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镖会就设在宏晔城,平常时候这里很清净,但只要有事便不是小事。
三日后的上午,一座大厅里人声不息,除了五大会长还有各大镖局前来旁观的镖师们。北方镖会一副仲裁的姿态,事情自然要布公,要是闷起声来五人拍板,就与这权威的声名不合了。
吉公镖局来了不少人,四队的镖头还有一些镖师,宏合道来的人旗鼓相当,此外还有一些散户镖师,粗略一看在座的足有四十多人。
五大会长坐在正中的不是吉太昌也不是柳明哲,而是那个邢则真。此人岁数不小,和吉太昌相差不多,一身青衣,不胖不瘦、面目和善。
“吾辈行镖,多有规矩要从,外人来看或许条条框框过于严苛,但身在其中的人都知道,规矩是为了让镖路更通畅,也为了让镖局之间、镖局内部更为谐洽,北方镖会成立的初衷便在此处。”邢则真最先开言入题。
“镖旗是一家镖局最大的象征,也是一种威信、一个镖局存在于世的印记。杏黄还是朱红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历代镖师腥风血雨当中拼杀出来!于同道而言,得敬仰、慕高名,对匪帮来说,存忌惮、彰狂威,此为最是不能亵渎之物。”
云鸿立在大厅当中,一听这话,立时便觉被那一张慈眉善目给骗了,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公正刚阳的话呢。云鸿心知镖旗的高度,邢则真的话也容不得反驳,但问题是之所以有这一次堂审,不是云鸿践踏了什么,而是各执一词要争个什么。这话一出,摆明了是让吉公镖局先夺了势。
“云镖师走镖多年,在未经吉公镖局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其他旗号,此等事情若是不加以制止,镖旗在镖局内部尚无威望可言,如何在镖路上让劫匪畏惧呢?”
“邢会长,我云鸿今日站在这里不是来听定论的,既然镖会出面,为的是给镖界一个真相。镖旗之重,我当然知道,可您这上来一席话,仿佛亲身历了大漠镖,要是这样不如现在就张榜?”
邢则真双眼一眯,余光睨了睨一旁的吉太昌,吉太昌眼皮一沉岿然不动。
这时柳明哲缓缓开了口,“无论怎样,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先要清晰,在我看来事情的核心无外乎当时的镖队中有无镖旗,如果是有,那云镖师所为便是大忌,若是没有,走镖途中为求安稳另寻手段,倒不至于如此上纲上线。”
这时候,吉太昌的老眼睛动了那么一下。
不等邢则真开口,云鸿接过来柳明哲的话,“柳会长,您所说的未必能较出个真章。”
“哦?”
“我当然会一口咬死当时绝无吉公镖局的旗,可同行的人也一定会咬死就有镖旗,吉公镖局有人证,我也有人证,问题是谁也没有物证。”
云鸿一句话直接让吉太昌抬起头来,这话在前头一说,后面的事可就给堵死了。云鸿岂会不知,当时走镖的那些镖师,吉公镖局让他们出面做个证比喝凉水还要简单,不在这里卡死,马上就有好几个人出面作证。
到那时候势头可就不一样了,人多势众咬死一词,给云鸿来个“千夫所指”,不觉之间就要扭了在座几十号人的心思。
“当初大漠镖,镖礼是直接落到每位镖师身上,在座都是同道中人,若是肯亮招牌,镖礼岂有如此走法?”说话之间云鸿回身看向众人,“我说的这些话,在座一定有人觉得血口喷人,也有人觉得好生有理,说千道万,没有一面镜子能再把当初的经历照一遍。既然如此,说什么都是各执一词。”
“身为镖局的人,你在途中另起镖旗,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简直可笑!”
云鸿直盯吉太昌,“吉公镖局的镖旗太复杂了,情势紧急来不及画,我找了一个大碗,狠扣半碗就是月、多扣几下就是云,是不是更可笑?”
这叫什么话?
突然之间!便剑拔弩张!
厅里的人无不错愕,本是各执一词留作评判,可电石火花之间,话就都格外难听起来。这个场子更是让云鸿一席一席话,给走进了死胡同。当下来说就算吉公镖局拉来一车当初走镖的人,又有何用?云鸿扼腕痛吼当初就是没有镖旗,人们便信了?
归根到底,这就是个没有解法的局,云鸿开不了罪,吉公镖局也定不了性。所以柳明哲看云鸿的眼神便不对了,这玩的是哪出?从前说要自己发力,这下可好,你往那一杵啥啥都给憋蒙了,最起码你要留出交锋的余地呀!
事情若是就到这里,反而是柳明哲有些不甘了,吉公镖局还是那个吉公镖局,云鸿可就没从前那么好过了,如此台面得罪了吉公镖局,廊北敢容他的可不多。立时间,柳明哲又不由在想,这个人该不会是借这个机会把自己抬到宏合道吧?!
可忽然间,云鸿面露微笑瞅了过来,只给柳明哲看得一阵发毛,别的他不知道,但知道自己一定是想错了。
这后头,想必才是大招!
云鸿回身看向满座镖师,“吉公镖局四大镖队、近百镖师,商人之镖、官家之镖尽处走得通畅,廊北宏州镖界为盛,宏州镖界以两大镖局为魁,如此格局何为最重?声名最重!”
人们听着云鸿满是捧抬的话,却不知他到底要落在何处,但总有一种预感,怕是重击要来了!
“然而我云鸿区区一介镖师,每年只赚三五十两银子,何德何能让吉公镖局铺这么大一个场子单独审我?就算吉公镖局大获全胜,至于在我身上找成就感?犯得着和一个身无长物的人如此针锋相对,不觉得失了身份?”
在座镖师闻言陡然皱眉,有些话啊,就在嘴边,人们听到此处的时候,那无比鲜明的两个字都涌上了心头,世上再无比这更好的解释。
不过人们更好奇的是——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吉公镖局要如何作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