有人抬口棺材,打进来了——”连叫两声,惊天动地。整个府上顿时躁动异常。李总管忽闻得这等变故,脸上刷地变白,手扶桌上,将只茶杯打碎。
丁正丰不知何事发作,但听府前呜呜的有人放声大哭,更杂着拳打哟喝,兀兀呼叫之声;又府中女子儿童内窜,男子外扑的衣襟猎猎声响,混成一片。投眼李总管,李总管正愤怒至极地盯着他,重重地哼得一声,抢步出去。丁正丰见他这眼中瞒似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一般,大是惊心。要看个究竞,跟着步出。
丁正丰所在的客厅是在中原府前部。从前部到大门有三十步远,当中间修着排宽阔的朱红长亭。丁正丰从客厅走出几步,便瞧得长亭内有七对人在混乱打斗。亭子当中赫然摆着副沉重的棺材,由八个大汉抬着。自棺材直延伸到外面,数以百计的人头缠白布,扯声嚎哭,丁正丰一见这势头吃惊不小,不知发生了何事,是否该上前助手。正自不决,忽闻左首风响,一行五人急掠过来:当先一人不到五十,宽阔脸面,阴沉了脸色,蓦然是阔别经年的中原大侠沈一万。后面跟着他另四个弟子。怒气汹汹。丁正丰一见微喜,抱拳叫道:“中原大侠——”然而中原大侠只冷眼瞧得他一眼,鼻孔里重重哼的一声,理也不理地擦他肩过去。
丁正丰象给人抽了棒呆立当地,他一生中哪给人如此瞧不起过。霎那间但感心中血流猛增,整个身子都是昏昏沉沉的,他强自吸得两口气,把血脉调和些,方慢慢靠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