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向二月，古人云，草长莺飞二月天，二月是美好的时节，江南的家家户户拿出了早已制好的竹纸风筝，给孩提僮仆难得的享受时光。
但江南的春意融融，与北方没有丝毫关系。
平州以东全部进入戒严状态，大批人潮向金陵聚集。
但这一切，似乎又与平州的虎牢关没有任何关系。
经过五日的休整和准备，堪称年久失修的虎牢关被靖边军打造成了一堵铁墙，万余靖边军摩拳擦掌枕戈待旦，只等室韦人的铁骑一头撞上来，磕个头破血流。
云斌最关心的便是前方宣府的情况，游骑斥候不断在官道上奔驰，传回的消息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云斌开心起来。
“云帅！”徐平安道，“鞑子似乎攻不下宣府，戴将军这下可以安心了……”
“他们不是攻不下。”云斌叹了口气，“他们根本没有全力攻城，不然，就凭几千残兵，能守住一座四面被围的城池？”
“鞑子想引我们出关。”陆琰在一旁指着沙盘道，“从虎牢关到宣府只有一条路可走，这群狐狸一定会在两翼伏击，到时候我们无法展开队形，只能排成一条长蛇任人宰割。”
徐平安脸上腾起一阵失望的神色，云斌却道：“其实，路有三条。“
瞿若接口道：“你想走两侧山岭里的险路？“
云斌点了点头，“我们不能不救宣府，也不能大剌剌地冲过去，走山路绕道宣府侧翼是唯一的选择。“说着，他指向沙盘，道，”这里，是虎牢关。“云斌手指虚点，然后划出一条弧线，”这里，右翼盘山小路，林桦，你部从这里绕道宣府！“接着，他手指点向另一侧，划出一条折线，”这里是我们的左翼，陆琰，你部穿过丛林，度过泗水，向北急转，从北邙山小路绕到宣府西侧。“
云斌正色看着二人道：“你们有五天时间到达指定地点，第六日正午，趁鞑子疲惫之时，放火突击，将他们击退！“云斌顿了顿，又道，：“你们面对的鞑子不会超过一万人，他们等不了这么久，看我们在虎牢关看戏，想必是一定要来碰一碰了。“
“云帅。“陆琰犹豫道，”万一老林和我没有按时到达指定地点……“
“那我也没有办法。“云斌很是光棍的耸了耸肩，道，”我最多拖住鞑子七日，剩下的只能靠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同声应到，“虽死，不敢负云帅所托！“
云斌哈哈大笑，“你们现在就出发，我想，铁勒老匹夫恐怕也等不及了……”
……
“父汗！”伊图尔冲进大帐，大喊道，“我们已经围了宣府，为什么不进攻，只消半个时辰，我亲手把戴思齐的脑袋拧下来送给您！”
铁勒可汗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木椅上，哈哈笑道，“我儿如此，可见军心可用！”
伊图尔不解，一旁的左贤王笑着拉起大王子的手，走到沙盘前，道：“殿下武勇，室韦人都是清楚的，但我们要打的不是宣府，而是这里。”左贤王手指向虎牢关，叹了一口气，“汉王本来想以宣府为诱饵引诱虎牢守军来救，奈何虎牢的梁军似乎放弃了宣府一般，五六天里无动于衷。”
铁勒可汗哼了一声，“说明虎牢关的守将还是有两把刷子。”他嗤笑一声，“可惜，我就要去找他的麻烦，他可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言毕，帐中的室韦贵族们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虎牢关城门洞开，中原花花世界任自己驰骋的场面。
……
云斌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心中毫无波澜，他并不紧张，到目前为止，态势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依旧红袍黒甲，在亲兵的簇拥下，手扶刀柄，静静的看着城下的室韦骑兵。
城下室韦人军阵中打马走出一中年骑士，衣着华贵，对城头大喊道：“我是室韦左贤王，请对面梁将出来答话。”
城头诸人皆是面露讶异之色，云斌扫了李虎一眼，李虎会意，朝城下喊道：“我家将军，正二品陇西总兵云斌在此！”
左贤王似乎很惊讶，后阵的铁勒可汗和一众室韦人都很惊讶，他们想不到城头那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小将竟然是这里的话事人。
“梁国什么时候有如此俊杰了？”正当铁勒可汗暗自思忖时，左贤王已经开口道：“阁下神通韬略，竟能看破汗王的围城之计，实在让本王佩服……”
“本将不傻。”云斌声音清晰，语气却很平淡，似乎在说看穿他人计策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左贤王噎了一下，面色古怪，但还是接着道：“我汗王最敬重汉人贤士，你梁国范正道就在王庭任丞相一职，将军年轻有为，风华绝代，有当年独孤信之风采，如今梁国门阀当道，有才之士无有出人头地之时机，将军何不弃暗投明，来我室韦享受荣华富贵呢？“
云斌心里对此嗤之以鼻，却做出一副为难神色，语气含混道：“本将……“
左贤王了然，于马上哈哈大笑，“将军不妨考虑考虑，明日此时，本王还来这里与您相见，届时，想必您也考虑好了……“
笑声伴随着马蹄声与风声越飘越远，当室韦人消失在视线中时，云斌那犹豫含糊的面色重新化为冷酷的神情。
“云帅，您这一手实在是高！“瞿若嘿嘿笑着道，”这帮鞑子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也能被我们梁人骗的团团转吧？“
“抓紧布置城防。“云斌似乎对此毫不在意，道，”我们多了一日，就要多拖住他们一些时日。“他抬起头，看向天边红日，轻声道：”希望我赌赢了吧。“
众人默不作声，半晌，云斌突然道：“乐平！“
“末将在！“
云斌沉吟着下定了决心，“你带宣威营，今夜突袭敌军大营。“他顿了顿，轻声道，”把水搅得越乱越好，明白吗？“
乐平了然，应诺而去，城墙上恢复了先前喧闹的场景，各式收成器具被搬上城头，一百四十年之后，虎牢关似乎又一次对来犯之敌伸开爪牙。
云斌心下怅然，他不知道让部下从小路偷袭是否正确，不知道演戏是否有用，不知道夜袭能不能取得他想要的效果。
但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虎牢关，靖边军，恐怕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一次，哪怕自己想撤退，也不能后退一步了。
“诸位。“云斌沉声道，”此战，有进无退。“
众人默然，他们看着云斌，这个年轻的总兵，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好好活着。“云斌道，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谁都别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