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来到吉公镖局,这是云鸿第一次见到吉太昌,也是第一次来到吉公堂。
吉家家大业大,除了规矩多,象征性的东西也很多,比如出镖之前若是震鼓,这便是襄盛镖局的大买卖,叫“隆门镖”,要是请人在吉公堂说话,这便是吉公镖局的上上客。
一看吉太昌,便知什么叫“富得流油”,手中那一串的大珠子,响声闷闷,就像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也似的。
“云鸿见过大当家。”
入堂站定,云鸿微一抱拳。
“云镖师请坐。”
桌上空空如也,连一杯茶水也没有,就好比入了苑囿是来培土,吉家人的傲慢当真无处不在。
“再有三日,事情便要过北方镖会的堂,此事既关乎云镖师的镖师前途,也是我吉公镖局的丑事,我想于你于我,都不该把它传得广远才是吧?”
吉太昌是何等的地位,这个场合自然不会和云鸿掰扯云月旗谁对谁错,那些都太细了,这种人所思量的都是格局。跳过那一步,云鸿无处可使力,显得更加被动。
见云鸿不语,吉太昌又道:“这件事在镖界已然起风,北方镖会这一次堂是必然要过,但吉某人想的是借此机会给云镖师正名。”
“正名?”
“我吉公镖局有云月旗,还有风月旗、雪月旗,同属镖旗之下,三支外出走镖的队伍各有一面,只是不到紧迫之时不必亮出罢了。之前云镖师走大漠,马匪猖獗,遂亮此旗以震镖局之威。”
听到如此煞费苦心,云鸿并未气恼,反而心里有些想笑,世上真的很难再找出如此精妙的算盘了,拉云月旗入麾下也就罢了,还顺道给吉公镖局开了大漠的威严。
“可是大当家,人们认的是吉公镖局的镖旗,突然来什么云月风月雪月,没娘的孩子,谁会给奶吃?”
这话有点不好听,吉太昌眯眯眼,“云镖师,你现在该想的是升天之法,而不是后续镖路,最重要的是如何过了北方镖会这一关,过了之后谁会较真章?怎么?还要隔几个月审一审这三个娘在哪里?”
云鸿笑了笑,“大当家想的还真是周到。”
“当然,云月旗入镖局自然不会亏待云镖师,长昇街的大宅、以车而载的银两,镖局早已考虑好。”
云鸿没想到,都这等时候了,这老家伙的话还满是余地,长昇街的哪处宅子?是普通的马车还是小贩的独轮车?云鸿当然不是计较这些,他只是把这人看得更明白了。
“另外堂审过后,云镖师若还留在镖局,后续之事可能当真会复杂几分,廊南的大镖局和吉某人多有交情,一封推荐信至少会给云镖师一个镖头来做,坦荡前路任你来选。”
“吉先生,你的意思是买我的旗?”
“非也,镖局得名,云镖师得利,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云鸿摇摇头,“给我置一亩地,吉先生吃永世粮,回过头来我云鸿还要感恩戴德,你们家是吃惯了现成的吗?”
咚的一声,那大珠子撞在一起不再转了,吉太昌一双老眼眯得仿佛要夹死个人,“云鸿,你说什么?”
云鸿却站起身来,“还想听的话,北方镖会那说吧。”
正要转身的时候,吉太昌冷喝出来,“云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以不从,但别怪自己身败名裂!”
“吉太昌,人不能欺人太甚。”
吉太昌忽然笑了出来,“一个还没走出宏州的商人、一个刚刚上任的郡子都统再加上权限仅在一郡的郡台,就以为自己能硬起来了?云鸿,你要知道,在这座城,是州台说了算,那才是势力!”
云鸿冷道:“镖师们忌惮马帮、忌惮云岭,因为那也是势力。”
吉太昌微微一愕,正要再开口的时候,却见云鸿大步流星走出了吉公堂。看到如此姿态的云鸿,吉太昌的心里彻底笃定了。离了大漠镖这口肉,吉公镖局照样兴隆,可走过北方镖会之后,他要让云鸿永诀镖界!
……
宏合道镖局虽是由柳明哲、陈昀、孙达三人组建,但职能各不相同,陈昀负责走镖事宜,孙达负责各种保障工作,而柳明哲则是为镖局维护关系、开拓业务。三人分量都不轻,但要说那终极的话事人,还得是这个柳明哲。
此人是金螳拳的掌门人,此拳法讲究快速精准、勇往直前,久修这门功法的人无不是敏锐利落之辈。
柳明哲是个酷爱收集的人,别的当家都把赚来的钱置宅买田或是做些买卖,他却都用来满足自己的爱好。柳宅的这间书房,比别家大宅的大厅还要大,陈列着陶瓷、玉器、书画甚至还有惨败的古籍、老旧的乐器。
书房一面墙的正中挂着一幅画,只是这个摆放位置便让人觉得此物意义不凡,远远一看除了绿油油什么也瞧不见,近来一瞅也还是绿油油,不过好在是能看到一些树木了。
这是一片林子,不明为何画得颇为模糊,要在一个外行眼里,这画应该就是被雨淋了。每天晚上从镖局回到家,柳明哲都会煮一盏茶在这里静静看上一会儿。
当当当!
令人烦躁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何事!”
“老爷,有人求见。”
“何人?”
“来人名叫云鸿。”
柳明哲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缓缓笑了出来,看来这人当真是“病急”了。一个堂堂吉公镖局的镖师,深夜来访宏合道的大当家,在镖局也就罢了,闯到私宅可是有些过分了。
“不见!”
说实话如果是在镖局,柳明哲还是真想会一会这个云鸿,别的不说,一面旗子就能施威马匪的人,岂是寻常之辈。只是当下这个风口,不碰是最好的事,别说云鸿二字,就算有再大的面子,柳明哲也不会见。
可不大一会儿,那管家又来叩门,“老、老爷……”
“你们连一个人都打发不走了吗!”
“老爷,这云鸿带来了一个帖子,说了又说万望您且一看。”
“故弄玄虚!什么东西!”
“叫,鹿鸣帖。”
“什么帖?”
“鹿鸣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