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晔城仙窑馆,大齐第一座仙窑展览馆。
是馆是铺还是一辆手推车,其实并无根本差别,因为“仙窑”二字便足够了。
数百年来,仙窑一直半掩半藏,流世之作当有千件,但是件件都在深宅的储藏室,能得一窥的往往都是在拍卖行当转瞬便逝。
仙窑当得起如此推崇,五窑之中仙窑一档、四窑一档,少是其一,仙窑的釉才是根本。就好像名家的画,越品越有味道,又像一本读不透的书,每看一遍便是不同的故事,境界不可同语。
仙窑开馆与寻常开业全然不同,既无花团锦簇也无炮仗齐鸣,葛原这段时间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仙窑馆三字牌匾的材质换了十几遍方才满意。
葛原请人,规格高到离谱,整个宏晔城他只请了十八人,一张大圆桌刚好坐满。同样,能得葛原一道邀柬的也是莫大的荣幸,纵然有人并未见过葛原,也都深知这老先生“拥器而敛怀”的名声。
这十八人来头都是不俗,有商界的大世家,有学界的大文豪也有艺界的画家、书法界、雕刻家,是这宏晔城里和仙窑最有缘的人。
入席之前,人们先走了一程“仙窑世界”,这里陈列着三百多件仙窑瓷器。轻裂的蝉翼纹,如古所载“梨皮、霜影、天女花”之特点,“似玉、非玉、而胜玉”的绝世妙语在此让人大为朵颐。
天仙青釉碗、霜寒青釉盘、青釉葵花洗、青暮探月樽,仙窑独尊天地的青,惟有此间,才见大天。
这一程便是仙窑开馆惟一的仪程,之后便是宴席,席间所摆都是谪仙镇的特色。看过了仙瓷之后,在座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仙窑的面子当真可怕,竟然能让此人坐在席间。
这个人,正是褚妙才!
褚家少爷,好像从十年前人们便这么称呼他,商界对此人素来忌惮三分,少爷二字不足成名,此人之强,强在手段。
褚家是烟草世家,这个领域素来无人可以染指,但自从褚妙才走进褚家中枢之后,褚家的手伸的越来越长。
褚家以雄厚的财力在宏晔城的郊外卖地、城中租街,短短十年间,名下的酒楼、客栈、卖场已经做到宏晔城的第一档,加上背后烟草的巨利撑持,不需多年便要领魁宏州商界。这等拓进,都赖此人。
镖局有镖会,商界也有商会,但这二者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宏州商会那是考量一州商界的大组织,讲的是一个涵盖七州的大局势,“宏州货”三个字在外州殊为不易,多年以来离不开宏州商人自身的持律。可即便在那个场合,也没有几个人见过褚妙才。
“仙窑此落州城乃是初来乍到,葛某人有幸请到诸君赏光,实是感恩在怀。”
葛原一句客套,众人先饮一杯。
“相比我等这个场合,仙窑好物能到州城应是更为不易。在我等内心,仙窑的瓷是一朵曼妙天地的青云,可现实中它却没法飘到州城。”
这一语让人发愣,不得不说颇是有些霸道,可一看这眼前人,本身就是个霸道之人。
葛原眯起眼睛,如其他人一样,心思再是活泛也想不到褚妙才上来会来这么一句。这样的人应该想仙窑瓷器的年份,应该想三重叠影还是五重蝉翼,得是什么居心,才会去想这些瓷器是怎么来到州城?
面见众人有所紧张,褚妙才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好生怡然,像极了一切在握的大商人,给人一种既有藏藏掖掖又有生意至上老牌商油子的感觉。
“如果猜得不错,葛老能把如此重物带到州城,用的可是那个宏合道?”
越说越是让人诧异,这等台面说到镖局未免有些太细了。葛原闻言深是皱眉,此间风声但凡是个想在宏晔城干点事的人都有所耳闻,但他怎也想不到,宏合道能渗透到这等地步?
“那恐怕要让褚少爷失望了,这一趟镖差绝非宏合道。”
“那应该就是鲲鹏镖局了。”褚妙才笑道,“如此说来,还真是所见略同,云香叶正打算把镖差都交给这个鲲鹏镖局呢,葛老果然慧眼。”
四目一对,奇也怪哉,俩人居然就精明彻烈的对上了!
“褚少爷说的宏合道,老夫知之不多,但西北这条鲲鹏镖局的擒关路,老夫是随同而来,此间安稳不可多得。”
褚妙才点头一笑,“一旦进了这十一月,大伙都该把重心放在年集上了,到时候南来北往不给人思量时间。既然葛老如此器重这个鲲鹏镖局,云香叶这边更加毫无犹疑,您看中的不会有差。”
话虽徐暖,可这里头尽人听到的都是暗示。
这个褚妙才,今日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可也只有他能这么想说便说,他的每丝展露都让人心念翩翩,一时间这里头的事还多了起来,他那口中的“年集”,恐怕不是随便牵出。
此间十八人,商界有七人,这个台面的商人都是玩场子的人,各个的威能非同一般。
褚妙才笑望众人,“我们宏州商界能有今天,路子是一方面,想法是另一方面,每个人都喜欢多瞧瞧多看看,这传统一传就是几百年,事若无沉淀,如何扫头风?”
葛原笑了笑,“褚公子,若是明日便有重彩,换做是你还会思量?”
褚妙才笑道:“那要看是何重彩了,若是褚家的业子只能填上半点麓子,那还是不踩为好,不过葛老,事情真有这么大?”
褚妙才这一话,不免让很多人重新拎了起来。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镖局镖师都能成为商界的一大话题了?
远处是大、近处是小,今时桩桩件件还不是你褚妙才率先开了匣?
然而,那又如何?
云香叶百香楼、天香铺子九香街,褚家就是这般的香,放眼瞧一瞧,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怕是也得分分场合。说得直白点,只要别得罪褚家,大家都挺好。
此时千万别给褚家滋事,潭州那一趟烟的事正让褚妙才头大呢。
人们望着褚妙才,这家伙阴沉冷郁,看脸就不是个善茬,万一他要回头扫点什么,起码得让他看清谁是秸秆谁是土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