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看着大步跨出的云斌的背影，脑海中反复思索着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过是说了风尘女子无奈的事实而已，为什么这个显赫天下的少年郎却冷不丁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小姐？”
一声轻巧的问话声在柳姑娘身边响起，她闻言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晴儿不知何时已经驻足在她身边，手里还举着那只紫砂茶壶。
“晴儿。”
柳姑娘连忙站起身，伸出手，接过紫砂茶壶，将它轻轻放在面前的几案上，接着将晴儿拉到身边的秀墩上坐下，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发髻，沉思不语。
晴儿只是木讷地被柳姑娘拉到秀墩上坐好，就不再出声，只是等着柳姑娘再次开口。
半个时辰，船仓中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又不知过了多久，画舫外的人声突然清晰了起来，儿女都从各自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整理好衣袍，一前一后缓缓挪出船舱。
画舫已经靠岸了。
清江碧透的江水仍旧汩汩向前，为金陵城输送着生机与活力。
那条画舫仍然停在那里，只是里面早已没有了人影。
……
云斌从画舫中出来，心中烦乱不堪，默不作声地登上了来时乘坐的小船，慢悠悠飘向岸边。
齐王仍然在岸边等候着，他的微笑还是那样如沐春风，让每一个第一次接触他的人都觉得，齐王殿下是如此的和蔼可亲，不自觉就去亲近他。
“怎么，云帅这么久就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齐王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在江边站了多久，嘴角绽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微微拱手，上前问道。
“不劳殿下挂念，臣也没有去什么温柔乡。”
云斌把头微微低了一低，侧身避开迎上来的齐王，轻声道。
齐王眉头一拧，脚步突得一停，摇了摇头，吐出几个云斌听得云里雾里的字。
“罢了，早晚你会明白的。”
云斌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掀起了疑云，任谁也不能一下子听懂这毫不相干的话语中的深意，云斌也不行。
他仍是低着头，拱了拱手，行完了礼，估摸着齐王早已远去，才站起身，看向四周。
天色已经渐黑，直到这时云斌才意识到自己在画舫之中呆了多久，他回过神，视线扫过清江江面，江面依旧平静，十余条不同样式长短的画舫正向着他的方向缓缓驶来。
要宵禁了。
云斌没有停下寻找，片刻后，他终于看见了停在岸边的那鎏金画舫，比周遭的画舫都要大上好几圈，他按耐不住心里的悸动，迈开步子，朝那画舫走去。
停在岸边的画舫寂静无声，前日那阵阵丝竹管弦的乐声已经荡然无存，云斌放轻了脚步，一脚踩上了雕刻了花纹的画舫甲板，右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左右张望一番，并无人迹。
云斌踏在甲板上的那只脚一用力，狼腰一扭，整个人腾空跃上了画舫，牛皮靴踩在木制甲板上发出些微摩擦声。
云斌仍是攥紧刀柄，侧耳倾听着船舱内的动静，良久没有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长刀微微出鞘，雪亮的半截刀锋将天边残留的一抹微光放大，照亮了云斌的双眼。
他双脚一错，一步，一步，动作很轻，刀鞘已经从腰间解了下来，护在胸前。
琉璃灯也被熄灭了，整条画舫看起来就好像被遗弃一样，云斌抬着长刀，直挪到一层船舱的尽头，伸手，推开了舱壁上的一扇楠木窗。
窗棂之外，正好是清江，放眼望去全是波光粼粼的景象，画舫却连半条也不见，想来是各自归于船坞，等候天明了。
云斌靠在窗口，长刀被推回了刀鞘，拄在地上。
这条画舫，自从云斌登上它第一刻开始，就只觉得诡异，似乎总有说不出来的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往里走，再往里走。
云斌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统统甩在脑后，他不想让这些有的没的影响自己，毕竟，前来京城，已经是九死一生的困局之中，如今又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找上他，若说是与他眼下的处境没有关系，云斌是半点不会信的。
他将长刀连刀带鞘别在了左腰，右手按在刀柄上，左手摸索着向下的阶梯，趁着光线还未彻底暗下去，一点点向下面挪去。
一股腥臭味飘来，云斌心中一震，这股难闻的气味在熏香熄灭之后竟然如此明显，他便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阶梯，谁知这阶梯下方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云斌大惊，却无可避免摔进一间密室之中。
落地并不感到疼痛，云斌匆忙用手一摸，只觉手指粘腻，身下软绵一团，心知自己摔到稻草堆之上，才免于跌伤之苦，至于为何船舱之中准备了满满一堆稻草，云斌也不去细想，他站起身，手在衣袍上随意揩拭几下，抓起掉在一边的长刀，弓着身子，用戒备的目光打量着这方密室。
密室并不黑暗，四角之上都悬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若隐若现，但勉强能将密室照亮。
房间也不大，铺满了稻草，连周围的墙壁都是竹子围成的，空隙处用纸张蒙上，让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景况。
云斌一低头，才发现血腥味从自己的手上传来，那入手的粘腻，竟然是血。
他连忙扫视四周，血液没有干涸，彻底附着在稻草堆上，云斌不由得握紧了刀柄。
除了他，这里还有活人。
至少，是个还没死的人。
“是我大限将至了吗？”
蓦地，一声沙哑的问话在稻草堆中响起，云斌来不及反应，身侧稻草之中突兀伸出一柄短剑，直插云斌腰间。但云斌好歹是在北境战场摸爬滚打的军汉出身，电光火石之间，他右手发力，将长刀推了出去，直直敲在短剑剑身之上，那持剑之人显然是身负重伤，持剑的手还在颤抖，被云斌轻易打掉了唯一的武器。
“刷。”
云斌左手跟上，扯开刀鞘，雪亮的刀锋划过身侧的稻草堆，一力掼出，长刀卷起的罡气把稻草吹飞许多，露出蜷缩在稻草之下的人影。
“什么人！”
